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屋，就是個活生生的，屎坑！

    這讓姮以汐想起，前幾日，鬼界來了一個走夜路，不小心掉入下水道糞池的倒黴鬼，導致引導亡魂的兩個鬼官，活活心理疏導了大半個月。聽說那180斤的鬼魂，當時是陷在池裏頭的，兩鬼官足足咬牙拉了三天，才拉出來的。

    姮以汐派了十幾隻蝶進去，最後就出來了一隻，她用紅袖包著手，讓蝶停在上麵，藍綠色的眸子平靜地導著數據。

    “以汐大人，咱能不能別老在這門口站著。”扶修很心疼自己剛洗幹淨的大氅，卑微地拉了拉姮以汐的衣角，難受地說道：“都不香了……”

    “裏麵有個人……男性……還活著……氣息微弱……無意識。”姮以汐一段一段地說著，大概是此蝶被熏得頭暈，數據導入相對比較卡頓。

    過了好一會兒，姮以汐才回應扶修，語氣平靜如水，“別站門口？那要不你進去把那個人拖出來。”

    “……”

    古月這坑哥的玩意兒，吐完後，虛弱地朝扶修比了個加油的手勢，“哥哥，這是你漲工資的機會呀！要好好把握喲！幹巴爹！”

    扶修蜜汁問號：？？？

    姮以汐自覺往旁邊讓了一步，滿臉淡漠，冷冷道：“去吧，我會考慮的。”

    “……”

    “升職加薪的機會啊哥哥！”古月站在一旁不嫌腰疼地著著急。

    你以為她是故意的？其實她是發自內心的，“唉哥哥，你懂不懂什麽叫憐香惜玉啊？真是急死本仙女了……”

    “古月你再說話，我馬上叫秦術來接你。”扶修汗顏，內心崩潰：這孩子，真的是白養了！

    “不要！”古月再次捂住小嘴，又往後退了幾步，但是眼神很明顯地朝姮以汐pick了一下，還偷偷比了個小心心。

    現在活著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身邊有個這麽坑人的玩意兒。

    而秦術這家夥，明明固執己見得很，怎麽偏偏古月一鬧，耳根子就軟了呢！

    他難道沒發覺骨山今日的異常嗎？竟然在這種危險重重的時刻下，將古月扔給他，就不怕出事嗎！

    無奈之下，扶修抽出一條白色長條步帶，將其係在鼻周一圈，緊緊地打了一個結。抱著赴死的心態，撩起月灰長袖，露出白皙的手腕。

    姮以汐的目光落在了扶修手腕上的古銅色絞絲手鐲，鐲上墜著一顆耀眼的朱紅晶石，那晶石在狹小的鏤金空間裏，不斷顫動著。

    見扶修真的準備衝進去時，姮以汐伸手攔住了他，剛觸碰到扶修手腕時，那強烈的熱度使她迅速縮回了手，緊接著，指間傳導而來的，是滾燙的刺疼。

    姮以汐細膩的燕眉深深緊蹙，她不理解為什麽扶修身上的一切，她都能感受到溫度。

    其實扶修並沒有真的打算進去抬人，隻是想在姮以汐麵前做做樣子，以表誠意，然後以200的成功率，達到目的。

    做為一個億年妖，自然是身懷絕技的，根本無需近身。

    扶修輕將左邊衣袖拉上，遮住正在發燙的絞絲手鐲，那垂著的晶石紅得太過耀眼。萬一姮以汐因此誤以為他在炫富，扣他分，就糟糕了。

    畢竟他全身上下，就這個鐲子看起來最值錢。

    扶修輕勾起右手指間，仭絲接觸到那肮髒的人時，迅速呈現出深紫色並散發著濃重瘴氣，這與他牽阿靈時，差不多。

    係住那人四肢後，扶修慢慢往外拉，挨挨擠擠的糞蠅，隨著那躺在屎坑裏的人，紛紛飛了出來，但仍然緊緊圍在其周邊。

    幾隻鬼蝶艱難地飛到那人臉部上方，藍銀色的光暈下，那張糜爛的臉被照得一清二楚。

    隻見它們大小不一、密密麻麻的黑疤洞口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挪動著，那東西每挪動一下，就帶動著今日再熟悉不過的灰稠液體，順著凹凸不平的臉，緩緩流向四周。

    那粘稠的灰色液體上，總有不少糞蠅喜歡湊上去，矯情地掙紮著結束生命。

    而後湧來的糞蠅，卻仍源源不斷地前仆後繼、如飛蛾撲火般、義無反顧地葬送著。

    若不是姮以汐依據身形和氣息感知，根本無法辨別，這竟然是一個人的臉，這臉完完全全就如同被蛀空的蜂巢。

    那看了就令人毛骨悚然的蜂巢臉上，有一對深陷的黑洞，黑洞四周有明顯撕裂和褶皺的痕跡。

    由此可見，作案者采取的方法是十分殘忍的，怕是趁他意識清醒的時候，將其雙眼活生生給挖了下來。

    但姮以汐並沒有看見雙目下，應該存在的鼻子和嘴。而他臉部兩側的耳朵，也早被體內的蟲子，啃食得幹幹淨淨。

    “鬼蠱這東西，以前在人界可都是明目張膽地玩。這年頭的人界，原來是偷偷摸摸地玩。這東西我可是許久未見，今日一碰，就是大手筆。”

