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頭鐵破鬼陣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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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骨山錯落著大大小小,規整不一的符陣,而這些符陣能將鬼蠱的位置迅速轉移。

    簡稱:傳送符。

    穀底那碩大的驅鬼陣分為三層,將深穀均勻分開。

    以底部最大的那層鬼陣為主,且陣上的咒文也最多最密。

    耀眼金光將扶修與姮以汐包裹,那身後跟著的蜂巢妖將峽壁爬滿。

    他們越靠近驅鬼陣便膨脹得越龐大,好像這陣法能給予生長養分。

    這透明的第一層鬼陣,扶修和姮以汐本是頭朝下瀟瀟灑灑的墜落,怎料扶修定眼一看,急忙倉促地翻個身,這才得以正正地落於陣中。

    又是那如鼻涕般的灰糊黏液,剛踩上去,扶修差點滑倒。

    穀頂的阿靈站在崖邊,低頭朝穀底一探後,唇角勾得極深,踏著蜂巢妖緩緩走來。

    她每走一步,那步子上就像黏了漿糊般。

    “啪嗒啪嗒”,像雨天小學生踩著水坑放學回家的聲音,乍一聽還蠻有節奏。

    “這便是驅鬼陣?”姮以汐鬆開了手,幾乎輕如薄紙地站在陣上,怕是隨意的一陣風都能將她吹散。

    從這第一層陣上,能看見第二層鬼陣裏瘋狂撞著陣壁的惡煞們。

    困在這第二層的濃重瘴氣裏,有無數雙密密麻麻的眼珠子,在看著她。

    扶修不敢離姮以汐太遠,畢竟此刻她看起來脆弱得隨時都會倒下去。

    “看來,我們在骨山經曆的一切,都還隻是第一層罷了。”扶修仰頭,看向那正慢悠悠搖著鈴,踏著蟲,悠然而來的鬼蠱阿靈。

    當生前怨念被激化後,她的意識已經完完全全被歸尋所掌控。

    扶修不經深思,將歸尋封至栗寒嶺六百多年,不但沒令其與世隔絕,反而助長了他的肆無忌憚。

    姮以汐的目光被扶修背上那朵符文所吸引,它在扶修身上傲然綻開,還帶著鬼界忘川河邊,冥風緩緩拂過的氣息。

    閻冥說過,當一個人抵達生命盡頭時,被時間腐化,剩下的便是骨與魂。

    骷髏殿守骨,鬼蝶殿導魂。

    “扶修,你這彼岸花從何得來?”姮以汐愈來愈覺得,扶修這“寄生賊”名號的意思,其實是指將一堆雜亂的東西寄於自身。

    那日江南煙雨,他看到自己的鬼蝶,甚感有趣,便想要去。

    多年前吃了隻遠古巨蛛,便習得仞絲。

    身藏妖靈,供整日鬥嘴消磨。

    今日,又見他身上浮有鬼界之花——曼珠沙華。

    對於扶修,姮以汐甚感怪異,也甚是好奇。

    “是不是覺得很好看?”扶修轉身朝向姮以汐,而在他身後,是密密麻麻,蜂蛹而至的蠱蟲。

    那些蠱蟲一靠近,便被如雨般揮灑的針瓣刺穿,當場暴斃。

    扶修取下腕上手鐲,托起姮以汐的玉指,將其穿而戴入。

    暖流,從指尖襲至姮以汐全身。

    她錯愕地看著自己手腕上這古銅色絞絲手鐲,那垂著的朱紅吊墜似活物、似心髒、似脈搏般,緩緩跳動。

    姮以汐問道:“這又是何物?”

    “大人,我可把全部家當都給您了。”扶修沒有回答姮以汐的問題。

    隨著他的雙手緩緩抬起,狹壁上擠滿的蜂巢妖身軀,被一朵又一朵曼珠沙華撐破。

    以蠱蟲的屍體為養分,曼珠沙華傲然綻立,它們紮根於狹壁,牢牢將蜂巢妖們束縛。

    針瓣將阿靈的赤腳紮穿,並死死吸住。

    扶修低頭注視著姮以汐藍瞳裏映入的血紅,暗藏的深沉下,令他尋見了一絲熟悉。

    那是蝶殿故主的味道,“馬上開冥道,引忘川。”

    “我?”姮以汐不解,她從未聽聞過將忘川水引入人界的說法。

    彼岸悠然飄落於姮以汐肩頭,扶修輕拾這瓣溫紅,輕語:“你可是鬼界一品官呢。”

    曼珠沙華將嬌容染透,氤氳將陰晦的空氣劃出一道溫婉的漣漪。

    那從鬼門深處蕩漾而來的碧水,恰似春燕踏蝶入穀。

    忘川水繾綣地淌過彼岸花海,它將小小的阿靈吞沒,衝淨了一切汙濁的孤魂與怨念。

    “阿靈死後沒人為你立碑麽?”

    ——沒有啊。

    因為,要阿靈死的……便是阿靈的親爹親娘。

    所以,他們又怎會為阿靈立碑呢?

