第五百七十六章 人海戰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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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八號。

    不知什麽時候起了霧。黎明時分,濃霧像輕紗,像煙嵐,像雲彩;掛在樹上,繞在屋脊,漫在山路上,藏在草叢中。一會兒像奔湧的海潮,一會兒像白鷗在翻飛。霞煙陣陣,浮去飄來,一切的一切,變得朦朦朧朧的了。頃刻間,這乳白色的輕靄,化成小小的水滴。灑在路麵上,灑在樹叢中,灑在人頭臉上。輕輕的,膩膩的,有點潮濕。人們吸進這帶有野菊花藥香味兒的氣息,覺得有點微醺。

    穆安歌騎乘著一匹快馬,不停的揮舞著手裏的馬鞭,在重重迷霧當中穿行。

    在穿過這八裏的死亡峽穀,烏沉沉的雲霧,突然隱去,峽頂上一道藍天,浮著幾小片金色浮雲,一注陽光像閃電樣落在左邊峭壁上。

    右麵峰頂上一片白雲像白銀片樣發亮了,但陽光還沒有降臨。這時,遠遠前方,無數層巒疊嶂之上,迷蒙雲霧之中,忽然出現一團紅霧。絳紫色的山峰,襯托著這一團霧,真美極了。就像那深穀之中向上反射出紅色寶石的閃光,令人仿佛進入了神話境界。

    這時,朝峽穀上望去,也是色彩繽紛:兩麵巨岩,倒影如墨;中間曲曲折折,卻像有一條閃光的道路,上麵蕩著細碎的波光;近處山巒,則碧綠如翡翠。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前麵那團紅霧更紅更亮了。距離出口越來越近,漸漸看清有一高峰亭亭筆立於紅霧之中,漸漸看清那紅霧原來是千萬道強烈的陽光。

    清晨起大霧,廝殺多日的戰場,難得的平靜下來,似乎在告訴兩軍的將士,秋天真的來了。

    然而,就在這個寂靜的清晨,卻有一人一騎一槍,孤身從那號稱死亡禁地的死亡峽穀,一躍而出,直奔康城而去。

    人,瘦骨嶙峋,鎧甲破爛,渾身上下沾滿了烏黑色的汙漬,不知道是幹涸的鮮血,還是未幹的泥漿,其雙眼充血,嘴唇泛白而幹裂;

    胯下的戰馬,傷痕累累,這不是兵戈造成的傷勢,而是被什麽野獸撕咬之後,造成的恐怖傷勢,戰馬顯然已經了體力的極限,渾身緊繃,肌肉抑製不住的顫抖,汗珠從馬鬃當中滲透而出,就像是林間小蔭掛滿了白霜,馬嘴大張,每呼出一口氣,都是白色的,也不知道是其呼吸帶來的熱氣,還是清晨的晨霧。

    坐在馬背上的穆安歌,在衝出峽穀之後,心有餘悸的轉過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隱藏在晨霧當中,被陽光照耀的美輪美奐的死亡峽穀,然後,轉過頭,高高揚起馬鞭,朝著康城而去。

    “急報,急報,找到了,將軍找到了......”

    一道聲嘶力竭,沙啞無比,卻又充滿無盡喜悅的興奮的聲音,充斥在快馬經過的每一個將士的耳邊。

    “耶.......”

    起初,炎軍這邊還是無比即將的,找到了?找到什麽了?可是很快,他們就明白了什麽,知道找到了誰,於是,一陣陣抑製不住的歡呼聲,在炎軍這邊爆發了。

    “嗯?”

    距離炎軍並不遠的西域聯軍是懵的,他們聽到那位很明顯是斥候的人的叫喊,感覺很懵,而在聽到敵軍的歡呼聲的時候,就更加的懵了,難道敵軍這是要發狂了?

    然而,這個問題不是他們想得通的,也不是他們該想的,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這個消息,第一時間稟報上去。

    快馬疾馳而過,直奔中軍大營而去,馬背上的穆安歌,一邊策馬疾馳,一邊高呼著急報和找到了,聞聲之人,紛紛避讓,給其讓開一條通道。

    “嘶......”

