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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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2 章

    趙嬤嬤叫人送信到明家時, 明老爺明思海也在家中,明夫人在外聽了嬤嬤的話, 半刻功夫也坐不住。

    她走回屋裏, 一麵嚷嚷著叫人給自己梳妝,一麵親去那座黃花梨木大櫃前,把自個兒顏色最穩重花紋最繁複的一件兒香雲紗夏袍找出來, “梁家簡直無法無天。當初聽說梁霄偷偷在外納妾, 我就想去梁家要個說法,做什麽事兒這麽見不得人?咱們明家閨女會正眼瞧那玩意兒不成?連給我們丫頭提鞋都不配!偏是老爺您攔著, 說什麽納妾平常, 年輕人一時忘形也是有的。我瞧梁霄可不是從前在咱們跟前的樣兒了。前些日子回來, 送土產來家, 坐不到半盞茶就要走, 擱從前, 他敢?這是有了軍功覺著自己威風了,從前身上沒職抖不起來,這下兒在京裏能橫著走了!”

    侍婢湧進來, 當先一個靠近, 替她把盤襟扣一粒粒扣好, 她嫌侍婢動作慢, 拍掉對方的手, 自個兒扣了最後一粒。坐下來梳頭發時,她忍不住從鏡中瞧明思海, “您怎麽不說話?你的好女婿威風了, 您是高興不高興?平素孩子回門來, 你臉子拉老長,張口閉口都是什麽規矩體統, 這下好了,您閨女規矩到給人家不當人瞧,合著全家老少一塊兒往死裏作踐,為著個賤種審明箏?嗬,梁家老太一向是豬油蒙心耳聾眼瞎東西,原以為梁霄不似她,這下瞧明白了,兒子似娘,親緣這東西誰也跑不了。白瞎梁霄那麽一張好臉,當年求娶丫頭的那麽多,我就瞧他最好看,最愛笑。沒成想,是這麽個草包!”

    她語速極快,說得明思海直蹙眉,屋裏侍婢婆子一大堆,如此詆毀親家女婿,成什麽樣子?他咳了一聲,暗示妻子別再說了。

    明太太哪裏理他,指著匣子裏金燦燦的紅寶石頭麵道:“帶這個!這可是當年老太太跟老爺子成婚時,宮裏頭賞的!”

    明思海歎了聲,從椅中站起身,負手踱出來,“真要去?”

    明太太白他一眼,“不去,叫閨女一個人委屈?”

    明思海走過來,頓了頓,冷睨屋裏兩個丫頭一眼,後者會意,忙退了出去。他這才伸出手,指尖搭在明太太身上,“我瞧不妥,時辰太晚,失禮於人,再說……”

    “再說,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管她死活呢,是不是?”

    明太太接過話頭,站起身怒視著丈夫,“見天兒‘禮禮禮’,窮講究!丫頭什麽性子,你不知道,還是我不知道?平時跟你訴過苦沒有?跟你哭過難沒有?見人笑三分,跟誰都和氣,自小一塊兒玩的小姊妹,從來沒拌過嘴紅過臉,這孩子有什麽苦一味自己扛,今兒我不去,明兒問她她準說沒事兒,沒事沒事,要真沒事,怎麽眼瞧著越來越瘦?咱們如珠如寶待大的閨女,給梁霄隋文岫那老娼婦這麽作踐!”

    明思海蹙蹙眉,下意識想斥她口吐汙言,一抬眼卻見淚珠子從明太太臉上落下來,被她飛快用手背抹掉。

    他說不出話來,默了許久,最終歎了聲,轉回身朝裏去了。

    明太太罵他:“書呆子!書都讀狗肚子裏去了!”

