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千裏孤墳話淒涼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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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關於姑娘的夢,初次夢見的記憶,至今都還很是清晰。夢見時允炆還未遇到過小蝶姑娘。”朱允炆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輕輕撫過小蝶被深秋冷風吹得微涼的黑發,“不過夢裏的小蝶,發如白雪,膚如凝脂,蝶火闌珊繞於身旁,實在嫋娜。”
小蝶揪緊了淡色的側擺,腰間別著的銀鈴,被觸得叮鈴。
“初夢時,姑娘才垂髫,身子瘦弱得很,埋在雪地裏,爬過的地方滿是血跡,叫人憐惜。我想去救,但被國師大人提了前,他將你抱入懷中,並同我說了句話。”
“歸尋大人……說了什麽?”小蝶已經有些錯愕了,這真的是夢嗎?為什麽她的曾經能如此清晰地出現在他的夢裏。
“時機未到。”
朱允炆平靜地看著小蝶錯愕的神色,繼續道:“我本不解,但直到夢見那些魑魅魍魎,才知你不該呆在尋府。”
“那就應該呆在這宮裏麽?”
“如果你想走,允炆不會阻攔。”朱允炆輕笑了一聲,“但你不許再回尋府。”
“皇上,是夢到了什麽?”
“小蝶,無旁人時你我兄妹相稱即可。”朱允炆抬頭望天,滿目略帶愁雲,“待登基大典禮成後,我便會封你為女官,伴我左右,並將文奎交托於你。”
小蝶微微一愣,未應允。
文奎,那可是這位新皇的嫡長子,未來的皇太子。
小蝶越來越看不懂眼前人。
他,到底夢見了什麽?
那些有可能遇見了未來的夢,朱允炆始終隻字不提,但就是對小蝶好得異常。
建文元年。
朱允炆即位,為固帝位,大肆削潘。
雖同先帝相比,其實屬仁政,皇城百姓得以喘息,但對至親叔侄卻毫不手軟。
在清理了第一位潘王,致朝堂震蕩後,這位看似儒雅隨和的明二世,輕鬆地站在正殿門外的長階上,笑看萬物塗炭。
他隻歎先皇子嗣太多,勞心費神。
本還傲氣十足的藩王們,被這一殺雞儆猴之舉措,震得惶恐不安。
翰林學士黃子澄退下後,小蝶放下手中的書券,從偏室走出,待門合上後,才冷冷道:“軟柿子有何可捏。”
朱允炆顯然聽見了,但他沒多說什麽,隻是笑了笑,“先帝忌日在即。”
“皇上已打草驚蛇,燕王未必會自投羅網。”
“按禮製,他該來。”
“禮製固然重要,但命更重要。”
小蝶說完,便自行推開了寢宮的門,那凜然之容令守在門口的王中嚇個哆嗦。
“你聽見了?”小蝶道。
“奴……奴才……什麽也沒聽見……”
小蝶僵著臉,繼續道:“正殿與寢宮的太監很多麽?”
“小蝶姑娘這是……何意?”
“短短半年,每每都是生麵孔。”
王中忽一震,冷汗立馬就從額邊滑落,拂袖擦去後,弓背低聲道:“惹了聖上,便換了。”
“那日接我入宮的太監們呢?怎一個未再見過?”
“皇上不喜,便都換了。”
“隻是換了?”
“是。”
小蝶回頭看了眼已緊閉的門,門梁上停一紅蝶,小蝶抬手它便聽話地飛到額前。
此蝶,有淡淡花香,令人心平。
“哎呀,可算捉著了。”廊道,突然跳出一男子,他一手便將紅蝶捉了去。
小蝶剛要開口,那男子一“噓”,似仙人般,一副意味深長的語氣,道:“姑娘,隻有你看得見我。”
小蝶立馬看向還弓著背,看著她的總管太監。
疑惑間,那男子已經捧著紅蝶走開了,小蝶急忙跟上,男子走得自如,對這皇宮的條條縱錯小道熟悉至極。
男子雖然步子邁得大,但走得慢,小蝶快步便能跟上,“你是何物?”
“常人見不得,自然是妖咯。”男子倒是友善地笑著。
“何妖?”
“姑娘不怕麽?”
“為何在這聖上的寢宮裏遊走?”
男子停下了步子,雙手背後,禮貌地笑著,“難得遇一陰陽人,也算寇久與姑娘有緣。”
“回答我的問題。”
“我家少爺若是見了姑娘你,定有興趣。”寇久扶額一歎,“隻可惜,他最近迷上了一養蟲的家夥。”
小蝶完全聽不懂此妖自言自語在說些什麽,“你家少爺?”
“嗯?”寇久會心一笑,“姑娘有興趣見見我家少爺麽?”
小蝶正踟躕疑惑間,被跟在身後,走路毫無聲響的朱允炆叫住,“小蝶,那有人?”
寇久又“噓”了一聲,輕輕後退幾步,“姑娘,後會有期。”
小蝶隻好回身,朝站在自己不遠處的皇上看去。
朱允炆是何時跟著自己的,小蝶完全不知,撇頭看向那滿臉驚恐的太監,他雖跟在皇上側邊,但就是這般的近距離,令他肩膀直顫抖。
小蝶心知,定是這太監報了信。
但往常,跟著的應該是總管王中,剛剛還在寢宮門口與她對話,這會就不見了蹤影。
“有隻紅蝶甚美,小蝶便跟著。”
“明日家宴,小蝶可來?”
