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天下英雄誰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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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廂是黃土埋枯骨,一廂是鯉魚跳龍門。
好歹共事了這麽多年, 楊玉太了解李越了,她的心狠不輸皇爺,甚至比皇爺更殘忍。她對別人狠, 對自己更狠。一旦她真正大權在握, 他們這些知道她秘密的人,一個都跑不掉。既然前頭已是死路一條, 他當然要殊死一搏!
他風風火火地準備直奔淳安大長公主府邸,張允卻攔住了他。他道:“等等,楊哥,你打算怎麽說?”
楊玉已是怒發衝冠:“能怎麽說。照實說!”
張允攤手:“這我知道,證據呢?”
楊玉道:“證據不就在那女人身上?皇上皇後在宮裏, 她可得出來住吧!”
張允一噎:“然後咱們當眾扒了她的衣裳?讓天家和新政徹底淪為笑柄?”
楊玉的步伐一頓,他倒吸一口冷氣, 僵硬地轉過頭,隻聽張允繼續道:“接著那些地方士紳擁護各地的藩王起兵謀反,把這天下鬧得個四分五裂?”
楊玉仿佛被誰硬生生抽去了脊梁。兩人四目相對,都在對方眼底看到了絕望。楊玉忍不住破口大罵:“她就知道這點,她就知道這個才敢如此。咱們越畏畏縮縮,反而越如了她的意。要是真拖下去,拖到皇爺沒了, 那這天下分不分裂,又和我們有什麽關係?”
張允麵如土色:“誰說不是呢?哪怕是新帝來了, 隻要不是咱們擁立的,一樣不會給我們好果子吃。”
楊玉來回踱步:“不行,一定要讓她付出代價!一定要讓她付出代價!就算這一樁罪不敢說, 再找其他的罪名不就好了?”
張允睜大眼:“能有什麽罪名?楊哥, 你要想想, 既要馬上拿出證據,還能勸說蔡駙馬不至於把事態擴大,最好還能判那女人死刑?哪有這樣的罪名?”
一語未盡,他就見楊玉身形一顫。楊玉死死地看著他,眼中放出狂熱的光。張允嚇了一跳,還未回過神,雙肩就已經被他緊緊箍住,隻聽楊玉道:“好兄弟,不愧是你啊,怎麽沒有,居然真的有!不僅能判那女人死刑,還能一箭雙雕!”
可憐蔡駙馬,娶了公主,前半生過得順順溜溜,夫妻和睦,子孫孝順,因為老婆能活,自己能活,輩分日漸高漲,頗受皇室眷顧。誰還能想到,到了八十多歲高齡,他老人家還能碰到這種事。
這隻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早晨,公主的生辰快到了,老駙馬自己畫了幾個花樣,想叫匠人到家裏來打首飾。誰知,和匠人一起混進來的還有錦衣衛和朝中的大臣。就在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他們告訴了他一堆驚天密事。
蔡駙馬的腦子聽得嗡嗡的,他的雙手雙腳都在哆嗦:“你、你再說一遍,你是說,李越和皇後有、有私情?”
楊玉等人點頭如搗蒜。
蔡駙馬繼續道:“那皇、皇爺……”
楊玉道:“皇爺也知情!”
蔡駙馬兩眼發暈:“知、知情?”
張允在一旁繼續補刀:“可他選擇隱忍不發。”
可憐的蔡駙馬已經徹底淪為一隻鸚鵡:“他忍了?!”
終於在眾人的七嘴八舌中,蔡駙馬拚湊出了事情的“真相”。京中頂層貴族都知道,皇爺對李越的感情不尋常。可沒幾個人知道,李越其實從頭到尾都不願意,但是皇爺一直糾纏,甚至逼走他的妻妾。李越終於決定報複,他的女人沒了,也要皇爺戴綠帽子。他與夏皇後本就有舊情,又能自由出入宮禁,這下是一拍即合。誰知,他們的奸情,被高鳳告發了!皇爺氣得嘔血,一病不起,這時江彬和代王趁機陰謀作亂,給聖上下毒。
蔡駙馬恍然大悟:“這就是在太皇太後葬禮時?!”
這不就對上了嗎。眾人連連點頭,更是將高鳳收集的證據,全部擺在蔡駙馬麵前。這是現成的真憑實據。時間對得上,事態對得上,證據都在麵前,真是由不得人不信。
蔡駙馬看得目瞪口呆,一口氣還沒接上,隻聽楊玉繼續道:“我們和劉瑾無法,隻能假裝虛以委蛇,騙江彬入宮拿解藥。誰知,李越聞訊估計又怕了,他聯絡夏皇後,放火逃出了乾清宮……明明是我們為皇爺而奔走,最後倒讓他撿了桃子!”
謊話重複多次,也成了真實。楊玉還真有些忿忿不平的意思。
蔡駙馬咽了口唾沫:“……所以,為這個,他們又……和好了?”
張允硬著頭皮道:“是。”
蔡駙馬默了默,刺激太大了,他終於漸漸麻木:“那皇後呢?皇爺連她也能放過?”
楊玉啐道:“李越和她又沒真越軌,隻是剛傳情呢,就被逮住了。再說了,就算了真越軌了,皇爺為著李越,什麽做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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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駙馬麵上仍有猶豫之色,楊玉無奈,隻能再吐出一點:“這麽多年了,皇爺一個兒子都沒有。您仔細想想,選入宮中宗室子弟的麵貌,是不是都和李越有幾分相似?”
