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一章 清算與展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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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上旬,首相康光緒風痛發作,於自家府邸高臥不起,連續幾日沒有參加早朝,引發外界關注。
    內閣事務暫交由副相陳名夏處理。
    不論到什麽時候,天心城都不缺看熱鬧的人們。
    不管是皮膚黝黑的腳夫,還是文質彬彬的教員,抑或是退休的朝天街大媽,大家對看熱鬧都有種莫名的狂熱。
    哪怕這熱鬧最後落在自己身上,也不能阻止人們圍觀的熱情。
    因為有熱鬧的地方,就有別人的死活。
    而欣賞別人的苦痛,總能給自己帶來莫名的喜悅。
    若論熱鬧程度,公開處刑好,淩遲處死無疑錦上添花。
    屆時看客會圍在刑場四周,烏泱泱一大群人對著台上那個奄奄一息的死囚振臂高呼:
    “孫子別怕!別怕孫子!十八年後又是條好漢!你叫啊!我持鋼鞭將你打!”
    可惜淩遲酷刑早被廣德皇帝廢止,熱心市民們很久沒見到三千六百刀不死的好漢,更別說臨刑還在唱我吃鋼鞭將你打的好漢了。
    世風日下。
    如今事事講文明,人人講法律,馬車走在街道上有專門區域,官府的人安裝了紅綠燈,經過訓練的馱馬能自己分辨路燈,主動避讓行人。
    這是個連牲口都要遵守規矩的時代,何況是人呢?
    遵守規矩是枯燥的。
    在這樣百無聊賴的時刻,突然聽說康首相不行了,失勢了,不再得趾高氣昂了。
    大家像打了雞血,添油加醋的胡說八道,怎麽惡心老康怎麽來。
    畢竟在大齊,言論是自由的,官府是可以被造謠的。公民是不用擔責的。
    於是各種傳言傳得沸沸揚揚。
    有人說首相五年任期將至,擔心自己位置被陳名夏奪去,因此憂心忡忡舊疾發作。
    有人說皇帝見憲政既成,便要對康相下手,俗話說鳥獸盡,良弓藏。
    最荒誕不經的說法是,康光緒本是廢太子心腹,是劉無忌的貼身幕僚,一直隱忍不發,是要等待時機,如今太子已死,老康見大勢已去,懷恨在心忿忿不平····
    康光緒起初對這些傳言並不在意,直到侍衛官江一虎前來慰問,他才意識到不妙。
    在首相府邸深處,江一虎握住康光緒枯枝老手,努力措辭道:
    “康相為國操勞,勾心鬥角,陛下派我前來探望,好讓禦醫給你蓋棺定論,是診治。大齊不能沒了康光緒,就像英國不能沒有克倫威爾。”
    康光緒氣得胡須顫抖,他不知道女皇身邊怎會有江一虎這樣不學無術的廢物。
    還蓋棺定論……
    克倫威爾這樣的亂臣賊子也能拿來和自己相提並論嗎?
    江一虎身為江流兒之子,為何這般愚鈍?果然是虎父犬子。
    康光緒強顏歡笑,掙紮著坐起:“承蒙陛下掛念,不過是舊疾複發,不必擔憂·····”
    以康光緒對女皇的了解,若讓她誤會自己,莫說是自己的首相寶座,隻怕性命也堪憂。
    按照大齊法律,女皇雖不能直接賜死首相,但有一萬種方法讓老康生不如死。
    “一虎老弟,別人不知,你難道也不知麽?本官豈是戀棧之人?和競選沒什麽關係。”
    按照大齊首相製度,首相代表齊國王室和民眾執掌國家行政權力。
    首相由齊國國會下議院的多數黨黨魁或執政聯盟的首領自動成為首相人選,人選經皇帝任命後正式成為首相。
    換句話說,國家實際權力掌握在首相和內閣手中。
    康光緒作為大齊首任首相,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說不戀棧,估計連他自己都不信。
    天心城中,不知多少人對首相職位虎視眈眈,對康光緒其人垂涎三尺,恨不能取而代之。
    “若下屆選舉,陳大人能贏得下院多數議席,這首相之位自然是給他去做。我又戀棧什麽?”