    她一路坐在車上,都在回想明箏回門時的模樣,大多數時候,明箏都是一個人獨自歸寧,梁霄陪她一塊兒的時候很少。瘦得手腕子上的鐲子越來越空,下巴尖下去,剛成婚時還是團圓臉呢,如今成了瓜子臉了。

    明太太想到趙嬤嬤說得那些話,“世子不知在哪兒見了塊玉,問也不問就疑心奶奶有外人兒……家裏頭姨娘進門奶奶還沒說什麽,他們倒打一耙,說是奶奶沒能耐生不出來子女他們才無奈出此下策……現下好了,那賤婢孩子一掉,當著滿院子人,說奶奶沒安好心……屋裏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但凡見著麵,各色挑毛病,這也不對那也不好,奶奶這樣一個爽利人,如今越發寡言……”

    她一路流著淚,原本幾個孩子裏,她最放心的就是三丫頭,性情模樣出挑,人又聰明,她總覺著,這孩子在外不會吃虧。可她忘了,這孩子聰明,可她也太驕傲了,她不屑用那些個下三濫手段去達成讓自己好過的目的,她像他爹,有股子叫人無奈的清傲脾氣。

    梁霄越是想讓她低頭,她越不可能低頭。夫妻倆針尖對麥芒,日子怎麽可能過得好。

    此刻,梁霄就站在她對麵,腫著一雙眼,身上沾了不少血汙,——不必問,自然是剛從那小產的賤婢身邊兒來。

    孩子沒了,他傷心,可再傷心也不能沒了人性。

    厭勝之術?他信明箏會幹這種下作事兒?他是瞧不起誰呢!

    梁霄被她一巴掌打得七葷八素,晚上喝了酒落了水本就狼狽,再哭了半宿加上發瘋一般要找明箏罪證,這會兒一時反應不過來,捂著臉愣在原地。

    梁老太太見兒子被掌摑,心疼得不得了,上前一步扭住明箏的手,“親家……”

    才說出兩個字,明太太一手揪住梁霄髒汙不堪的衣襟,另一手揚起來飛快又打了一巴掌。

    梁霄兩頰火辣辣地,下意識掙開她,退後了兩步,“嶽……”

    “啪”!

    明夫人大步朝前,步步緊逼,揚手一甩,第三巴掌揮了出去,“我問你呢!你幹什麽呢?你就這麽照顧明箏的,是嗎?”

    “親家太太!”一巴掌已叫梁老太太心疼得快窒住了,誰承想二話不說接連又是兩掌,她顧不得體麵,上前來,揮開明箏攔住明太太,“您這是幹什麽?”

    明夫人冷笑道:“幹什麽?丈母娘打女婿,律法寫了不能打?都是小輩兒,承寧伯夫人能歸攏兒媳婦兒,我這個嶽母大人,不能教半子明禮?”

    “娘。”明箏上前,握住明夫人的手翻瞧她掌心。明夫人的手在抖,用盡全力揮掌出去,每一掌都是十成十的勁兒。

    梁老太太不悅道:“久聞親家翁是儒林名士,門生遍天下,備受學子們敬仰,請教明太太,書裏沒寫不能打,難道寫了可以打嗎?霄哥兒再不濟也是朝廷命官天子近臣,就是金鑾殿上犯了錯,皇上也要給幾分體麵,明太太夜半來家,不管不顧的打女婿,傳出去,怕是明大人麵上無光。”

    明太太笑道:“是麽?朝廷要治我的罪,我擔著。再不濟,明兒我就自請進宮,跟皇太後告罪去,叫她罰我,怎麽罰都成。我也順便兒問問,妻妾失序擾亂綱常算不算罪過?”

    她不再理會梁老太太,抬頭盯著梁霄道:“還傻著?我問你的話,知不知道答?你這幹什麽呢?啊?打砸我們丫頭嫁妝,是對明家有意見,不滿麽?要是這樣,請了承寧伯爺來,咱們當麵說道說道?”

    梁霄臉上火辣辣地疼,卻不好頂撞,他瞥了眼明箏,若是以往,他為難之時,明箏都有法子給他遞台階,再不濟也得勸勸她娘吧?

    明箏沒瞧他,垂著眼隻顧輕揉母親的手掌。

    明太太道:“說不出話?是怕了,還是虧心了?我再問你,你們家夜審明箏,搜查罪證,搜出什麽來了?聽說世子爺威風凜凜,當著一屋子主子下人的麵兒,給我們丫頭沒臉,原來當世子夫人是這樣兒?”她回身望了眼粱老太太,搖頭道,“您也真不容易,怪道世子爺是老二呢。”

    梁老太太臉上轟地紅了一大片。庶子生在嫡子前頭,為此,她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如今給人當著麵戳脊梁骨,偏偏她嘴巴沒明太太利害,半晌說不出話來。