這又是一記絕殺。蔡駙馬險些一頭栽倒在地上。一直沉默不語的夏言忙攙住他,這些事他也是第一回 知道,顯然也嚇愣了。
身為天子,綠帽子能忍,無子也能忍。人人都說孝宗爺是情種,如今竟是青出於藍勝於藍了!蔡駙馬不敢置信:“皇爺已犧牲至此,李越竟還要謀逆?”
夏言道:“這有何稀奇?慕容衝因何反攻前秦,李越就因何陰謀篡位。”
是這麽個理啊,蔡駙馬連連點頭,換做是他,他也忍不了,士可殺,不可辱呐!蔡駙馬是個厚道人,到了此刻終於道:“實是皇爺立身不正,這才禍起蕭牆。”
楊玉聽著這口氣不對:“陛下畢竟是萬乘之尊,豈能亡於宵小之手。您是宗室長者,這時正有賴您主持公道啊。”
蔡駙馬此刻方從這一連串炸雷中回過神來,是啊,無緣無故地,他們為什麽要大費周折把這些驚天秘聞告訴他,定是存著利用之心啊。他之所以能活這麽久,就靠三個字——“不出頭”,沒曾想,如今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蔡駙馬猶豫片刻道:“你們是想讓老朽去朝堂之上,揭穿他們的真麵目?”
夏言搖頭:“以李越如今的勢力,顛倒黑白隻在頃刻之間,您這麽一去,非但救不回聖上,還會帶累自己。”
蔡駙馬點頭:“是啊。那還能怎麽辦呢?”
楊玉道:“為今之計,隻能麵見聖上陳情請旨,方能力挽狂瀾。”
蔡駙馬有些不解,要是真按他們所說,皇上已經被李越軟禁在宮中,要拿到聖旨、還要出來號令百官,哪那麽容易?他突然福至心靈,這是要扯他的虎皮,拖他去闖宮啊!
有他和公主這兩個代表皇室的人在,他們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增加獲勝的機會。
蔡駙馬如鯁在喉,即刻就開始推辭:“老朽雖然輩分高,可畢竟是外姓……”
到了這個時候了,誰還能容他再退。大家七嘴八舌,有說大義的,有談感情的,有汙蔑李越有心誅殺宗室的,說得蔡駙馬六神無主。
他最終道:“此事事關重大,還請容我和公主商量商量。”
眾人這才放他離去。蔡駙馬抹了抹汗,入了內院麵見淳安大長公主。大長公主本在高高興興準備壽辰呢,聞訊亦是驚得魂飛膽裂。她是朱家的女兒,按理就是要盡心竭力維護祖輩的江山,可她自己手裏又沒兵沒人,又能怎麽樣。
公主道:“他們怎麽說?”
蔡駙馬哽了哽:“他們打算讓我說服成國公朱希忠,讓他們在深夜率錦衣衛直入宮中,麵見聖上。”
朱厚照費心思養得這一夥人,確實並非飯桶。這還真是個不錯的政變主意。禁軍中精銳兵力騰驤四衛由禦馬監總管張永和前軍都督成國公朱希忠共同掌管。如果能說服朱希忠,那就有了進入皇城的鑰匙,憑錦衣衛的勇猛,要見到朱厚照也不是沒有可能。可誰的份量夠說服朱希忠呢?光有一道偽造的聖旨肯定不夠,還需要宗室的人做壓艙石。這才是他們找上蔡駙馬的原因,不是指望他能做個什麽,而是扯他的虎皮。
淳安大長公主和駙馬麵麵相覷,這聽起來隻需要他動動嘴,可這實際不就是參與政變逼宮嗎?要是成了,自然是榮華無限,要是輸了,那就是抄家滅族!
這兩位安逸了一輩子,讓他們立時做這種決定,的確太為難他們了。淳安大長公主又想去驗證,李越和皇後通奸的證據是否為真。這又需要時間。楊玉、夏言等人磨破了嘴皮子都沒用。
公主把臉一沉:“我夫要去冒殺頭大罪,還不讓我等核查真相,莫不是你們心中有鬼,這才一再催逼?”
楊玉能說什麽?他隻能道:“兵貴神速,一旦走漏了風聲,恐怕就難以事成了。”
公主道:“走漏又如何,難不成他還敢要我老婆子的命不成?”
自然不可能要她的命,隻不過第二天傍晚,宮中便傳來聖旨,言說是聖上夜夢先帝,醒來感慨萬千,頗思親眷,故而召各位公主及駙馬於三日後入宮見駕。
公主都是從宮裏嫁出去的,名分都是長輩。要是沒有旨意,她們安安分分地過自己的小日子,可如今有了旨意,去看侄兒也好啊。想起寬厚的哥哥,仁和公主和永康公主都開始抹眼淚。她們對此間的風起雲湧毫無察覺,急急忙忙準備厚禮。
而楊玉等人則是恨不得以頭搶地。劉機則忍不住破口大罵:“你們口口聲聲說,萬無一失?這就是你們所說的萬無一失?!好好的一個妙計,這下完了,全完了!”
張允勉強道:“或許是巧合?難道她還敢殺了公主們不成?”
夏言無奈:“殺當然是不可能的,但可以軟禁啊。”
楊玉麵如死灰:“還可以繼續策反。論玩弄人心,我們這些人加起來,都不是她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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