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藏書比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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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嬌嬌蹲下身立馬撿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吹了吹上麵的灰,寶貝極了。
“人,人怎麽都在上麵。不會把我們魂給吸進去了吧?”
孫小娟目露驚懼地看向井甘,一臉受驚的模樣,手撐著身下的椅子,都有些坐不穩了。
孫老太爺雖心裏也驚愕,但終究穩得住些,好笑地拍拍女兒的手,“怕什麽,小甘在家人身上使,定然不是壞東西。”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上麵有小和……”
井和追著弟弟妹妹也要看照片,幾人衝出門跑到了院子裏去,井甘由著他們鬧,安慰孫小娟。
“娘別擔心,這不是什麽吸人魂魄的妖器,你倒可以把它當仙器,能夠暫停時間,留存記憶的寶貝。”
孫小娟雖心跳還有些快,但她相信女兒是個聰明有分寸的人,也就沒再有狐疑。
她看著井甘手裏的拍立得,猶豫片刻,自己拿過來細細瞧了瞧。
雖不懂是怎麽照出那種照片的,摸在手裏卻也有了實感,不再那麽畏懼。
她垂眼盯著拍立得看了好半晌,突然抬頭看向井甘問,“可否再給我和你外公單獨……弄一次?”
老父親已經沒有多久的壽命了,她想留下父親的模樣,將來也能時時拿出來看看,不至於時間流逝,連老父親的模樣都記不得了。
井甘當即道,“當然了,想拍多少張都行。”
井甘看著外公和娘親交疊在一起的手,咧著嘴角朝兩人舉起手中的拍立得。
“看我這裏,微笑,不要眨眼。”
孫小娟按著女兒的指示微笑,眼眶含著水霧,努力掃去陰霾,露出最歡喜的表情。
又是一聲哢嚓聲,亮光一閃,照片緩緩吐了出來。
孫小娟這次沒再驚訝地叫出聲,期待地等著井甘把照片甩了甩拿給她看。
因為減少了人數,兩人的臉占據了更大的空間,更加清晰了,連孫小娟眼中蒙蒙的水霧都照得清清楚楚。
孫老太爺摸著照片上的自己和女兒,濕了眼眶,不停喃喃著,“真好,真好……”
若是大妮也在就更好了。
但他沒有再奢求,這樣的奇物不可隨意在人前露麵,能留下這張照片,他已經非常滿足了。
孩子們鬧夠了,最後都圍到了桌邊分蛋糕,井文鬆切了一大塊給同巷的劉剛娃送去,劉剛娃得了蛋糕立馬跑來道謝,說了些祝賀的話。
孫小娟感歎這確實是個聰明懂事的孩子,對文鬆能有這樣一道學習的朋友感到放心。
吃蛋糕時井甘說起明天要去省城的事,幸好井和這兩天趕工把車子做好了,他們坐著自家牛車去也更方便。
阿蘭自是要陪她一起去的,所以等會吃了蛋糕要去趟雄風武館和張館主打聲招呼。
孫小娟不放心井甘隻帶阿蘭和林木,想要跟著一起去。
井甘拒絕道,“這裏距省城要兩個時辰車程,我們天沒亮就要出發,你們還要忙著做壹蟬居的甜點,時間趕不贏。而且你去了也隻能和林木在外麵幹等著,隋江隻能帶兩個人。”
朗朗讀書會是需要名帖才能參加的,隋江想去自然隨時便能去,他的身份便是名帖。
但每個參會的人最多隻能隨身帶兩個書童或仆人。
井甘和阿蘭是占了書童和仆人的位置跟著去的。
孫小娟看了安靜吃蛋糕的阿蘭兩眼,臉上的傷還未消散,隻消了腫,一塊塊的淤痕十分醒目,將整張臉的美感破壞了個徹底。
頂著這一臉的傷出門,會不會很失禮?
