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以命相搏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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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玳澤不敢吱聲,玄清也不敢。

    這麽多年來,所有億年妖心裏頭都跟明鏡似的。

    慕青雖強大,但他始終容不下扶修。

    嫉妒心的驅使下,他不斷渴望並索取著力量,卻始終無法擁有像扶修那般無上限的花鏡。

    風平浪靜了這麽多年,扶修連開兩次栗寒嶺的極端行為,再次激起了慕青的注意。

    他也不止一次猜測,扶修難道真的能強大到威脅慕青的地位?畢竟這麽多年來,慕青雖恨扶修入骨,但卻從未見他真的傷過扶修,也從未真正廝殺過。

    難不成慕青真念及舊情?又或許,扶修真的強大到能威脅慕青的地位。

    可這怎麽可能呢?

    扶修從未度過劫,雖曾貴為花族少爺,獨擁古月數萬年,可卻至今未成妖神,就連妖仙榜都排不上。

    那小小花鏡到底有何能耐?

    慕青看了眼玳澤,他眼裏的心思早被慕青洞察得一幹二淨,緩緩道:“墜過無間,官齡百年,看來,鬼界藏了些事。”

    “這閻冥平日裏看起來謙卑規矩,卻能做出如此違反界綱之事,想必也不是什麽軟柿子。”玳澤每次說話時,總會習慣性地觀察慕青神色,“要不要……容我們去會會那閻冥?”

    “這鬼官為人在世時的事,要給我查清楚了。鬼界若有隱瞞和阻撓,那就……”隨著逐漸低沉的聲線,慕青的眉眼暗了幾許,語氣十分果斷和堅定,“將整個鬼界高層都換掉。”

    玳澤瞬然一顫,身子僵得片刻都不敢動一下。

    玄清有些憋不住道:“慕青大人,為一鬼官與鬼界大動幹戈……”

    “人鬼兩界放養太久,怕他們忘了創世主是誰。”慕青平靜地笑了笑,“別以為耍點小聰明就能糊弄過去,這件事,我覺得會挺有趣。”

    慕青轉過身時,最後的一抹笑容著實滲人。

    而他漸漸遠去的冷峻背影,衝擊著靈獸長廊每一寸土地。

    玄清看向玳澤,皺眉歎了一口氣,“這麽多年過去了,隻要跟扶修有關,界長總這般上頭。”

    “有時候活得太久,有一念想也是趣事。”玳澤苦笑著站了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老膝蓋。

    *

    栗寒嶺,終年無日無月。

    如針般的冰花打在身上,極具穿透力,宛如泡在冰湖裏,呆久了,也就習慣了。

    笨重的蟲子們剛爬上枯枝,便被一陣寒風吹落,接下來便是劈劈啪啪如冰雹落地的聲音。

    歸尋彎腰拾起一隻,握在手心,待冰雪融化後張開。

    黑蝶拖著淡淡晶瑩的雪粒飛上枯枝,輕盈地點了點枝上的積雪。

    幽藍的鬼火照亮黑暗,歸尋靜靜地望著前方漫長而曲直的道路。

    也許,惡煞們怎麽也想不到,五百年前,慕青將歸尋封入栗寒嶺,救了人界卻毀了嶺。

    今日的歸尋與往常並不大異,還是那般墨色翩翩,散著半簾長發,垂至腰間。

    唯一的不同,便是他手中握著一蝶簪,看款式,是女子的。

    就在剛才,他望著的那處天,裂開了一道深紅的口子,打破了死靜五百年的栗寒嶺。

    他望著,笑了。

    可不久後,他又沉了眉。

    手中那枚蝶簪被食指摁了又摁。

    四處的惡煞們,隨著歸尋散發的瘴氣聚攏而來,他們享受地吸了一會。

    “可認得寄生賊?”歸尋彎下身,撫了扶一惡煞柔軟的頭發。

    那惡煞抬起腦袋看著歸尋,聽話地點了點頭。

    歸尋不緊不慢地緩緩道:“這可是難得的養料。”

    到底是栗寒嶺,改變了他太多。

    “大人,那可是億年妖,骨山都……”

    “嗯?”歸尋回過頭,看著歸夢白色的眼睛,笑道:“慕青都不敢進嶺,何況這花妖還開了兩次入口。”

    歸夢抬頭問道:“可小蝶姑娘跟他在一起。”

    “別傷了就行。”

    嶺底,還不算特別冷。

    但耗費了大量妖力的扶修,已經披上了毛茸茸的大衣,還緊緊抓著姮以汐的手,將其藏進自己的袖兜裏,活脫脫一討了便宜還賣乖的模樣。

    “姮以汐,你看看這地兒的環境,很顯然,被那蠱母給統治了!”扶修哆嗦道。

    姮以汐並沒有驚訝於自己能感受到扶修那極其冰涼的大手,隻是淡定地接話道:“那你打算怎麽辦?”

    “讓這嶺換個統治者。”扶修說完用小指頭,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姮以汐,玩笑道:“然後你當嶺主夫人。”

    姮以汐看了眼扶修,緩緩道:“就憑你現在這一副快死的模樣?”

