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5章 神飛

字數:7052   加入書籤

A+A-




    世間動物皆需要呼吸,人身又有八萬四千毛孔,這既是必不可少的特征,又是受病的根源。

    常見的物態有氣態、液態、固態三種。以固態最為堅牢,即如雞蛋、核桃之類皆有堅核,然而時日一久,仍然會臭壞,氣態、液態之易於受病更無論矣。

    道家辟穀之法,不食五穀,盡量減少病菌的入侵,金剛不壞則是用加固肉身環衛的方式杜絕衰病之氣的侵襲,皆可達到延年益壽的效果。然而盛衰交替本是宇宙的常態,長生久視無異是逆天之動,雖然能爭一線之命,也無法從根本上改變宇宙生滅的規律。

    生、老、病、死,物性之常。衰病是自然不過的事,天人尚有五衰,何況凡夫呢?毒和病不同,毒是死氣之凝聚,在動物或為無用之物,然而卻可以保護自己。

    這些毒素被人類抽離出來,煉製毒藥,用來自相戕害,實屬可悲之事。

    “怎麽樣?”

    阮錦香見酈飛白凝眉不語,心中一陣緊張,忐忑不安地問。

    阮越方才發泄了一通,情緒穩定了許多,她被病痛折磨多年,早就沒有治愈之想,隻盼阮錦香能嫁個好人家,終身有靠,她也可放心而去。

    阮越中的是一種罕見的奇毒,且已二十餘年,能夠保住性命已屬難能可貴。當年她中毒之後,明誠書院召集了許多道術高手一同救治,也得以不死。

    但是現在明誠書院已經並入檀江學宮,不複存在,當年給阮越施術救治的情況也無從查證。

    毒不同於病,病是自身衰死之氣引發,毒多由外受,若是不明毒性,自然難以措手。

    酈飛白收回手掌,斟酌著道:“阮姐姐中毒已深,時日又久,短時間內很難恢複如初,我可以幫她慢慢調理,查明毒性之後,應該會有化解的方法。”

    阮錦香聞言稍稍放下心下,握著阮越的手掌歡喜道:“娘,你有救了。”

    阮越麵容平靜,輕歎道:“我這身體自己知道,早沒有治愈之想。香兒三番五次要帶我去看,不過是冤枉花錢而已。隻要能多活三年五載,看著香兒成家立事,我也就瞑目了。”

    阮錦香既欣既悲,勸慰道:“娘,酈姨是仙道大家,跟尋常醫士不一樣。”

    阮越不忍讓女兒太過失望,點頭笑了笑。

    酈飛白接口道:“這樣吧,我打算到神飛島去,阮姐姐和香兒收拾一下,跟我一起去吧。也方便我下手調治。”

    “好啊,娘在家裏悶太久了,是應該出去走走。”

    阮錦香聽說阮越有治愈的希望,也不在顧惜她在舞院的工作。

    商議停當,酈飛白向端秀傳了一道符信,讓她帶仙轎和門人弟子前來會合,一同前往神飛島。

    趙燕茹雖未親至,卻派薛冰帶領一隊武士前來護送。

    薛冰和趙燕茹聯手剝奪孔雀的權柄,不料趙燕茹穩住局麵之後大肆拔擢親信,薛冰的根基遠不如她,隻能聽之任之。趙燕茹知薛冰心有怨懟,這次派她前往神飛島,形如發配,也免得在跟前礙眼。

    薛冰帶著四聖門武士趕至,也讓孔雀措手不及。兩人可謂是同是天涯淪落人,薛冰對孔雀已無私恨,況且她受命聽酈飛白調度,早聽說酈飛白大敗隻眼道人和孔琇、鷹長唳,修為精強,在她跟前何敢造次?

    薛冰調來了數駕仙車,裝載了趙燕茹許多饋贈之物。趙燕茹拜了酈飛白為師,又知她是總督譚伯雄的妻妹,自然要巴結一番,做足功夫。

    阮越母女收拾了一些細軟,留下吳媽看家。端木漪、閻鳴箏則無甚行李,仙界錢莊遍地,信譽又好,隻要一張銀符,可以隨時取錢,極為便利,是以沒有多帶行李的必要。

    眾人坐上仙車,駛到碼頭,早有四聖門的海船待命,遂又棄車登船,讓仙車自行返回孔雀山莊。隻有酈飛白的仙轎類似於空行車,能飛天跨海,酈飛白留給端秀駕馭,自己卻和明欽他們坐上海船。