    “噗通......”

    眼看著快馬就要抵達中軍大帳的時候,戰馬終於堅持不住,隻見其前蹄一軟,整個身軀直接栽倒在地,然後整個戰馬就直接倒地,馬背上的人,也被巨大的慣性,直接給甩出去七八米遠。

    戰馬倒地之後,四肢亂蹬,掙紮著想要重新站立起來,可無論它怎麽掙紮,無論它如何的努力,可最終,它還是沒能站起身來,身體開始劇烈的顫抖、痙攣,馬鼻吹起眼前的沙土,嘴角冒著大量的白沫,有鮮血順著嘴角滲出,一雙馬-眼有鮮紅的眼淚流出,顯然,這匹戰馬已經命不久矣。

    這邊的動靜,早已經引起了中軍大帳的注意,殷元魁等一眾將領,快步從軍賬內走出,走在最前麵的殷元魁,在出來之後,先是看了一眼倒地不起的戰馬,又看向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的穆安歌,快步走了過去。

    穆安歌此時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其能站起來,完全看著手裏的那杆長槍的支撐,可就在他剛剛站定,整個人又軟倒下去,幸虧殷元魁眼疾手快,一把將其扶住,穆安歌這才沒有倒下。

    “啟...啟稟...大將軍...許...將軍...找...到了。”穆安歌在站穩之後,一臉興奮的衝著殷元魁說道。

    隻是,其聲音斷斷續續,每一個字幾乎都是從牙齒裏蹦出來的一般。

    “許參將?”殷元魁瞪大了眼睛問道。

    “是的。”

    “在哪?”

    “死亡峽穀。”

    穆安歌在說完這句話之後,雙眼一翻,整個人軟綿綿的倒下了,不管殷元魁如何的拉扯,穆安歌整個人軟的就像一根麵條一般,根本無法戰力。

    “軍醫...軍醫......”跟著出來的李承政,見狀之後,連忙大聲喊道。

    很快,一名挎著醫療箱,左臂上戴著紅袖章的男子,快步走了過了過來,他先是把穆安歌平放在地上,然後開始翻看對方的眼簾,掰開其嘴唇,查看其情況,然後才給穆安歌把脈。

    “如何?”李承政等了片刻,見軍醫送開了穆安歌的手,連忙問道。

    軍醫站起身,表情凝重的搖搖頭,說道:“瘴氣入體,毒火攻心,唉......”

    說到這兒,軍醫再次搖搖頭,顯然是說穆安歌沒救了。

    然而,殷元魁這個時候卻說道:“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務必要將其救活,否則軍法從事。”

    軍醫聞言,臉色頓顯苦澀,卻還是點點頭,抱拳道:“卑職定當竭盡所能。”

    殷元魁卻沒有去看軍醫,揮揮手,示意他帶著穆安歌下去,然後,轉過頭,看向被方才動靜吸引過來的將士,問道:“此人叫什麽?”

    “穆安歌。”人群當中有人答道。

    “是何官職?”

    “斥候軍百夫長。”又有人答道。

    “原來如此。”

    殷元魁聞言,頓時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其沒有再說什麽,而是轉過頭和李承政對視一眼,轉身回到了軍賬之中。

    穆安歌被抬走了,殷元魁他們這些將領也離開了,而那匹倒地不起,卻還在喘息的戰馬,也被一位士卒一刀給砍死了,鮮血瞬間湧出,戰馬發出最後一聲嘶鳴,徹底的咽氣,結束了它的痛苦,屍體也很快被帶走,地上的鮮血也在第一時間被清理幹淨,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一般。

    看到剛才這一幕的人很多,很多人都是懵的,但是,他們卻知道一件事,那個男人找到了,他即將要回來了,而他就是許參將,許一凡。

    一個在西征軍當中,消失數月之久,卻始終被人牢牢記住的將軍,細數整個西征軍,能做到這一點兒的少之又少,那是一個能化腐朽為神奇的男人,那是一個能把不可能變成可能的男人,那是一個敢孤身犯險的男人,若說殷元魁是西征軍的軍心,那麽他就是西征軍的軍魂。

