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一章 朕能走到對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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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寧公主作為帝國第二代公主,乃是劉堪與漢人皇後所生的長女,自幼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每年冬天,劉堪都會攜公主登上太嶽山,在太子坡前,父女倆人頭戴貂皮帽,觀雪賞梅。
    武當山間披霜帶雪、遇寒不凋的翠竹給熙寧公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或許這便是後來劉若蘭一心向道的萌芽所在。
    而那時候,劉堪的新政剛剛開始推行,他望向山腳下千裏冰封、蜿蜒如帶的漢江,意味深長道:
    “蘭兒,你說朕能走到對岸嗎?”
    “踩著浮冰走過去嗎?”
    “對。”
    “父皇不是皇爺爺,皇爺爺能禦劍飛行,你會淹死的。”
    “哦。”
    廣德皇帝啞口無言。
    這位大齊公主的長相和她的姑姑劉雨霏頗為神似。
    都是體豐碩,麵額廣頤,雍容華貴,坊間傳說,熙寧公主有帝王之相。
    自廣德十五年後,老皇帝身體每況愈下,直到西洋醫官和太醫院的醫士皆束手無策。無奈之下,宮中不得不求諸鬼神。
    時值豆蔻之年的熙寧公主,為了給父皇治病驅邪,多次往太嶽山祈福,頻繁往來天心城與太嶽山之間。
    可能是受皇爺爺——那個致力於長生不死的大齊太祖皇帝——影響,劉若蘭在誦經許願之餘,漸漸跟隨道長們研習燒丹製藥,最終沉迷道門。
    廣德十八年,在服下玉虛宮張道長仙丹兩顆後,廣德皇帝病情稍緩,這一神跡更加堅定了熙寧公主求仙問道的決心。
    她不顧父皇反對,於次年三月在太和山玉虛宮出家為尼,道號玉因。
    廣德二十二年初夏時節,玉因真人派提點太監下山前往天心城皇宮。
    太監向時日不多的廣德帝進獻了榔梅仙果和一件鑲刻《道德經》的青色道袍。
    當年太祖皇帝劉招孫,耗盡半生與國力,四處求仙問藥,終究不得,為天下所笑。
    劉堪繼位後,充分汲取了父皇的教訓,對怪力亂神頗為厭惡,他下令斥退宮中道士,停止求尋仙果仙藥。
    如今劉堪命不久矣,已無力過問。
    劉無忌和熙寧公主相差十五歲,因為是異母所生,加上交往甚少,兄妹之間感情淡漠。
    太子對公主的印象,還停留在廣德二十二年進獻仙果的畫麵。
    那年,玉因道士身披道袍,將佛塵插在腰帶上,手捧木盤,對龍椅之上的劉堪道:
    “陛下,榔梅樹終於成了,張真人用金頂上的積雪澆灌,澆灌五年,不想今年功德圓滿。這是天降的祥瑞。”
    跪在旁邊的太子劉無忌冷笑道:“你管這叫祥瑞?”
    老皇帝沒聽到兒子抱怨,他望著出家為道的女兒,情緒激動,掙紮著坐起,瘦削的身體微微前傾。
    李公公接過木盤,呈遞到廣德帝麵前。
    老父親看著仙風道骨的女兒,抓起榔梅仙果大口咀嚼起來,李公公目瞪口呆。
    “給太子一個。”
    李公公舉著木盤來到劉無忌麵前。
    太子瞟了一眼,盤中幾枚果子瘦瘦小小,色澤黯淡,果皮幹癟的像老嫗的臉。
    不知劉若蘭從什麽地方弄來的果子,非說什麽祥瑞!完全就是糊弄父皇!
    劉無忌強忍住怒火,隨便撿起一顆囫圇吞棗吃了下去。心中默道:
    “裝神弄鬼,愚弄父皇!”