孫小娟很想再說些什麽,終究還是咽了回去。
算了,小甘那性子決定的事一般是很難改變的,而且憑她對阿蘭偏心的勁,這種出門長見識的事也絕不會撇下阿蘭。
而此時飯桌一邊的井長青也一直盯著阿蘭的臉看,有一下沒一下地往嘴裏送蛋糕,嘴邊敷滿了奶油。
他像是忍了許久終於不住,突然站起來,賭氣似得看向井甘。
“姐姐,我想習武,你答應過會給我找個厲害的師父教我武功。”
那指責井甘偏心的眼神又委屈又憤憤,不時瞪阿蘭一眼,可惜對方是個瞎子看不見,隻能獨自生悶氣。
井甘將沾著奶油的草莓送進嘴裏,又甜蜜又清爽。享受地咀嚼完,這才不急不徐地道,“等著,過兩天人就來了。”
井長青本以為會得到一頓教訓,沒想到姐姐的回答是這個,愣了好半天才一下子回過神,驚喜地一下子跳起來滿屋子亂蹦。
“你說真的,真給我找了個師父?是誰呀?也是張館主嗎?”
井長青自知道阿蘭去武館習武後,心裏頭那叫一個羨慕嫉妒,偷偷跑去雄風武館瞧了好幾次,知道阿蘭的師父是雄風武館的館主。
每次見阿蘭跟著張館主練習,都恨不得衝上去叫一聲師父,也跟著一起練。
他一點都不想去私塾,就想去武館。
“老老實實等著,就算習武也不能落下夫子的功課,否則我隨時把人請走。”
井長青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了,多年的習武願望即將大成,歡喜極了,連連保證絕不會耽誤課業,一定好好學習。
井甘對他的保證保持懷疑。
這家夥她還不知道嗎,等習武的師父來了,怕是更沒心思讀書了。
好在她也不指望他能成為一個博覽群書的讀書人,隻要過得去不至於當個文盲就行了。
第二天卯時井甘就起床了,收拾好吃了兩塊麵包填飽肚子,就準備出門了。
負責保護她的衙役們知道她要出門,也提前候著了,準備跟他們一起出門。
井甘看著他們死板又威嚴的衙役製服,想獨自出門,不用他們跟,但他們十分堅持,稱是縣老爺和蕭捕快的命令,要對井甘寸步不離。
帶著衙役出門,這也太顯眼招搖了些。
井甘退而求其次,讓他們換了便裝,衙役們這個要求倒沒有拒絕。
孫小娟一大早起來便在工作間忙著今天運去壹蟬居的甜品,抽空將井甘送上牛車,看她安安穩穩在牛車裏躺好,又囑咐了幾句,這才把人送出了門。
井甘一行人先去了滄海書鋪接隋江,隋江看著麵前新奇的四輪馬車,好奇地打量了幾眼才坐上去。
馬車裏井甘豎躺在軟榻上,占了一半的空間,靠門的這一側則前後擺著兩張凳子,阿蘭和隋江麵對麵坐著。
隋江好奇地打量馬車的構造,驚歎了一聲,“你這車子真特別。”
“我大哥做的,方便我出門。”
隋江了然地點了點頭,幾人也沒多聊,車子駛動朝城門方向而去。
今天起得早,井甘準備在車上睡個回籠覺,不一會就傳來了細細呼吸聲,阿蘭動都不動地坐在旁邊,眼睛閉著,一隻手始終放在井甘肩膀上,似是護著她不被顛得掉下來。
車廂裏唯有隋江睜著眼緊張了一路,不時掀開車窗邊的簾子往外看,親眼瞧著太陽從天際線緩緩升起。
天色已經大亮了。
井甘被阿蘭拍醒時牛車已經停了下來,她知道這是到目的地了。
林木已經將輪椅打開放在了車外,阿蘭率先下車,將井甘從馬車裏抱出來放進輪椅裏,將腰間的係帶係好。
井甘捂著嘴小小地打了個哈欠,舒服地伸了伸懶腰,一側頭便瞧見隋江一副被點了穴道般呆滯的模樣。
他仰著頭望著眼前高聳精美的閣樓,整個人被初晨的陽光籠罩上一層迷蒙的光暈,臉上的表情又是震驚又是恍惚。
今年朗朗讀書會的舉辦地點居然是隋家曾經的滄海書樓!