    神飛島和檀江島隔海相望,成犄角之勢。麵積卻比檀江島大了將盡一倍,隻是多山少人,遠不如檀江繁華富庶。

    神飛島人煙雖少,景致卻好。隨著檀江島人滿為患,許多巨賈富室捷足先登,在神飛島買田置產,修建莊園別墅,短短數年,已然今非昔比。

    四聖門中樹大根深,徒屬眾多,不乏目光長遠的頭領。早些年便在鳳凰山下買了一片地,打算建立分舵。可惜孔難敵年事漸高,誌得意滿,壯心潛消,無意再開拓地盤。加上這片地頗有一些爭議,鬧出不少事端,孔難敵不願驚動官府,背負惡名,此事便擱置下來。

    但是這幾年神飛島發展很快,此間尚無勢力強大的幫派,早就遭到各大幫派的覬覦。

    海船行了半日,一路上順風順水,波瀾不驚。船靠碼頭,薛冰得知神飛島分舵並未派人迎接,不由勃然大怒。

    碼頭離鳳凰山還有不少路程,加上天色將暮,山路難走,分舵主事不來迎接,無異是給她一個下馬威。

    “快去催,讓江赫速來見我。”

    當著酈飛白的麵薛冰不便發作,倒顯得四聖門內部不和,來此之前,她就聽到一些風聲,說江赫在島上招兵買馬,有自立門戶的野心。看來趙燕茹派她來,也沒安什麽好心。

    暮色中,一人一騎飛馳而來,馬上坐著一個黑衣武士,健馬四蹄翻飛,塵土飛揚,直奔碼頭而來。

    “來者何人?不得靠近。”

    兩個武士橫持槍銃在岸邊放哨,老遠便端槍瞄準,大聲叫嚷。

    來人忙一勒韁繩,滾鞍下馬,拱手道:“兩位弟兄,是自家人。我是江舵主麾下兄弟,特來迎接酈真人和薛夫人。”

    來人走到近前,就見他胸口繡著四聖門的章徽,是一個白發老者的頭像。此人叫作白猿公,據說生得童顏鶴發,是四聖門創派四聖之一,也是南宗祖師。

    武士聞言收起槍銃,不疑有他,點頭道:“原來是分舵的兄弟,跟我來吧。”

    武士示意同伴留下放哨,帶著分舵弟子上了船。

    薛冰和酈飛白都在艙中坐候,日暮途遠,大家都等著分舵派車迎接。

    薛冰離莊之際便知會分舵派車來接,哪知一天過去,碼頭上空空如也,不由她不怒。

    船上有薛冰帶來的四聖門武士和酈飛白門下弟子,人數不少,輪船有上下兩層,載坐近千人,頗為氣派。這也不是四聖門自家的船,而是臨時調來的貨船,四聖門是檀江第一大幫派,頭麵甚廣,找艘輪船渡海自然不難。

    薛冰雖受酈飛白節製,酈飛白一身道服,沒有和薛冰爭權的意思。薛冰穿著白色武士服,錦緞披風,頗有大將之風,她本就身段高挑,體態豐腴,麵容雖非特別姣美,卻也是眉眼端正,膚色白晳。

    端木漪、阮錦香在艙裏陪伴阮越和秦素徽,閻鳴箏、孔雀也在坐中,閻鳴箏慣常以男裝打扮,自有幾分瀟灑風度。孔雀則延頸秀項,眉目清冽,兩人坐在一起,倒像一雙璧人。

    武士將分舵弟子引進舵中,恭身道:“稟三夫人,有分舵弟子前來報訊。”

    “讓他講。”

    薛冰擺了擺手,讓武士退到一邊。分舵弟子目光逡巡,見艙中坐著幾個美貌女子,酈飛白寵辱不驚,薛冰橫眉冷眼,忙垂下目光,輕咳一聲道:“小人時遇來,見過三夫人,酈真人。”

    薛冰冷哼一聲,質問道:“我奉命護送酈真人來島,江赫為何不來迎接?”

    “三夫人容稟。”

    時遇來忙道:“島上峰嶺眾多,少有平地,不比檀江島富貴繁華,四通八達,因此分舵並無多少仙車,故而難以前來接駕。還望夫人恕罪。”

    “混賬,沒有仙車,難道讓我們徒步往分舵去?”

    薛冰麵罩寒霜,顯然不相信時遇來的鬼話,就算分舵沒有仙車,偌大一座神飛島難道還找不到幾駕仙車。

    “夫人息怒。”

    時遇來陪笑道:“江舵主正在借調仙車,請夫人耐心等待,等湊齊了仙車,江舵主一定親自前來接駕。江舵主怕夫人等得心焦,特讓小人前來說明難處,乞求夫人寬假一點時間。”

    “那我問你,江赫到底幾時能來?”

