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以命相搏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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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後,遭此風,遇此人,逃。”

    這是歸尋消失前,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也是她死前,歸尋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毋庸置疑地,她從未忽視過歸尋對她的告誡。

    她對於歸尋,無論是朱小蝶還是姮以汐都暗藏著一種有些畸形的“信任”。

    積重難返。

    也確實如歸夢所說,恃寵而驕。

    不然,她當年又如何能夠毫無準備地衝入火場?

    因為她肯定,並且堅信,歸尋定會一同赴往。

    所以,她斷定,此風絕不是歸尋所造。

    她想知道答案,卻又害怕,這種害怕是透進骨髓,潛意識裏真實存在的。

    懷裏的扶修越發冰涼,姮以汐脫下外衫蓋在他的身上。當觸到那還有些溫度的手環時,隻瞬間,一股充滿吸力的強勁思緒,竄入她的記憶。

    那狂囂的風,愈漸麻木,不再疼痛……

    神,創造了一切。

    浩瀚星空,茫茫蒼穹,湖麵微微泛起波瀾,靈獸長廊劃過青澀香味。

    姮以汐站在這裏,恍惚地看著這陌生的環境。

    可這兒雖然陌生,但她心裏頭卻隱隱有股暖流在湧動。

    靜耳聆聽,仿佛與這世間的一切勾起羈絆。

    閉目聞聲前行,她被一雙大手擁入懷中,這身體極寒。

    可她並沒覺得不安,隻是緩緩睜開了眼。

    扶修疲憊地用指尖撫去姮以汐臉頰上的細痕,聲音輕到了骨子裏,“疼嗎?”

    “還好。”姮以汐想後退些,但背上那隻緊貼的大手不允許。

    “披著這皮囊的確使不上什麽勁。”扶修將姮以汐散下的碎發繞至耳後,指側沿著臉廓滑至鎖肩。

    姮以汐的腦袋從扶修的懷中探出,當她對上扶修那雙深藏暗傷的目光時,抿了抿唇,道:“你醒了?”

    “沒有。”

    “我在你夢裏?”

    “不,恰巧相反。”

    “可這裏……應該是妖界。”

    “是啊,是妖界。”扶修輕喃著,繼續道:“以汐,你若從未到過妖界,又如何能創造這等夢境?”

    “可我確實沒到過妖界。”

    “那你與妖界,就定有糾葛。”

    “為什麽在夢裏,你還是如此冰涼?”

    “虛實參半。”

    扶修的神情有些嚴肅,與其說他隻是尋常地與姮以汐一問一答,倒不如說,是在試探和拷問。

    對於姮以汐的生世,他也很想知曉。

    每扒開一層,就看不透一層,著實令人上癮。

    ——半妖。

    這個詞匯,突然跑入扶修的腦子裏,但他並沒有在姮以汐的麵前流露出一絲遲疑。

    妖界一直都有一個根深蒂固的傳統法則:孕育後代必須保證血統的純正。

    妖與人談情說愛可以,但不得繁衍生息。

    這項規定並無道理,半妖修煉過度極易入魔,因為那一半的人血,無法承受強大妖力帶來的負荷。

    半妖,要麽死,要麽扔進這栗寒嶺做孤魂惡煞。

    “我也睡過去了嗎?”許久,姮以汐打破了沉靜。

    扶修低身湊近與姮以汐的雙眸細細對視,那神情仿佛想將眼前人穿透。

    姮以汐很不習慣,沒幾秒便避了開,“這夢要如何醒來?”

    “姮以汐,記住我接下來說的話,待我說完你便能醒來。”扶修鬆開了姮以汐,並且後退了一步。

    扶修雙手背後,驟變的氣質高高在上,渾身保持著距離感,冷冷道:“醒後,采我左手無名指末梢血點於眉心。”

    這忽轉的眼神和語氣,如夢魘般侵蝕著姮以汐的思緒,她難受地蹙眉閉目,身子再次感受到那刺骨的勁風。

    疼得無法忍受的姮以汐睜開了眼。

    眼前,仍是扶修的臉。

    但他一身白衣,左手輕拾一銀色麵具,碧而幽藍的眸子跟她一模一樣。

    “果然……”