    扶修將那胸腔還在微弱起伏的人，整個拉到外麵平躺後，嫌棄地切斷五指連著的仭絲，再次綁緊係著鼻子的布條，繼續道：“這就是用活人體豢養的蠱蟲。”

    “蠱蟲一般需要多久才能養成？”姮以汐為人時間很短，為官時間也不算久，對鬼蠱的認識純靠書上那幾行字。

    今日一見，確實如扶修所言，有些棘手。

    “這跟用多少新鮮人血喂養有關，隻要飼料充足，短短幾個時辰就能完成，時間用得越短，蠱蟲的咒性就越強。即便下蠱者修為不高，光用如此殘忍手法喂養出來的蠱蟲，就足夠讓被下蠱者痛不欲生。”

    “那這些肮髒的”

    “蠱蟲大量繁衍留下的排泄物。”

    “我記得書上說過，用活人做為豢養蠱蟲的容器，有一個先決條件，那就是要在其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吞下蟲卵。”

    “嗯。”

    扶修隨手折了一根較長的細枝，戳了戳那已經麵目全非的臉，然後輕輕從一洞中，摳出幾條精力旺盛、還在不斷蠕動、渾身沾滿黑血和灰稠液體的蠱蟲。

    聞聲，害怕又好奇心作祟的古月，慢慢挪著小碎步，拉長了脖子，想偷偷看一眼。

    可當她看到鬼蝶圍著的那張臉後，整個妖都不好了，緊接著，又是轉身一頓狂吐。

    ——人界真是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恐怖了！秦術大人，古月知錯了，嗚嗚嗚……

    但是，古月又轉念一想，扶修哥哥孤苦伶仃地在這人界流浪了數萬年，心裏頭就是一陣地疼。

    “不行！我要再勇敢一點！做扶修哥哥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堅強的後盾！”

    糾結了許久，古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充滿架勢地挽起根本不存在的空氣袖子，邁著她自認為鏗鏘有力的步伐，朝鬼蝶聚集的地方走去。

    剛準備上前加油打氣的時候，扶修和姮以汐都將目光轉向了她。

    古月強行壓製著胃裏翻江倒海的惡心感，僵硬地擠出一個“溫柔”的微笑，那笑容看起來，真的是特別勉強。

    古月吞吞吐吐，道：“你們兩……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

    姮以汐直接打斷了古月說得直顫抖的話語，態度堅定，蹙眉否決道：“不需要。”

    而扶修，則是瘋狂搖著頭，滿臉驚恐萬狀，道：“別，千萬別過來，我不想挑戰秦術的四十米大刀！”

    “沒……沒事，我不會讓秦術大人……知道的……”

    越說古月就越沒了底氣，因為那惡臭潰爛的人體，愈來愈清晰地映入她淺淺的眼眸。

    明明可以利用自己天生的高度近視來模糊視線，可她偏偏要積一層水霧在眼前，看得那叫個一清二楚。

    見古月還在繼續往他這移動，扶修真的差點就要跪下來了，“古月妹妹，哥哥真的不需要你幫忙，你就乖乖站在那！別動！”

    以古月的腦子，她又哪次能瞞得住秦術呢？

    又是某次，古月被扶修借走了幾百萬後，和秦術回到妖界獸穀的一天。

    秦術那雙碧眸可謂是冷得穿心般肅穆，隻要是被他這麽嚴峻地瞪著，就沒幾個能逃得過的。

    撒謊？不存在的，也最好別去挑戰。

    不然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是怎麽個死法。

    “我再問一遍，錢呢？”

    為了誓死捍衛扶修的古月，也總是去挑戰秦術的底線。

    隻見她緊緊握著小拳頭，囂張地高高昂起腦袋，雙手叉腰，一副準備幹架的陣仗。然後用她圓圓臉蛋上，那顆圓圓的大眼睛，奶凶奶凶地瞪著秦術，“我自己花光了！”

    又或者是，“在馬路上掉了！”

    “下一次，我不會再擔保你去人界。”秦術冷冷道。

    “妖神又不是隻有你一個！哼！”超級凶！

    “行，那你找別人去。”繼續冷冷道。

    “我的錢我愛怎麽用就怎麽用！”超級無敵凶！

    每次吵著吵著，古月就會哭鼻子，然後很用力地把秦術推開。

    傷心地跑到湖裏蹲著，低著腦袋使勁抹眼淚，繼續哽咽著，“扶修哥哥真的很可憐嘛……你們大家都不喜歡他，大家都罵他，排擠他。可古月就是覺得他好！覺得他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的妖！”

    等古月罵罵咧咧好一陣後，回過頭時，秦術早就走了，可他走時又總會在湖岸上留下一疊錢。

    當然，古月一直都清楚，秦術大人不過就是嘴上說說而已，他不會真的不管她，更不會真的提著四十米大刀去找扶修算賬。

    “在大人心裏，其實跟古月一樣是相信哥哥的，對嗎？”

    古月朝四周空蕩蕩的湖岸，說著。

    因為她知道，秦術大人是聽得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