    中軍大帳前,來了很多人,他們緊握著手裏的兵器,眼巴巴的看著大帳,他們想知道,殷元魁會怎麽處理這件事。

    很快,中軍大帳內有人快步走出,在場的人都認識,那是殷元魁身邊的親兵隊長,隻見其快步走出軍賬,根本不理會在場想要開口詢問的眾人,直奔校武場而去。

    “咚咚咚......”

    在其離開不久,一陣沉悶而響亮的擂鼓聲,傳遍整個大軍。

    與此同時,大帳內再次有人走出,這次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以殷元魁為首的一眾高級將領,各個身披鎧甲,走了出來,就連平時不穿鎧甲的監軍李承政,此時也身披鎧甲。

    走出大帳之後,殷元魁看了一眼眼前的眾人,抿了抿嘴唇,轉過頭,看向一生戎裝的李承政,還有韓德厚,說道:“一切就擺脫二位了。”

    “末將領命。”二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說完這句話,二人就大步離去,這讓眾人看的一臉的費解,然而,殷元魁卻沒有解釋的打算,他看了一眼眾人,邁動腳步,朝著校武場走去。

    當殷元魁來到校武場的時候,這裏已經集結了大量的將士,漆黑的甲胄,冰冷的武器,在透過薄霧的陽光的照耀下,顯得那麽的威嚴和厚重。

    說是校武場,其實就是一個平坦的空地而已,殷元魁邁著四平八穩的步伐,走向點將台,環顧一周,開口道:“敵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該如何處之乎?”

    “弄死他!”台下的眾將士齊聲道。

    “哈哈......說得好!”

    “前段時間,許參將曾經送給許凱歌一首打油詩,眾將士可還記得?”

    “記得!”

    “今日,本帥把這首詩改一改。”

    “自古和尚最難容,命犯賊禿運相衝。橫跨九州八萬裏,老子從東打到西。”

    在改完這首打油詩之後,殷元魁猛地拔出腰間佩刀,高高舉起,怒吼道:“炎軍威武!”

    “將軍威武!”

    “炎軍威武!”

    “皇帝威武!”

    “炎軍威武!”

    “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將聽令!”

    “吼!”

    “戰!”

    “戰!戰!戰!”

    一場不算演講的演講,一番不算煽動的煽動,使得整個炎軍的士氣高漲,而緊隨其後的,是殷元魁當眾下達的一條條作戰命令。

    這一道道命令,包含了整個炎軍,從普通士卒,再到重甲兵,輕騎兵,古沫汐的獸軍,石狼的沙漠軍,還有燕王的燕王軍,以及其他的軍隊,都在這個時候,被一一分派了任務,每支部隊的任務都不同,可其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開始衝殺敵軍。

    隨著每一道命令的下達,校武場的人就越來越少,到了最後,隻剩下兩支部隊,一支是以韓德厚為首的燕雲十八騎,還有一支則是以羅老二為首,由囚犯、俘虜、蟻軍,還有不良人和俠義軍組成的軍隊。

    看到這兩支人數加起來,也不過八千人的隊伍,殷元魁卻沒有下達任何的命令,因為負責指揮他們的不是殷元魁,而是李承政,而他們的任務隻有一個,那就是直奔死亡峽穀而去,去救一個人。

    相對於殷元魁方才慷慨激昂的演講,李承政在站出來之後,隻是緩緩地說了一句:“出發!”