    難堪的還有個閔氏,平時在家她身份就尷尬,說是長媳吧,又比旁人都矮了一截,偏偏什麽跑腿打雜的活兒又都是她做,今晚這樣的鬧劇,她想不摻合都不行。

    梁霄這會子早就悔了,見明箏似乎麵有淚痕,他的氣也消了不少,新婚時他是見過她哭的,頭回倆人為著件小事置氣,晚上他摸上床,好言好語的哄她親她,摟著她發誓一輩子不叫她難過,背過身,她捂著臉掉了淚,再抬頭,眼裏水盈盈的,豔媚無邊。

    她要一直是那個樣子多好。

    如今這個木頭人,終於又有幾分活氣了嗎?

    她也會難過也知道疼了?

    不再是冷冰冰沒有心了麽?

    他不是不想跟她好好過下去,實在是發生了太多事,有時候他就是控製不了自己。

    他歎了聲,兩腿一彎,在明太太跟前跪下來。

    “嶽母大人,是我錯了,聽信婢子讒言,誤會了阿箏。”

    他又望向明箏,膝行上前試圖握住她的手,“阿箏,你原諒我,我是傷心太過,一時糊塗了……我沒打砸院子,東西是不小心碰的,回頭我補上十倍百倍給你,你別生我氣,咱們好好地,教長輩們放了心成不成?”

    “不成!”不等明箏說話,明太太就搶先斥了一聲。

    “家裏隨意個婢子說句話,就能挑撥得世子爺把正室嫡妻臉子當鞋底子踩,明兒誰要是有心,栽幾點捕風捉影的事兒,你還不得把明箏活撕了?世子爺這般威風,我竟是今兒才知。為留閨女的命,少不得我得托大一回。”

    她招招手,命跟在身後的婆子們上前,“去給你們二奶奶收撿幾件衣裳首飾,咱們回家!”

    她拖著明箏就要走,梁霄跳起來去攔,梁老太太一疊聲喊“親家”,一時場麵亂的很。

    梁霄拖住明箏的袖子,惱恨地道:“怪我,都怪我,我失心瘋了。娘子別生氣,嶽母大人別生氣,那丫頭胡亂攀誣主母,我就叫人把她拖出來,給明箏出氣。”

    他尖聲喚人來,不一會兒喜鵲就被拖了出來。

    小姑娘驚恐地望著滿院人,雨停了,地上全是泥水,她跪在軟泥裏頭,止不住地發抖。梁霄上前來,惡狠狠地道:“東西呢?你說瑗姿在二奶奶院子裏埋了東西,在哪兒呢?你哪隻眼睛瞧見的,爺瞧你這雙眼都不必要了!”

    喜鵲見他滿身寒氣,一幅恨不得活剝了自己的樣子,眾人無數雙眼睛盯在自己身上,她心涼透了,完了……全完了……難道沒搜出來嗎?瞧今天這態勢,怕是小命難保,怎麽辦……怎麽辦……

    梁老太太也恨她耍著大夥兒玩,這下不但得罪死了明箏,還害得明家梁家結了怨,回頭承寧伯說不準要怪罪,說她治家無方,遠著她,甚至要把家廟裏頭那個接回來……

    她咬牙道:“去,把這賤婢拖下去,亂棍打死,喂狗!”

    喜鵲霎時僵住,臉失了血色,她身子一抖,熱乎乎的水液從裙下漫出來。

    “饒命啊!二奶奶饒命啊!”

    她哭著道,不住地磕頭,“奴婢沒辦法,奴婢是被人逼迫的呀。下午那會兒奴婢跟相好的劉鵬在府後牆,被個男人堵住,劉鵬給那男人抓了,那人說,我要是不按他說的做,就要把劉鵬閹了然後殺了扔亂葬崗,奴婢沒法子,隻能照做!奴婢實在是沒法子,劉鵬把奴婢身子占了,奴婢早就是他的人,奴婢不能眼睜睜瞧著他死呀,奴婢是被迫的,奴婢也不想的呀。”

    她膝行上前,想抱住明箏的腿。明箏後退一步,避開她,居高臨下望著這快哭暈的丫頭,她蹙眉道:“抓走劉鵬的男人你可認得?”

