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頭鐵破鬼陣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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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蝶,輕盈地停於姮以汐肩側。

    透過那冰涼如雪的銀色長發,奪目綺麗。

    度燼的目光一下就被牽住,歸夢的眸子又是一縮,嚴肅且認真道:“小蝶,你怎能將大人的蠱蝶給外人。”

    “啊呀!”度燼心頭一個咯噔,直指著藏於姮以汐身後的扶修,罵罵咧咧道:“該死的!該死的!那紅蝶可是我家大人的!”

    “嗯?”扶修捏起這肩上蝶,輕輕一吹,將其換了個色,道:“大驚小怪,我隻是喜歡紅色而已。”

    “唉媽,嚇死我了。”度燼撫著自己脆弱的胸口。

    “不,這就是大人的蠱蝶。”歸夢陰沉著臉,眼眶散起淡淡瘴氣,指尖抬起一隻黑蝶,直勾勾地朝著姮以汐,“大人現在很不高興。”

    “你到底是誰?”姮以汐看著這氣息跟歸尋如此相同的孩子。

    但從他說話的習慣、角度和其樣貌來看,又大不相同。

    扶修目光緊緊看著那隻黑蝶,這黑蝶是虛幻出來的。

    且認真一視,這孩子的眼睛與尋常蠱母不同。

    扶修朝著姮以汐,道:“注意到他的眼睛沒?看起來,那蠱母隨時可透其眼探之。”

    “大人閉關栗寒嶺數百年,甚是想念三界,尤其是他魂牽夢繞的小蝶姑娘。”歸夢將眼皮強行撐開,眼眶有小如黑點的幼年蠱蟲爬出,畫麵備感驚悚。

    “咳咳,魂牽夢繞這形容詞,不太好。”扶修鄙夷地搖頭道。

    緊接著,歸夢將五指深深插入右眼中,搓攆一番後,活活將那寶石瞳掏出,濃重瘴氣更是不斷蔓延,叮鈴聲隨之響起。

    姮以汐腳後跟一沉,下意識背手抓住了扶修的手腕,“栗寒嶺……原來他在栗寒嶺……”

    “嗯,我好像跟你說過,曾有一蠱母,驚慕青攜眾妖,封至栗寒嶺。”扶修望向那歸夢,驕傲道:“最後那道封印程序還是經由我手。”

    “蠱母。”姮以汐喃喃道。

    原來她未曾聽聞過的鬼蠱,竟早早就在身邊,且連慕青都隻能將其封印在栗寒嶺。

    那麽,歸尋“假死”那日,在教坊司屋外到底碰上的是誰?

    “是想到什麽了?”扶修看著姮以汐這沉悶的側臉,問道。

    “你兩那裏講什麽悄悄話呢!”度燼氣急敗壞地嚷嚷道:“歸尋大人還看著呢!寄生賊,把你那肮髒的身子給我離小蝶遠些!”

    “嗯哼?”扶修舌尖抵了抵下牙,撇了眼姮以汐的反應,抿嘴一笑後,直接拉起姮以汐的手,道:“走。”

    不能再這麽耗下去了,姮以汐根本吃不消。

    這閻冥到底怎麽回事,派一小姑娘幹粗活,然後放著吃閑飯的獨以莫休假?

    滅了這骨山後,他定要再去鬼界問個清楚!

    不帶這樣欺壓職場新人的!

    姮以汐自然是跑不快的,全程基本是扶修半托半拽。

    “叮鈴——!”

    獨眼歸夢手握自己還流著粘液的眼珠,瞬移擋在了兩者之前。

    他眯起那雙裂開的眼,張著舌苔發黑流膿的嘴,皮膚也愈漸幹枯,看起來是生命快到盡頭了。

    “咚——!”

    眼珠滾落至地上,彈起幾縷水滴。

    瘴氣掃去,能清晰聽見骨化的聲音。

    那原先還是歸夢的容貌和身體,愈漸變成一穿著簡單襯衫,戴一厚重眼睛,看上去像是一在校大學生的人。

    不,那已經不是人了。

    他沒有眼白,整個眼睛都被黑瘴吞噬,是個被活生生掠了魂的傀儡。

    “歸尋這喜好還真是多年不變……”姮以汐冷冷視之,眉眼間的沉浮滿是涼薄。

    看著這模樣熟悉的傀儡,心底隱隱作祟的燒得她冷汗直冒。

    “你現在是姮以汐。”扶修低垂著眼簾,握緊了姮以汐的手心,憂慮悉堆眉角,一字一句道:“不是朱小蝶。”

    “叮鈴——!”

    這聲叮鈴是從遠處傳來,它清晰地傳入傀儡的耳朵裏。

    似哭泣,似寒顫,似寬恕。

    傀儡朝著那聲源方向,雙膝用力跪在地上。

    低著頭,喃喃自語道:“謝……寶……靈……”

    “叮鈴——!”,聲近了。

    瘴氣迷霧間,緩緩走來一身穿白色無袖連衣裙,赤腳被雨水泡得發白,腳踝以上又被凍得紅紫的女孩。

    她腳踝上係著鈴鐺,頭頂一撮衝天辮,銅鈴般的眼睛黯淡無光。

    這女孩,姮以汐和扶修都認識,就是那本要投胎重生,卻不料半路失蹤的鬼蠱——阿靈。

    阿靈停在了傀儡麵前,雙手將其臉捧起,湊近,皮笑而肉不笑地,怪調道:“宣兒,原來你在這呀……姐姐找你找得好苦……好苦……”

    在姮以汐眼裏,那時刻笑逐顏開,在準備投胎前還與她談及自己身世的阿靈,此刻卻成了與自己當初如出一轍的厲鬼麵目。

    她本可安安穩穩地飲孟湯、渡忘川、重輪回……

    姮以汐不懂,為什麽歸尋被封於栗寒嶺還要這麽做?還能這麽做?為什麽!