    薛冰怒火稍息,耐著性子問。

    “可能要一兩個時辰吧,夫人放心,江舵主正在向轄下商戶征調仙車,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趕來迎駕。”

    時遇來是江赫身邊的親信,對孔難敵的幾位夫人也略有耳聞。早知薛冰最為驕橫,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可不想觸怒這頭母老虎。

    薛冰冷然一笑,點頭道:“好,我就等他一個時辰。爾等抗命不遵,貽誤時機,死罪可免,活罪難赦。來人,打他三十鞭。”

    時遇來渾身一震,忙叫道:“夫人饒命,小人是盡心盡力為夫人辦事。”

    “還不動手。”

    薛冰一聲令下,早有兩個武士大步上前,將時遇來揪翻在地,一個健碩武士解除上衣,綽一條軟鞭,照著時遇來後背抽打起來。

    嘩嘩抽打聲如同風雨夜驚,打得時遇來鬼哭狼嚎,連聲討饒。

    酈飛白娥眉微蹙,薛冰卻看得津津有味,看著揮鞭大漢賁起的肌肉,聽著時遇來聲嘶力竭的慘叫,她竟有種奇異的快感,修長的手指伸到桌子下麵,撫到豐腴緊致的大腿上,紅豔的小舌不覺舔了下嘴唇,心頭一陣煩躁。

    “好了,剩下的幾鞭先寄下,回去告訴江赫,本夫人等著他。”

    薛冰瞄了酈飛白一眼,心頭微虛。

    幾個武士鬆開時遇來,他是江赫手下幹將,武功不弱,剛才的慘呼求饒多半是裝出來的,不過這一頓鞭子也是打得他皮開肉綻。時遇來心頭暗恨,強笑道:“多謝夫人寬赦,小人一定把話帶到。”

    時遇來捂著屁股,一瘸一拐出艙而去,門外的武士互換眼色,臉上都帶有笑意。

    “酈真人,依你看,一個時辰之後,江赫會不會派仙車來接?”

    薛冰雖放走時遇來,也並不是信了他。江赫敢於大耍滑頭,恐怕不會乖乖受酈飛白的節製,神飛島畢竟是他的地頭,酈飛白神通雖強,若是江赫陽奉陰違,也奈何不了他。

    閻鳴箏插口道:“咱們有手有腳,何必等他來接。不如殺上門去,看那江赫到底玩什麽花樣。”

    仙道高手自與常人不同,翻山越嶺尚非難事,況且隻是區區山路。

    薛冰搖頭道:“若是咱們自己找上門去,豈不是讓江赫詭計得逞。”

    酈飛白振衣而起,躊躕道:“閻姑娘所言甚是,薛夫人的顧慮也無道理,不如咱們兵分兩路,薛夫人帶領大隊人馬在此等候,我和閻鳴箏先行一步,查探一下分舵虛實。”

    閻鳴箏笑道:“區區小事,何須真人親自出馬。你派個弟子隨我同去就行了。”

    酈飛白點頭道:“也好。我讓欽之陪你去。”

    “他……”

    閻鳴箏輕哼兩聲,麵露悻悻之色。先前在阮家兩人三度交手,明欽取出誅仙劍,差點將她斬殺劍下。閻鳴箏想起來心有餘悸,對他不能不心生怨懟。

    酈飛白心知閻鳴箏不能沒有芥蒂,寬解她道:“欽之是我門下得力弟子,由他相助,定無性命之憂。”

    “他不害我就好了。”

    閻鳴箏撇了撇嘴,船上人手雖眾,高手卻不多。除了酈飛白以外,閻鳴箏和明欽都是個中翹楚,薛冰和孔雀還遠為不及。酈飛白不去,明欽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端秀,去叫你師兄來。”

    酈飛白門下不論入門先後,能者為先,端秀也算酈飛白傑出弟子,和明欽一比便降格成師妹了。

    “是。”

    明欽在內艙照看秦素徽,他跟著酈飛白無非是為了幫秦素徽治病,滿以為到了神飛島可以請她著手醫治,哪知出了這樣的事。

    明欽聽到招喚,跟著端秀出來,“真人,你找我?”

    酈飛白點頭道:“江赫違我節度,不來接駕,必是有所圖謀。你和閻姑娘先去分舵查探一番,看看虛實如何,回來報知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