    喜鵲搖頭道:“不、不認得,那人高鼻梁,眼睛顏色有點兒怪,手裏拿了那麽長一把大刀,奴婢見了他,三魂沒了七魄,哪敢多問啊,奶奶饒命,奶奶您饒了奴婢這條賤命吧!”

    明箏擺擺手,命人把喜鵲拖出去。她肅容望著老太太,道:“我想提審畫眉和劉婆子,可以嗎?”

    這會子梁老太太哪還會說不行?她忙點頭,招呼人道:“去把畫眉和劉婆子押過來!”見明箏臉色蒼白,她訕訕握住明箏的手,“丫頭,累了一晚了,待會兒審了人,好生回去歇著。”

    頓了頓,又道:“勸勸親家太太……”

    說話間,畫眉和劉婆子被帶了過來。適才喜鵲的模樣他們瞧見了,知道這會兒明箏必然不會有事。劉婆子麵色灰敗,道:“全憑奶奶處置……”

    明箏沒理她,上前一步,走到畫眉跟前,“畫眉,我記得你是三月三的生辰,今年我太忙,一時沒記著,可屜子裏有兩根新打的鎏銀簪子,想等你出嫁,給你做添箱。你雖平時不在我身邊兒伺候,可你幹娘是府裏的老人兒了,廚上她看顧多年,對這個家是有功勞的,趙嬤嬤會派她送飯食,也是信她……”

    幾句話說得劉婆子淚流滿麵,她仰頭哀道:“奶奶,我說實話,您能不能饒了我閨女一命?我死不打緊,我這一把年紀了,臨老做了對不起您的事兒,我也實在沒臉活,可我閨女還小,她還沒嫁人、沒活夠呢。”

    畫眉哭著搖頭,撲上來抱住劉婆子,“不,處死我吧,是我的主意!藥是我放的,跟我幹娘沒關係。那藥還餘了點兒,我怕毒性大,心想偷偷少用些……餘下的我放在二門牆根下第三塊兒磚縫裏頭,奶奶不信,隻管去看。”

    明箏笑了笑,道:“那我能問問原因嗎?這府裏我管了這麽些年,自問沒有對不起你們。”

    劉婆子哭的肝腸寸斷,“奶奶啊……我那兒子落在了別人手裏頭,耳朵給切了下來,我幹完活回屋,就見那耳朵血淋淋放在我屋裏桌上,奶奶,我兒子是個傻子,您知道的。可他再傻,也是我親生的,奶奶,我知道您聰明,一碗粥害不了您,姨娘肚子沒了,往後沒人給您添堵,奴婢心想,未必對您不是件好事啊……所以才聽了畫眉的,用了那人送來的藥……”

    明箏朝趙嬤嬤點點頭,後者會意,與兩個婆子耳語幾句,然後悄聲退下去。

    明箏抬眼望了望天,夜色深濃,這雨終是停了。像是為那未出世的孩子奏的一首哀歌,天亮了,人們的日子還要繼續過下去,而那個沒來得及看一眼這世界的孩子,會不會還有人記得……

    很快,趙嬤嬤等人找到藥,把大夫也請了過來。

    屋中黑壓壓站了一片人,大夫頭也不敢抬,仔細驗看著藥粉。“不是這個……”大夫蹙眉道,“如夫人脈相淩厲,若是用藥,必是熱性極大,而這個不過是普通的寒宮散,對頭三個月胎相不穩的有用,要打下五個月大小的胎,它遠遠不能……”

    也就是說,另有一味藥,沒在粥裏,而是在別的地方?那為什麽要在從外端過來的粥裏再下一回藥?

    眾人不約而同想到一種可能,一瞬間,無數眼睛看向梁霄。

    他下意識道:“不可能。”

    “到底是誰,到底是誰,綁了劉婆子的兒子,又綁了喜鵲的相好?到底是誰看不得這個家和樂安寧?咱們跟人無冤無仇,為什麽要害我們家的孩子?”梁老太太想不通,明箏也想不通。

    安如雪掉了胎兒,就是失去了自己最大的倚仗,對她能有什麽好處呢?

    就算明箏跟梁霄離了心,也輪不到她來當主母,若為了除掉她給自己讓位,這想法不是太傻了嗎?