    說完這句話,他就翻身上馬,直奔南方而去,而韓德厚等人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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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八號。

    隨著一個名叫穆安歌的探子,從死亡峽穀出來之後,炎軍這邊突然開始了猛烈的進攻,而且是不惜代價的進攻。

    炎軍統帥殷元魁,親自披甲上陣,抵達最前線,負責指揮這場規模宏大的戰役,而隨著而來的,是一線將士的搏命廝殺。

    弓箭手開路,重甲兵鑿陣,步卒衝鋒,騎兵繞側,武夫和修行者更是針鋒相對,這場決戰,從這一刻才真正打響,也是在這天,決戰才走向高-潮。

    趁著晨霧還未散盡,炎軍這邊就發起了衝鋒,而且一上來就是以泰山壓頂之勢,全力衝鋒,這把西域聯軍打的有些莫名其妙。

    不過,雙方廝殺多日,上了戰場就沒有退路可言,雙方見麵,那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博弈。

    炎軍的重甲兵,直奔西域的重甲兵而去,而西域的象兵,也被古沫汐的獸軍針對,至於這段時間,成為炎軍噩夢一般存在的鐵犛牛,殷元魁采取了最殘忍的戰術,他派遣了大量士卒,以性命為代價,去消耗鐵犛牛的有生力量。

    這支被派去針對鐵犛牛軍團的,不是一般的士卒,而是之前許一凡還在康城的時候,被他強行洗-腦的俘虜兵團,還有大量囚犯軍團。

    這支由俘虜和囚犯組成的兵團,他們的軍備是整個炎軍,除了重甲兵之外,裝備最精良的軍團,從鎧甲,到武器,再到坐騎,都是炎軍最精良的。

    然而,當他們直麵鐵犛牛兵團的時候,還是呈現了一麵倒的局勢,很多人都死在了衝鋒的路上,死在了敵人的鐵錘、巨斧之下,死在了犛牛的鐵蹄之下,可卻無一人後撤。

    他們前赴後繼,不約而同的衝鋒,衝鋒,再衝鋒。

    一個人倒下,一群人倒下,更多的人倒下,可是,卻有更多的衝了上去,那是一場慘絕人寰的戰鬥,人命在這裏,就像地上的黃沙一般不值錢,也想砂礫一般脆弱。

    然而,不管倒下多少人,曾經在康城守城戰當中,打響旗號,打響威名的炮灰營的戰旗,卻始終屹立不倒,永遠位於軍隊的最前方。

    戰旗已經千瘡百孔,旗幟早已經被鮮血染紅,有敵人的鮮血,也有己方將士的鮮血,更有戰馬和犛牛的鮮血,旗幟濕漉漉,滑膩膩,而在旗幟的下方,有一座數人高的屍山堆積,在屍山之巔,有一人早已經死去的將士,懷抱戰旗,讓其在萬軍從中,屹立不倒。

    人類在獸群麵前,顯得那麽的渺小,那麽的卑微,又那麽的脆弱,可又顯得那麽的偉岸。

    站在指揮台上的殷元魁,細眯著眼睛,緊握著刀柄,緊抿著嘴唇,目光始終落在那處已經不能用人間煉獄來形容的戰場上,那張早已經不在年輕的臉龐,此刻卻平靜的可怕,慈不掌兵,這才是一代帥才魄力之所在。

    在距離炎軍指揮台很遠的地方,也有一座指揮台,一個和尚站在指揮台上,表情凝重的看著那處戰場,其緊蹙著眉頭,似乎是在想什麽難題。

    在鐵犛牛的衝鋒之下,炎軍這邊的將士,已經不是成排成排的倒下,而是成片成片的倒下,然而,無論死了多少人,後麵的人,卻始終保持著衝鋒,而在他們的後方,卻並人督戰。

    鐵犛牛的殺傷力和破壞力固然強悍,可他們畢竟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在麵對猶如大海一般的炎軍的時候,鐵犛牛軍團終於出現了疲軟的趨勢,有人被炎軍掀落-馬背,然後被亂刀分屍,而那些全身包裹在鐵甲當中的犛牛,下場也異常的淒慘,在亂刀之下,也成為了戰場上的一具龐大的屍骸。

    法阿和尚注視良久,緩緩收回目光,把目光投向對麵的指揮台,喃喃道:“殷元魁啊殷元魁,我終究還是小看你了,為了一個人,你真的是不惜代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