    這話內容聽起來不太舒服,但姮以汐的語氣相對來說還是藏著些許關心與擔憂的。

    扶修是個極其容易滿足的可憐蟲,見姮以汐並沒有否決他的最後一句話,蒼白如紙的臉倒也能笑得清新俊朗。

    這種與生俱來的海量和自戀,也算是一個優點吧。

    姮以汐能感覺到扶修的吸氣與腳步愈來愈重,便探了探周遭,選一還算幽靜的地方,小坐歇息。

    栗寒嶺的天空什麽也看不見,但扶修還是那般認真地望著天,仿佛在欣賞著什麽。

    周圍如雪的白蝶紛紛,這個色調在此嶺毫無違和感。

    枯枝搖曳,哢嚓聲愈漸清脆,隱約伴有腳步聲。

    姮以汐起了身,聞聲望去,漆黑一片的深林蕩漾著幽幽暗香,她輕觸鼻翼,沉思幾許,“這還在嶺底,就有人等不及了。”

    “也不叫人緩緩……”扶修無奈地扶了扶額,左手撐著身旁的石頭,慢慢靠在上麵。

    此刻的他隨時都能困得睡過去。

    細腕抬起,黑蝶迅速吸噬著周遭的怨瘴,仿佛一切都皆可食之,這感覺姮以汐從未有過,甚至愈漸上癮。

    銀發隨風輕揚起幾縷,玉石耳墜搖曳生姿,藍眸裏的寒光如遇驕陽,鬼魅的唇角染上朱紅。

    “歸尋大人就叫你們幾個來?”姮以汐淺淺一笑,“毫無誠意。”

    惡煞們不斷靠近著,他們的眼睛緊緊盯著殘如白紙的扶修,有的甚至吞了吞口水,仿佛餓了許久的豺狼正準備掠食。

    姮以汐緩緩靠近了扶修,喚蝶潮將扶修與自己圍住,閉目間抓住了扶修的手,嚴肅道:“有無把握?”

    哪怕是一成,姮以汐都能鬆口氣。

    然而,她話音剛落,肩上便襲上極寒之氣,抓著的那隻手,軟得沒用一點兒力氣,長指隨即滑落,就像死了一般。

    姮以汐慌了。

    “扶修?”她不敢轉身後看,隻能用蝶潮撐著這龐大的身子。

    才一會的功夫,姮以汐可見的視野裏,就擠滿了形態各異的惡煞,他們無不虎視眈眈地饞著億年妖極其稀珍的血肉之軀。

    “怎麽?真當栗寒嶺是那小小骨山?”熟悉的聲音從惡煞的縫間傳來,緊隨著的是搖鈴的聲音。

    她必須為扶修爭取時間。

    “多年不見,歸尋大人怎變得如此喜歡窺視?”姮以汐將蝶翼緊緊夾於指縫,隨之等待著獵物的現身。

    栗寒嶺的歸夢顯然與她骨山遇見的那個不太相同。

    直覺告訴她,隱藏在惡煞中那個相同聲音和氣息的歸夢,完完全全是個另外的寄生體,不過是記憶相互聯通了。

    但他們的作用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為歸尋所控製,是具有一定自我意識的替身。

    歸夢沉悶沙啞地咳了兩聲,“小蝶,你生是尋府的人,死了就該是尋府的鬼。怎能與肮髒的億年妖為伍……”

    惡煞驟然散開,一股姮以汐無法抵抗的力量將她指尖的蝶翼衝碎,淩風猛烈劃過耳邊,囂張地不斷縈繞道:“殺了他,這是最好的機會。”

    思緒在那一刹那,是毫無意識的。

    姮以汐腳踝上枷鎖烙印下的疤痕再次裂開,黑血順著足跟骨流進土壤。

    “殺了他,這是命令。”伴隨著叮鈴聲,歸夢道。

    “他是誰?”姮以汐呆滯地問道。

    “扶修。”

    “扶修是誰?”

    “億年妖花族少爺。”

    “為什麽殺他?”

    “犯界規所不容。”

    姮以汐在歸夢毫無察覺下瞳孔一縮,繼續道:“何界何規?”

    “天命,不可為。”

    黑蝶散開,扶修的身體在毫無支撐的情況下,緊閉雙目,縱然倒地。

    隨之,萬千惡煞囂張逼近。

    銳利的蝶翼忽轉方向,直取惡煞咽喉,絲滑地來回穿梭。

    黑血頃刻成河,滋得歸夢一身暗稠。

    叮鈴聲止,歸夢冷冷眯起眼,緊盯著姮以汐。

    姮以汐撫了撫手背上停著的黑蝶,笑著緩緩抬起頭,唇齒微張,紅白分明。

    “抱歉,這是我的……獵物。”

    淩風隨著姮以汐話音的落下而肆起,她眉眼含笑,似琵琶繞梁,似紅裝窈窕,似燈火樓台。

    歸夢暗淡的白眸,在此刻被瞬然點亮,如穿渡雲海的蜉蝣,滿是朝暮。

    夜已闌,日已息。

    姮以汐在扶修身旁蹲下,手至脖頸處,輕輕托起,至其懷中。

    一切都那麽小心翼翼地,生怕將他純淨的夢吵醒。

    “如若私開栗寒嶺算犯了界規,那違了天命的,便是本官。”姮以汐淡然嗤之,“歸尋,有些事,它燒不盡。”

    歸夢眉眼暗沉,握緊了手中殘破的鈴鐺,五指果斷將白眸掏出,就像骨山時那樣。

    黑暗如潮水般襲卷成浪,分成無數碎片的惡煞群躍而起。

    歸夢睜著那隻還流著膿的眼,嫉憤道:“恃寵而驕。”

    殺意,震懾百畝。

    風,是極具穿透力的刺骨。

    疼得姮以汐快要昏厥,早已直不起腰的她,仍然緊緊護著扶修的上半身,生怕暗藏的利刃將這張俊美的臉劃傷。

    強撐的黑蝶密密麻麻被一隻接著一隻被打落。

    這風刃,她再熟悉不過。

    特別是曾經為人的小蝶。

    姮以汐的腦海中,逐漸浮現出那身白衣飄飄的男子,他高高在上,他不苟言笑。

    ——是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