小蝶微微一愣,“皇上的家宴,小蝶……”
“你一定要來。”朱允炆緩緩走近,抬手撩開小蝶如紗般的前簾,這般寵溺的神態與動作,斷然在寢宮附近的長廊上,毫不保留地公開。
自小蝶被朱允炆從尋府要來,便一直住在離皇上寢宮最近的側宮。雖說新皇才二十出頭,但光祿少卿之女馬氏早在洪武二十八年,便被冊為太孫妃,其他嬪妃在新皇還未登基之時,就已有三兩年,卻至今隻有文奎一個子嗣。
顯然易見,皇上並沒多寵幸這位皇後及嬪妃。
可他卻對這位從尋府要來的小蝶,百般寵愛。
還賜其朱姓,請入家宴,伴坐身側。
無論是朝中大臣,還是後宮嬪妃,都覺得這賜姓不過是掩人耳目。
若不是礙於尋府的勢力,這小蝶定能成為威脅到皇後位置的人。
一日,還隻有孩提的文奎在亭邊嬉鬧,嬉鬧間他突然脫開宮女們的視線,小短腿還不穩地朝正閑庭信步於桃林間的父皇和小蝶跑去。
他昂著小腦袋,直接就抱住了小蝶的腿,奶聲奶氣道:“小蝶!”
幾個宮女見狀,嚇得連忙跑過來,“求皇上恕罪……”
朱允炆沒說什麽,隻是蹲下身,將文奎抱起,“你們都退下吧,今日太子便隨我回去。”
“這……”宮女們不敢違抗,但又怕皇後怪罪,遲遲不敢起身。
她們都知道,太子哪是回皇上的寢宮,分明就是被養在小蝶的宮中。皇後前陣好不容易將太子要回,今天這樣一出,又前功盡棄了。
但她們更不敢違背聖上,那些慘死的太監就是最好例子。
如今的後宮內室,不同往日那般腥風血雨,而是靜得可怕。
她們實在琢磨不透這位表麵溫婉的新皇。
更不解這位突然闖入宮中的小蝶,到底是何方神聖。
小蝶始終不苟言笑,隻是輕拾太子的小肉手。
風過桃林間,又現那日那妖。
此妖似乎一直圍繞在皇上的身側。
她曾告知過,但朱允炆卻一點不驚訝,反而神態自然地說,無礙。
日子過得很快,先皇祭日轉瞬就到。
做為少有的太孫繼位,朱允炆有些不安地坐於殿前,沉默著等待作為他長輩的叔父們。
這是一場看不見生與死的政鬥,更是每代帝王都急切想要穩固的皇權。
正如小蝶所言,他沒有等來燕王。
在踟躕是否囚禁燕王三子時,一個連妖鬼蛇神都不怕的人,在用膳的時候抖了手。
碗,掉落在地上,灑了幾粒米。
小蝶不喜歡被人伺候,所以在她的宮中,隻有幾個做事的宮女。
她不喜歡被打擾,所以小蝶的寢宮很少會有人來,更別說朝臣了。畢竟惹了小蝶不悅,就等同於惹了皇上不悅。
隻要小蝶一個蹙眉,煩者都很有可能莫名消失於人世。
但兵部尚書齊泰大人卻匆匆敲開了這道門,開門的宮女有些不可思議地呆在原地好一會,待齊泰再次詢問小蝶姑娘時,此宮女才回過神。
待小蝶準許後,齊泰匆匆進了內院,他神色恍然,始終愁眉不展。
“大人是為燕王三子的事來找我麽?”小蝶背對著齊泰,抬手正在修剪剛栽不久的桃枝。
“皇上似要聽從將燕王三子放回的提議。這實屬是放虎歸山之舉,下官無奈,隻得來求小蝶姑娘……”說完,貴為兵部尚書的齊泰就在小蝶身後跪下不起。
小蝶將最後一細枝放在石桌上,不緊不慢道:“黃子澄畢竟曾常伴東宮。”
“可這燕王不容小覷,偏偏先皇祭日告疾,派其三子入京,若是就這麽放回去,豈不又壯大了燕王的羽翼。”
“你們著急提議削藩時可曾想過如今。”小蝶側目而視,語氣裏略帶歎息。
“不知姑娘可知,歸尋大人與燕王熟識。”
小蝶微微蹙眉,沉默了一會,道:“大人此話何意?”
“姑娘聰慧,應早早便知曉皇上將你留在宮中的用意。”
可笑,意思是用她來製衡歸尋麽?
歸尋大人可不是這麽容易製衡的,畢竟她入宮,本就是歸尋早就計劃好的事,不過是化被動為主動,讓一切的表麵看起來好像是皇上下令,他隻能無奈遵旨。
她深知自己是歸尋的棋子,卻始終不知自己做為棋子都發揮了什麽作用。
“大人先回吧,皇上自有判斷。”
朱允炆一直待她不薄,她不想做那顆利於歸尋的棋子,所以她能做的就是不幹朝政。
況且當初她不滿從軟柿子開始捏,皇上不也沒聽取麽?
她好好待在他的夢裏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