    “扶修,為何那栗寒嶺困不住他……”姮以汐側首看著扶修。

    痛楚促使她強行憶起過往。

    那閣上淚如雨流的等君歸;那教坊司裏彈的一曲肝腸斷;那如潑墨般的血河,浸沒了整條煙柳巷;以身相守終究是兩空……

    這世間待她雖涼,但冷暖她又怎能不自知?

    一切的一切,歸尋都將怨念自私地強加於她身上,她根本無法承受。

    什麽等君歸?什麽腸斷曲?什麽煙柳巷?什麽終相守?

    最後通通都活生生地死在了她手上。

    “大概是封入栗寒嶺之前,在人界留下了什麽。”扶修猜測道:“畢竟最後是他自己主動要進去的,怕是早留了一手。”

    “那顆眼珠。”姮以汐正要探蝶將那掉在地上的眼珠奪過,但鬼蝶一下就被阿靈身周的瘴氣打碎。

    度燼不知何時沒了蹤跡,大概是借著阿靈轉移注意力後,藏入了骨山泥地之中。

    阿靈仍用雙手捧著那傀儡,但正臉朝向了姮以汐。打散鬼蝶後,她直接一個抬腳將身旁的眼珠踩住,碾碎,再抬起時像漿糊一樣具有黏性。

    她鬆開手彎下腰,將這黏糊裏的白色晶狀體拿起,張開嘴,吞下。

    姮以汐緊咬下唇,那叮鈴聲實在擾得她精神一度恍惚。

    她本還能強撐著使喚的鬼蝶,在阿靈的出現後,全部隕滅。

    跟她一起赴骨山的鬼官們,大概就是這麽出事的吧。

    無論是魂,還是魄,在阿靈的結界裏,都能被直接抽幹,一點不留。

    “大人,恕在下冒昧。”似泰山那會,扶修單手摟起姮以汐的細腰,低身貼近姮以汐耳根,輕語,“信我不?”

    姮以汐抬眼看著扶修那離自己隻有咫尺的麵容,他貌如墨畫,紅眸裏的幽幽華光,穩如磐石。

    頭依寬肩,手挽秀頎,隱忍炙熱,喃喃道:“信。”

    陰濕的骨山不再沉睡,大量失蹤的小妖小鬼,在叮鈴聲中蘇醒,他們將土塊崩裂,將石縫拋開。

    從四麵八方,熱熱鬧鬧地,聚攏而來。

    扶修摟著姮以汐朝西南方那已完全閉合的峽穀飛去。

    身後。

    深紅將整條山路籠罩,柳風輕撫萬千植靈,暮雨入畫,愁感深秋。

    扶修背部上方的紅色符文愈漸清晰,那是忘川彼岸,孤傲盛開著的曼珠沙華。

    符文上不斷舒展的柔軟倒披針,似活物般向後卷曲。

    這與玳澤的血之幻境不同。

    血境襲的是心智,花境激的是五感。隻要方圓百裏的事物存有一感,即可入境。

    首先,先入的便是迷香,也以此為主。

    鏡中毒花甚多,陰雨綿綿下,山頂枯槐被新枝代替,灰綠色的枝條灌木不斷萌發急劇觀賞性的夾竹桃。

    花冠深紅,芳香四溢。

    這手法倒也溫柔。

    聚攏而來的各路傀儡們,在昏昏欲睡中墜入夢鄉。

    阿靈瞬移於穀頂小時陣中央,將身旁盛綻的罌粟折拾,徒手碾碎,嘲諷道:“華而不實。”

    “我若敗給一連本體都沒現身的蠱母,豈不成三界笑柄,算是有點體會到那會慕青的暴躁。”扶修輕停於夾竹枝頭,無奈一歎,“我真的很不想以暴製暴,比較讚同感化教育。”

    阿靈又捏碎一朵罌粟,並回以精煉四字,“羅裏吧嗦。”

    姮以汐看著阿靈那如寶石般的眼眸。

    歸尋雖困在栗寒嶺,可他卻能寄生於鬼蠱,窺探、操控一切。

    阿靈是清代人,卻淪為他的蠱。

    想來,從明至今,歸尋一直都悄然地活躍於人世間。

    阿靈蹙眉苦笑,同姮以汐對視著,平靜地繼續道:“小蝶,當初你信那愚仁龍子,如今甚至信這寄生賊,卻終不信我,何苦如此?”

    “你這蠱母清奇的想法還挺有意思。”扶修輕點枝間,單手托起針瓣朝阿靈掃去,“有心理疾病得早治!”

    一聲響指,耀紅彼岸將峽穀綻裂。

    瞬然,地動山搖。

    蠱蟲將傀儡們吞噬,眾多形狀百態的蜂巢妖從地中躍起,它們張著血盆大口,“哢嚓哢嚓”地瘋狂朝扶修咬去。

    “又是這招!”扶修將姮以汐摟緊了些,朝那裂開的峽穀,縱身一躍,墜入穀底花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