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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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屋子時,正看見柳向陽候在門口,手裏端著的冰糖雪梨已經涼透了,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柳向陽頷首和她見禮,“井大學士。”
井甘沉著臉看都不願看他一眼,走過他身邊時腳步停了一下。
“一個男人若連自己的媳婦都保護不了,不如不成親,沒得禍害人。”
丟下這話就兀自走了,神情、語氣毫不掩飾嫌棄之意。
柳向陽臉一陣發白,垂著頭一句話不敢應,垂著眼瞼目送她離開。
井甘從褚香兒屋裏出來臉色顯然變差了,柳莊有心想說些什麽,但也不敢輕舉妄動。
自己兒媳嫁進來沒多久卻接連受傷、生病,他這老臉也實在沒臉。
柳夫人更是忐忑不已,生怕井甘當著老爺的麵直接給她沒臉。
結果井甘隻是臉色淡淡,卻也沒有多說什麽,說家中還有事情要處理就告辭了,由著柳莊和柳夫人客客氣氣把她送出門。
直到看到井甘坐上馬車走遠,柳夫人高提著的一顆心這才落回了肚子裏。
也不見得多可怕嘛,或許她和褚香兒的交情也就一般般,全然沒到會幫褚香兒出頭的份。
柳夫人當即又安然自得起來,想著讓褚香兒舒服了好些日子,什麽時候還得給她些教訓。
讓她把井甘抬出來嚇唬人,害得自己這些天都沒睡好。
而回了府的井甘則是第一時間叫來了樟子嬸,吩咐她,“我讓娘從庫房挑些藥材、補品,你明日往柳府送一趟,告訴柳家人這是我專門送給柳少奶奶養病的。”
井甘特意強調最後那句話,樟子嬸心領神會便領悟了她話中含意,認真應下。
而後井甘就讓她把林木叫來。
樟子嬸謹小慎微地答應,恭恭敬敬地退下去。
那些參與賭博的人已經把井甘要求的寫完了,林木把一疊紙雙手捧給井甘,井甘快速地翻了一遍,忍不住冷嗤了一聲。
她們府裏的下人手頭還都挺富的,賭得少的一個月有個幾百文的流水,賭癮大的有二三兩的流水。
領頭的方福一個月光在賭錢上就能賺上十兩不止。
這贏的錢自然不可能完全是靠著他的賭技,不過是通過這個方式賺油水罷了。
府中下人也願以此來討好他,便漸漸形成了這個風氣。
井甘將那疊紙重重拍在了桌子上,像冷漠判官一樣宣判道,“讓方福把賺得這些銀子十倍吐出來,再仗十下,這樣我就讓他活著出去,否則直接打死。他的家人一齊趕出去。”
十倍,那得一百兩。
尋常下人一個月也不過幾十文月錢,方福這個級別則有三百文。
一百兩便是二十七八年的月錢。
井甘卻絲毫不覺得這點錢方福拿不出來。
方福單一個月收賄賂就有十兩的進賬,宅子空著的這些年都是方福在掌管,收受的賄賂必然不會少。
而且井甘知道,宅子裏一些果樹到了結果時節,果子都是摘下來拿出去賣了的。
還有一些比較珍稀的花花草草,這些都是進賬。
井甘以前不在意這點小錢,就當給守宅子的下人的獎賞,都由著他們自己分。
如今看眾人對方福殷勤賄賂的態度,這些銀錢應該大半都落到了方福的口袋裏。
這可不是一星半點。
林木額頭狂出汗,抹了一把,小心的問,“那其他那些人?”