井甘也是十分意外,傳聞隋家破產將書樓賣給韓家後,朗朗讀書會便再也不曾在這裏舉辦過。
今天竟這麽湊巧,隋家時隔多年再次參加朗朗讀書會,而地點正是在曾經令隋家輝煌無比的書樓。
井甘也仰起頭打量起這座閣樓,滄海書樓的匾額如今變成了墨香茶樓。
曾經文人墨客向往的桃園,除了匾額上的‘墨香’二字,也再尋不到過往的痕跡。
隋江安排的人已經在門口等了好一會了,見到隋江終於出現,有些不耐煩地迎了上來,略帶責問地開口。
“怎麽現在才到,人都來了大半了。”
來人是個四十來歲、頭發禿頂的老秀才,據隋江說與他父親是好友,考了一輩子科舉,可惜到現在還是個秀才,卻始終不甘心不放棄,揚言此生考不上舉人決不罷休。
井甘瞧著他那頭發稀疏的腦袋,心中唏噓一歎,執念當真可怕!
隋江規規矩矩朝老秀才見禮,然後介紹了井甘和阿蘭。
老秀才瞥了眼馬車邊幾個護衛一樣的人,而後看向他身後跟著的坐著輪椅的少女和一臉青紫的瞎子,臉色當即不悅起來。
這都帶的是些什麽人啊!
他低斥一聲,“胡鬧!讀書會豈是隨便什麽人都能帶來的地方。”
老秀才又連著歎了好幾聲,好友不在了,家中沒有長輩指點,世侄也變得越來越不知輕重。
他昨日收到他的消息想要來參加朗朗讀書會,他還以為世侄終於想通要拚個前程,沒想到隻是帶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人來看熱鬧,簡直太胡鬧了!
老秀才想要勸他把人送走,讀書會不是隨便玩鬧的地方,可還未開口便聽那坐在輪椅上的少女出聲道,
“我是滄海書鋪的小股東,想要發展書鋪自然免不了與讀書人打交道。聽聞朗朗讀書會上有許多文人墨客和同行,能多認識些人對日後書鋪發現也會有幫助。
您放心,我不是來胡鬧玩的,不會給隋東家添麻煩。”
老秀才愣了一會,“小股東?”
隋江解釋道,“井甘姑娘占了滄海書鋪的兩成股,幫我經營書鋪。”
“胡鬧,簡直是胡鬧!”
老秀才聞言,再次氣得吹胡子瞪眼,“你讓個女子幫你經營書鋪,還讓她占股,你簡直是……那可是你爹留給你的,你隋家最後一間書鋪,你卻拱手交到外人手裏……”
老秀才說不下去,收住聲音,突然長長地歎了一聲,一甩袖子背過身不再看他,像是再多看一眼就能被他活活氣死。
罷了罷了,事到如今,他又還能說什麽,看來隋家這是徹底爬不起來了。
老秀才突然有些悵惋,想起隋兄在世時曾立誌讓隋家重現輝煌,但到死都沒能如願,隋江一個小娃娃又能改變什麽。
罷了,浮浮沉沉,世事變化,都是命!
老秀才帶著隋江幾人進了墨香茶樓,井甘把林木和衙役們都留在了外麵等著。
在門口遞名帖時,老秀才報出了隋江的身份,負責迎客的人齊齊露出驚訝打量的眼神,而後果然順利讓他們進去了。
隻不過才一會,隋家人來了讀書會的事便傳遍了茶樓的角角落落,接連不斷地有人來和隋江打招呼。
那一雙雙像看猴子一樣的眼神讓隋江非常不適,卻也強忍著甩袖離去的衝動努力保持得體微笑。
那些人大多都是來看稀奇的,想要一睹聞名已久的隋家人的風采,結果大失所望。
那瘦小畏縮的模樣毫無當年隋家天才萬分之一的風采。
隋家果真是敗落地不成樣子了,怪不得在文人圈子裏消失了這麽多年。
那些人麵對麵時笑盈盈,背過臉後心頭不知多麽不屑、嘲諷。
隋江即便是個單純遲鈍的人,也清晰感受到了眾人對他不經意間展露的惡意譏諷。
隋江咬著牙忍下喉嚨口一陣陣的翻湧,不再理會麵前的人虛偽詢問著滄海書鋪近況。
正準備找人問問茅廁在哪兒,轉身正好撞見一群人朝他的方向走來。
隋江下意識預感那些人是來找他的,因為走在最前麵的中年男人正在看他,是和周圍人一樣的打量的眼神,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價值。
評估出結果後,露出一個親和卻虛情假意的笑容。
“世侄,沒想到真是你,多少年沒見了!”