    江一虎道:“陛下已同意內閣,在全球通緝貪墨官員的提議,外務部照會各國使館,令其配合擒拿在逃官員家眷·····國事繁忙,當此改朝換代之際,首相大人可不能掉鏈子啊!”
    改朝換代。
    康光緒胡須顫抖。
    不是因為江一虎滿口胡言,隻是沒想到自己才離開內閣幾日,陳名夏就整出這麽大動靜。
    “這是陛下的主意,還是陳相的主意!”
    “當然是陳相的主意。”
    康光緒倒吸一口涼氣:
    “事已至此,老夫有心操勞國事,隻怕力有不逮。”
    “康相是覺得他們太過分了?”
    “過分····”
    “對,貪墨一千兩銀子就要殺頭!”
    “哎!”
    見康光緒欲言又止,江一虎壓低聲音道:
    “有何難言之隱,康大人隻管說來,隻要不是銀子的事,陛下都能為····”
    康光緒苦笑一聲,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聖明無過女皇,確是銀子的事。”
    老康揮手屏退左右,在江一虎的注視下,起身親自給後者沏了杯茶。
    “老夫以為,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你可知武定、廣德兩朝,大齊有多少官員外逃麽?”
    江一虎沒接這話茬,估計他對大齊嚴峻的反腐形勢還沒有深刻的認識。
    康光緒笑道:“如今若是讓蓑衣衛將前朝官員全抓起來,以貪墨瀆職大罪挨個斬首,恐怕還有漏網之魚。”
    江一虎忿忿道:“康相的意思,這事兒就不管了?陳相說了,新朝新氣象,不徹底清理貪腐,不殺一批人,不抓一批人,歐洲人就不相信我們的憲政,就不會和我們做生意。”
    康光緒搖手笑道:
    “外商現在關心的是,大齊向他們借的錢能否及時償還,至於咱們這邊是皇帝做主還是議會當家,紅毛夷並不在意。”
    大齊背負的債務快到期了。
    一切看似無解。
    過去兩年多時間裏,給各地放權了,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田地都賣給自耕農了。
    可是仍舊入不敷出。
    截止天授四年八月,分權之後,各區認籌的對外債務堪堪不過三億兩,全國賣地所得隻有八億兩。
    而劉招孫、劉無忌等人借貸、抵押給歐洲各大銀行的債務總額,本息已超過十二億兩。
    其中數額最大的是德意誌的貝倫貝格銀行和意大利的錫耶納銀行?
    據說每筆貸款連帶利息都在一億兩上下。
    兩位債主催得很急,他們通知本國政府,動輒以撤出投資威脅天心城。
    康光緒又能怎樣呢?
    如果真的讓外商撤資,停辦工廠,各地必然失業驟增,又是哀鴻遍野。大齊的國運就要斷了。
    情急之下,以陳名夏為首的強硬派,竟妄想對債主宣戰······
    不得不說思路很清奇。
    這個爛攤子才是讓康光緒病倒的原因。
    老康自知無力應對,於是以退為進,暫時稱病不朝。
    而他的對手,在經過一次次朝堂爭吵後,給出的應對策略是:
    清算
    全球追繳貪官貪墨所得,與各大銀行商談還款展期,也就是先還本金,利息以後再說。
    “內閣決意,清算前朝一眾碩鼠蛀蟲,將他們轉移到海外的巨額資產,全部沒收,衝抵債務,相信歐洲人是願意的。”
    侍衛官口無遮攔,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緊張,聲音開始顫抖。
    “是時候讓他們付出代價了。內閣已派人前往日本、歐羅巴等地。”
    康光緒喃喃自語道:“恐怖不是憲政主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