    這就是這位同父異母的妹妹給太子留下的唯一印象。
    熙寧公主府中門客眾多,幕僚如雲,早年太子派人彈劾公主幹政,慫恿欽天監以天象異常警示廣德帝。
    然而劉堪始終置之不理,並多次斥責群臣。
    往事如煙。
    如今劉堪的漫長生命即將走到盡頭,遠在千裏之外的劉無忌心情忐忑,這位大齊孝子對父皇的身體狀況頗為憂慮。
    東宮幕僚紛紛勸說太子盡早南下,以防不測。
    “聖上沉屙難起,聽說上月又吐血數升,連歐洲醫官都束手無措,如今殿下遠在燕趙,聖上臥病床榻,山河相隔,萬一宮中有變,恐怕於殿下不利啊。”
    “殿下不知長公主劉雨霏之事乎?”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先斬殺熙寧公主劉若蘭,再殺康光緒老賊!”
    劉無忌一度懷疑自己身邊安插有廣德皇帝細作,以他對蓑衣衛的了解,這種事情不是沒可能發生。
    所以,太子對幕僚們的勸說表現的頗為冷淡,至少表麵上要裝作淡泊名利與世無爭。
    在劉無忌看來,父皇當年可是遇神殺神一路拚殺才奪下的皇位,任何陰謀都躲不過他老人家的法眼。
    太子一臉虔誠道:
    “本宮乃大齊太子,國之儲君,名正言順,有何憂慮?”
    為了表明心跡,劉無忌繼續解釋道:
    “父皇派我來天津,是讓我鏟除劉雨霏餘孽,推行新政。眼下叛賊既除,新政稍有起色,百廢待舉,怎可輕易離去!”
    幕僚哪裏聽他囉嗦,繼續勸進。
    太子痛哭流涕道:“自古忠孝兩全難,身為太子,本宮眼中有的,隻能是祖宗江山社稷啊!父皇不過龍體微恙,不日即可痊愈,身為臣子,這種時候怎能想其他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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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津巡撫衙門,太子召集幕僚議事,章維,司馬北、盧光等心腹皆在左右。
    廣德帝劉堪病危,命不久矣。
    眾人再說勸說太子回京,主持大局。
    “諸位不必多言。”
    劉無忌輕易的否決了幕僚們建議。
    以他對父皇的了解,劉堪根本就沒到什麽彌留之際。
    在過去的十年時間裏,廣德帝不止一次發病,每次都說到了“彌留之際”。
    結果呢,每次都被太醫治好。
    劉堪在還沒繼位時便經常因病昏厥,以至於太祖對這個兒子很是不滿。
    明顯這又是父皇對自己的試探。
    父皇對自己誅殺劉雨霏、誅殺叛軍餘黨頗有微詞。
    此時若擅自率兵南下,便就中了詭計,給了廣德帝廢黜自己的借口。
    就在眾人準備勸說太子時,太傅章維終於開口。
    “我朝以孝治天下,在孝道麵前,新政也是可以從長計議的。”
    作為前朝勳貴喬一琦之甥,章維在大齊還是有些分量的。
    太子憂心忡忡道:“如今朝中有些奸人,借新政之名,行賣國之實。準備放棄安南日本,減免農民賦稅,以邀民心,實屬可恨!”
    章維意味深長道:“天底下再大的事大不過聖上的龍體,龍體耽誤不得。若天佑大齊,廣德帝龍體康健無恙,太子此時返回京師,可謂殷勤備至,聖上也會欣慰的。至於奸邪小人,不足為慮!”
    眾人紛紛附和。
    “殿下放心回京,天津新政,交給老臣即可。”
    劉無忌沉默良久:
    “當年喬大人輔佐太祖,打下這江山社稷,立下汗馬功勞,如今本宮又得你相助。將來若能繼承大統,章大人多多分擔國事才是啊。”
    章維叩拜道:“殿下心念老臣,臣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幕僚催促:“熙寧公主沉溺新政久矣,其人大有長公主之風,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