中年男人一走近便熱情地給了隋江一個擁抱,像是與隋江十分親密般。
實際上隋江根本沒認出對方是誰,瞧著是有幾分眼熟。
老秀才執著了一輩子科考,朗朗讀書會是結交人脈的地方,已經陸陸續續參加了十幾年,對讀書會裏的人熟悉得很。
他一見來人,便客氣地揖手打招呼,“趙主簿。”
而後小聲提醒隋江,“這是讀書會創建人之一的趙家如今的當家人,你可以喚一聲趙世叔。”
隋江恍然大悟,原來是他。
他曾跟著父親去趙家拜訪老祖宗,聽聞老祖宗到現在都還康健地活著。
朗朗讀書會是由四個誌同道合的同窗好友共同創建的,除了隋家的天才,另外便是如今生意遍布四方、家財萬貫的韓家,在京城做官的楊家,還有就是眼前的趙家。
韓家和楊家後來都發展地很好,韓家棄文從商,已經成了富甲一方的大富商。
楊家也成了京城的大家族。
唯有趙家和隋家泯於平淡,而相比起來趙家又比隋家好上許多。
趙家家境還算殷實,有些薄產,家中人也在努力讀書科考,在平頭百姓中算過得不錯的。
這位當家人則是舉人功名,如今在渠縣縣衙做主簿,傳聞是他三番五次登京城楊家的門求來的差事。
而當年的四位創始人,如今隻有趙家的老祖宗還活著,細細算來應該都一百零八歲了,可是難得一見的高壽。
趙主簿的熱情讓隋江有些不自在,不動神色地抽回被拉住的手,笑著喚了一聲趙世叔。
趙主簿假裝沒看到他的小動作,笑著關心了他幾句,最後問起他怎麽來了讀書會。
隋江被他問得心裏很不痛快,那語氣好像他來了不該來的地方一樣。
這裏是朗朗讀書會,是他隋家祖先創建的,他憑什麽不能來?他要來還得提前給他打個招呼不成?
“我是隋家人,自然該來。”
一個‘該’字,讓趙主簿得臉色變得有些尷尬,熱情得笑臉也冷淡了下來。
“自你爹過世後,隋家再沒人來參加過讀書會,我還以你還耿耿於懷著你爹的死不願來,現在在這見到你我也安心了。來了就好!”
趙主簿這語氣分明話裏有話,說完還意味深長地拍了拍隋江的肩膀,像是長輩鼓勵晚輩一般。
隋江聽那話臉色瞬間大變,柔和的目光都變得銳利起來,身上像是長出了刺,攥緊的拳頭指節都開始發白了。
安靜跟在旁邊的井甘觀察到他的情緒變化,心中一震,隋江這是怎麽了?
看他像翻湧的岩漿馬上就要爆炸的模樣,一下子拽住他的手腕,滾著輪椅往前移動了些許,正好擋在隋江前麵,呈現一股保護者的姿態。
她可不是隋江這個傻白甜,光憑著一腔熱血就跑來讀書會,毫無目的和計劃,被別人幾句話就掌控了情緒。
她今天來這是有目的的,也提前做足功課。
朗朗讀書會雖是四個家族共同創建,但楊家的根基早已轉移到了京城,對讀書會不再插手。
韓家棄文從商,對文人間的事也不予過多關注,隻每年給些銀錢上的支持。
隋家更是消失無蹤。
所以如今的讀書會實際上由趙家全權掌控,趙家也就是她此行最大的阻礙。
井甘仰頭笑望著趙主簿,頷首致意,“都這個時辰了,辯論什麽時候開始呀,我第一次來讀書會,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井甘的話適時緩和了隋江和趙主簿之間的氣氛,轉移了話題。
趙主簿像是現在才主意到坐在輪椅上的井甘,低下頭將她打量了一遍,包括她身後跟著的青紫少年。
如同看見垃圾一般,眼底快閃過一抹嫌棄,麵上卻絲毫不顯。
趙主簿還未出聲,倒是他身後跟著的人率先開口質問,“你是什麽人,誰放你進來,這裏可不是姑娘家閑逛的地方。”
對方一上來就攻擊井甘的性別。
分散在茶樓四周的人此時都看熱鬧地聚了過來,將趙主簿一行人和井甘、隋江幾人圍在大廳中央,議論聲不止。
井甘戴了耳塞,將周圍人的議論都聽得清清楚楚,無外乎對隋江的指指點點,嘲諷隋家的落敗,鄙夷隋江的墮落,與女人瞎子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