    再說,這點事也不至於把她除掉了。梁老太太再糊塗,也隻會動她身邊的人,絕不會真動了她本人。

    隔著珠簾,外頭趙嬤嬤與明箏打個眼色。若要治死安姨娘,她手裏有證據。窗外花壇裏那些藥渣子就是罪證。奶奶為免人猜疑,是從來不叫他們給安姨娘送藥去的。安胎藥全是老太太賜下的,由著老太太的人送到綠羅院,明箏一向懂得避嫌,她在這上頭向來小心。安姨娘屋裏多了藥,搜出些蛛絲馬跡,再審一審她身邊的人,定能問出什麽……

    可明箏對她搖搖頭,趙嬤嬤立時有些失望。

    明太太聽了半晌,這會早煩了,“府上這妾侍麵子果然大,興師動眾鬧得一院子主子熬夜不說,還能使動外頭的男人裏應外合謀害主母,失敬失敬。不知梁老太太預備怎麽處置今兒這件事?我們丫頭委屈也受了,髒水也給人潑了,沒道理那賤婢還好好睡著。”

    梁老太太瞧了眼梁霄,拿不準他現在到底是什麽心思。

    就聽明箏冷笑道:“奴婢而已,既不中用,發賣便是,世子意下如何?”

    這句世子喚得冰冷極了,家裏頭的人都喊二爺,隻有外頭不熟悉的才會喚他世子。

    他望著明箏,眼底有愧有悔,也有幾分可憐兮兮的祈求。

    明箏見他這模樣,知道他此時仍是不信一切都跟安如雪有關係。

    這人沉溺在溫柔鄉裏,眼瞎了,盲了,他沒理智,沒腦子,甚至連良知都沒有了。

    也許他是真的愛著安氏的吧?

    明箏突然有些酸楚。

    倒不是為著吃醋,而是……她這輩子,竟從來沒遇過一個視她如珠如寶小心嗬護、不論她做錯什麽都願意相信她、回護她的人。

    她在心底歎了一聲,站起身來,輕聲道:“娘,咱們走吧。”

    梁老太太一驚,冤屈洗刷了,梁霄也道歉了,怎麽這女人還要走?

    她走了,家裏的一攤子事怎麽辦?芷薇的婚事怎麽辦?

    “箏兒你……”

    明箏回過頭來,無力地對梁老太太笑笑,“我院子亂成一團,沒法住,我倦得很,您容我歇歇吧……”

    這話說得酸楚極了,惹得明太太一陣難過,她扯住明箏怒道:“我接閨女回門,我瞧誰敢攔!”

    梁霄在後小步追著,亦步亦趨地跟著明箏。

    眼睜睜瞧她上了車放下簾子,她從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看過他。

    他無力頹敗地倚牆蹲下來,抱住頭蜷縮成一團。

    為什麽日子會過成這樣?為什麽沒一日安寧快活?

    為什麽。

    “梁大人!”

    不遠處,有個官差模樣的人跑過來。

    “衙門有事兒,嘉遠侯喊您去趟,您趕緊收拾收拾,隨屬下走吧!”

    **

    衛指揮使司衙門裏,官差正向陸筠回話。

    “昨兒梁世子家裏頭出了點兒事,全城大夫都給請去了,至於為什麽,倒是不知,不過屬下瞧見明大人家的馬車了,好像小兩口鬧別扭,屬下去的時候,梁世子追著車,還喊著世子夫人的小名兒……”

    小名?

    陸筠沉默著,平靜的麵容覆蓋下,早有什麽東西泛著酸湧上來。

    明箏,阿箏,還是箏兒?抑或是箏箏?

    也有可能是旁的,不論叫什麽,單是能這般親切地喚一喚她就已是絕對的幸運和幸福。怎會有人不懂憐惜,和她鬧別扭?

    那屬下見上峰眉頭深鎖麵容黑沉,心想嘉遠侯是不是生氣了。梁世子三天兩頭不在衙門,都給嘉遠侯捉住好幾回缺值的情況了。

    “侯爺……”屬下喚了聲,陸筠回過神來。明知對方不可能知道他適才在想什麽,但他還是感受到某種被人拆穿了心思的不自在。

    他握拳湊唇咳了聲,站起身來,道:“既梁大人不在,罷了。點幾個人,跟著郭遜,將遠近民宅商所都搜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