    江寧,寓意著江外無事,寧靜於此。

    阿靈便投生於此。

    謝家落魄旁支,傾盡家財數十年,終得一子。

    但怎料其子,還未垂髫,便染上大病,日漸蕭條。

    一日,謝父不知從何處,聽何人所說,將齡近的閨童製成活蠱,每日供蠱蟲食之,方可治其子疾。

    次日傍晚,阿靈欣喜地接過娘親為她熬製的羹湯。

    “娘親,這湯喝起來怎麽苦苦的?”阿靈才剛抿了一勺入喉,便難受地不斷輕咳。

    謝母笑著輕撫阿靈的頭額,打起一勺遞到阿靈嘴邊,柔聲道:“阿靈乖,喝了這湯,才能快快長大。”

    阿靈一貫聽話得很,隻能憋足了氣兒喝下這碗苦羹。

    當晚,謝父謝母把家中狹小的柴房騰出,將已昏睡的阿靈關入屋中,並將用雞血畫的蠱符貼滿整個柴房。

    為恐生變故,謝父找來大量木樁,將門窗牢牢封死。

    靜了三日的柴房,忽傳阿靈肝腸寸斷般的嘶喊。

    血手將緊封的門抓出一道又一道深痕,蠱蟲們肆虐地咬破這鮮嫩溫床,卻如何都不傷及阿靈要害。

    因為它們要保證這溫床能夠每日供血,直至它們破繭成蝶。

    每一寸的撕咬,每一刻的刀絞,每一日的折磨,沒日沒夜,無休無止。

    門外,是娘親的聲音。

    “阿靈,莫怪爹爹和娘親……宣兒是咱謝家唯一子嗣,不可無……不可無啊……”

    宣兒不可無,那阿靈呢?

    要怪,就怪阿靈是個女輩。

    次年暮秋,夜色無言,清宵藏月,群蝶籠罩。

    支離破碎的殘屍,有隻千穿百孔的手,它緊緊握住已被鐵鏽侵蝕的銀鈴。

    這銀鈴,是她在弟弟屋中隨處撿來的玩物,可不能被爹爹知曉。

    不然爹爹定會拿那長鞭抽打阿靈的手,拿棍棒狠掄阿靈的身。

    會好痛好痛的……

    風吹彼岸,帶走前世的一切蹉跎。

    “會投到好人家的。”

    阿靈站在忘川盡頭,腳邊是隨風輕拂的曼珠沙華,白色裙擺微微揚起,就像她此刻輕揚的嘴角。

    那閃爍著璀璨星光的銅鈴大眼,彎成了兩道月牙,聲音還是那般的甜。

    “嗯!以汐姐姐也是哦!”

    隨著阿靈消失在彼岸,狹壁上覆著的蜂巢妖褪去濁膜。

    隻一瞬,姮以汐腳底鬼陣“啪——!”地一聲,碎裂。

    二層迷瘴向上升騰,暗藏的鬼手緊緊抓住了姮以汐的腳踝。

    它們不斷撕扯著姮以汐腳踝上的無鏈枷鎖,並嘶喊著:“你是歸尋大人的,是大人的!”

    扶修立馬把縛住姮以汐的鬼手切開,超自然地將姮以汐橫抱起來。

    低頭朝著那團濃瘴罵道:“去你的死蟲子!不過就是個道德淪喪、思想敗壞、無組織、無紀律的傳銷頭目、未成年少女誘拐犯!”

    扶修邊說還邊用腳不停踹著這些鬼手,“瞧把你給能的!”

    當花鏡主層的迷香,積攢到一定傷害時,便會疊上第二層——增益。

    這一增益,速增的是花鏡主動方各個方麵的能力。

    以被增益者修齡為基礎,加以百倍。

    這裏大致包含了生、防、傷三大基本。

    並且為花鏡主層迷香,也增加了命中、抵抗、新生技能的一定倍數和產量。

    這泉湧般的魂力,是姮以汐從未體會過的。

    除去這驅鬼陣的阻礙,本連身子都站不穩的姮以汐,卻在這一刻備感意識通透。

    身下的萬千怨魂,他們表麵凶神惡煞地在索命,實則卻是渴望救贖。

    沒有任何一個靈魂,甘願與糟糕的過往沉淪。

    沒有任何一個靈魂,寧願苦熬這漫長無盡的孤獨歲月,也不願重新來過。

    任何一個靈魂,都期待解脫。

    任何一個靈魂,都期待新生。

    就像鬼界三大正殿門前的六層噴泉,那是所有鬼民們最幹淨、最純粹、最釋然的夙願。

    花鏡二層的增益,也促使隻有百年官齡的姮以汐,聽見了惡煞們剖開表層,傾心深處,有的甚至已經久遠得模糊的寄懷。

    “你是歸尋大人的,是大人的!”

    ——隻有把你交給大人,大人才會放過我們!

    “太冷了,這地方太冷了……”

    ——我想我娘了,我娘從小就叫我要做個好人。

    “我本貌美如花,卻因仇恨貌寢已。”

    ——最討厭到湖邊,一點也不想看自己如今這副鬼樣子。

    “吵死了吵死了,砍死他砍死他!”

    ——隔壁殺豬的屠夫不過是夜裏吵了些,倒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秀秀秀,就知道在本狗子麵前秀,拆散一對是一對。”

    ——唉,與其被動承受,不如提升自我主動出擊。

    “加班加點窮潦倒,隻恨世態不公道。”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都是人上人!

    無盡的幽幽歲月,寂寥的啜泣墮淚。

    冤冤相報何時了,殘花落盡,往事知多少?

    忘川河水淌過泥濘,彼岸花海掩去汙穢,鬼門界關亮起大燈。

    ——您的鬼界通行證有效,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