井甘沉吟了一下,道,“凡超過一兩銀子的,全部五倍吐出來,再每人杖五下。其餘人兩倍,每人仗三下。這些吐出來的錢都捐到郊外的幼善堂去。他們既然錢多,愛賭,不如多做些好事。”
井甘說完將那些紙放回桌子上,微微傾斜著疲憊的身體,朝徑兒抬了抬手。
徑兒機靈地將備好的用冰震過的涼茶端給她。
井甘喝了兩口,感覺身體舒暢了許多,這才又開口,“若誰拿不出錢,可以從你那借,日後每月從月錢裏扣。不願意給的也行,仗二十下,自己贖身出去,我們府裏不留行為不端、不聽主人吩咐的人。”
林木腦袋垂地很低,連連應著,“是。”
井甘又端起涼茶喝起來,半晌又接著道,“警告府裏的人,井家家規嚴禁賭博,無論是在府內還是府外,被發現一律杖責,驅趕不用。這是第一次,才有此開恩機會,日後絕無例外!”
林木戰戰兢兢應是,小心地偷偷抬眼打量她的神情,未得吩咐不敢退下,隻能恭恭敬敬候著。
井甘像是在想什麽事,垂著眼睫發了會呆,徑兒看她手裏的涼茶喝完了,上前接過空杯子,她這才醒過神來。
井甘目光直直地看向林木,林木感受到那道淩厲的視線,整個身體一下緊繃起來。
“你,非常的無能,讓我失望透頂。”
林木雙腿一軟,一下子跪了下來,“小的無能,請家主責罰。”
林木跟著孫小娟搬來京城已經一個多近兩個月,一進府就把府中大大小小事都交給他,給了他絕對的權柄。
但這麽長時間過去都沒能把府中情況完全掌握,還處處被方福隱瞞、牽製,連這麽個別有二心的手下都治不住。
“罰自是要罰,等此事處理完,自己去領三鞭,再罰兩個月月錢。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半個月之內將府中大大小小的事理清楚,規矩全都給我立起來,再有任何亂子,我拿你是問。我可不會看在你跟隨井家多年的份上就輕縱了你。”
井甘這話不可謂不重,林木膽戰心驚地連連應聲,磕頭謝恩。
“多謝家主開恩,小的一定不再讓您失望。”
林木一家是井甘最早買回家的下人,跟著井家從困苦日子裏走過來,所以待他們多一份親厚。
但也是因為有這份情誼在,更不可對他們放鬆、寬容,否則極容易釀成仗著資曆不作為、甚至仆大欺主的事。
這種事在關係複雜的大家族裏很常見,有頭臉的下人甚至對主人家不受寵的庶子女頤指氣使。
劉佳以前在劉家時便是如此,井元菊這個小妾全然不受尊敬就不說了,劉佳這個正經主子私下都不少被下人欺負。
井家如今雖然關係簡單,就那麽幾位主子,但規矩這種事情從一開始就要立起來。
否則等到日後弟弟妹妹們成親生子,家中人越來越多,關係越來越複雜,到時再立規矩全然不如現在更有效果。
井甘最後警告了一句,“你要記得,我從不留無用之人。”
“是!”
林木恭敬應諾,在井甘的示意下雙腿有些發軟地倒退著出去了。
等人走了,井甘側頭看向麵色有些緊繃的徑兒,歎了一聲,“可怪我對你父親太嚴苛了?”
徑兒聞言一驚,一下子走到井甘麵前跪下,低著頭道,“奴婢不敢,家主教訓父親是看重他,願指點重用他,是他的福氣。”
井甘將她扶了起來,麵色卻顯肅然地側麵敲打了她一句。
“你們一家勤奮忠心、恪守本分,又一心一意侍候了我們家多年,我自然厚待你們幾分,對你們的期望也不一樣。”
換言之,他們若不忠心,不恪守本分,那些許情分也保不住他們。
徑兒深深明了井甘話中的警告,恭敬地連忙應道,“多謝家主看重,奴婢和父母、弟弟一直謹記著家主的恩情,還有井家對我們的厚待,一輩子盡忠職守地侍候家主和主子們,不敢有半分懈怠。”
井甘見她明白了她的意思,滿意地點了下頭。
徑兒一直是他們一家子人裏最聰明、透徹的,自會明白主人家看重、厚待是給他們臉麵,卻不是他們可以無能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