    扶修抬手撫去姮以汐顫抖雙肩上落下的花瓣,是姮以汐看不懂的愁苦。

    末梢血如珠,風未停,感漸覺,夢已醒。

    是眉心那抹朱紅,讓花鏡,悄然而至。

    花鏡對於骨山的洗禮,歸夢並不陌生,他歪著腦袋,看著厲風中緩緩站起的模糊人影。

    無數被攪碎的黑蝶正在迅速愈合,彼岸花瓣開始瘋狂蔓延,堅實的土地逐漸出現裂痕,無數鬼手從中爬出。

    隨著嘶吼,伴著咆哮,姮以汐徒手將厲風撕碎,拔起紮入皮膚的數十根銀針。

    “這花鏡可真是貪婪呢。”歸夢笑著鼓掌道。

    此境就像一活物,一旦開啟就是無盡的吞噬,並將一切都占為己有,永久存在。

    花鏡中心被巨大彼岸花簇錦攢,扶修便靜靜地躺在那。

    針瓣嵌入扶修的十指縫隙間,與血液相互循環,自然流通。

    扶修唯一在栗寒嶺留下的溫度,已在姮以汐眉心,授予其可控製花鏡的權力。

    他,將寄生發揮得淋漓盡致。

    姮以汐隨意的一個抬手,便能將湧來的惡煞們至下而上地捏碎。

    惡煞們被深紅的針瓣攪得生疼。

    它們擠壓在一起,扭曲在一起。貼著地,打著滾。嘶吼著,嚎叫著。

    每一寸魂都正在與靈體生生抽離,那感覺同人被徒手剝皮不相上下。

    花鏡,是一個能將其原有能力放大至無上限的輔境,甚至還會衍生、爆發出各種被動技能。

    這一刻,姮以汐突然明白了扶修為何做為妖界元老,混得如此潦草。

    她不過是一百年的小小鬼官,何德何能血洗栗寒嶺。

    答案隻有一個,扶修必須被打壓著,絕不容許其拉幫結派,不然這逆天的輔境一旦加持到群體中,完全無法想象。

    他睡著了,又好似還醒著。

    這俊美的□□看起來愈漸虛弱,但花鏡卻越肆無忌憚地疊了一層又一層。

    栗寒嶺常年被凍得生硬的大地,正在崩塌。

    粗壯的藤蔓破地而起,尖銳的觸角直取歸夢的心髒,扭轉一番後,撕成兩半。

    鏽鈴哐當落地,叮鈴聲隨之戛然而止。

    寒風冷夜中,空靈地飄來一句話,那是歸尋輕快的少年音,“小蝶,好久不見。”

    這個嗓音姮以汐倍感陌生。

    撥開雲霧,歸尋站在由惡煞殘屍堆積而成的小山上。

    他嘴角微揚,發絲微潤。

    在姮以汐的記憶裏,歸尋永遠是那般老成,卻不曾想過他也能如此年少。

    “久別重逢,這窮嶺也尋不見什麽體麵的東西。”

    整個花鏡頓時寂靜。

    姮以汐直愣愣地站在“山下”,看著她有些陌生的歸尋。

    “隻能將這本打算待燭火紅妝時,贈與你的蝶簪拿出。”歸尋緩緩走下屍山,正打算抬手將姮以汐拉過時,被突然從地底冒起的藤蔓攔開。

    這一攔,擋住了歸尋視野,也模糊了姮以汐的臉。

    彼岸暮雨款款而來,嶺底萬物漸漸靈動,枯枝抽出新芽,貧草冒出骨朵。

    生機將冷嶺覆蓋。

    姮以汐摘下手邊藤蔓開出的一朵雛花。

    清雅幽香。

    手中的雛花並沒有因為離開藤蔓而停止生長,它逐漸綻大,直至花苞裂開,露出兩排尖牙。

    它裂嘴如月地彎著,淡黃色的花瓣透著雪晶。

    這就是,扶修的本體嗎?

    雖有尖牙,但它看起來是那般脆弱,仿佛隨手一碰,就會殘瓣落盡。

    彼岸花叢將扶修的肉身作為養分吞噬,能聽到咀嚼的聲音。

    歸尋隻是輕輕一觸,藤蔓便被撥開。

    他從容地伸手將姮以汐拉出,將蝶簪自然別於她的側發。

    “小蝶,在這世上,隻有我,能護你。”歸尋不緊不慢道,“你若不信,對著這周圍彼岸問他,能否容下你半妖的身份?”

    歸尋話音還未落下,藤蔓便瞬炸成尖銳的利刺,將其穿透,狠狠地甩至亂石上,灰色的粘稠液體將歸尋的衣物染透。

    “滅半妖,保血統,妖界之根本……哈哈,扶修你能否違逆?”歸尋強撐著,雙手緊握瘋狂的藤蔓,繼續問道。

    姮以汐緩緩踏出腳下毫無止境的藤蔓,“半妖……”

    就當她快要走進歸尋視野的時候,一襲紅衣,高挑地落於粗藤上,隻一腳,狠狠踩在歸尋的身上。

    吸取了嶺底所有養分的扶修,煥然一新的側顏映入姮以汐眼眸。

    他用目光平靜地掃了一眼姮以汐,然後緩緩彎下身,眯起眼,問道:“說,我未來嶽父母哪個是妖?”

    “……”歸尋顯然神色一愣,他大概猜不到扶修會突然現身,並且仍然用如此打臉的口吻問他。

    “怎麽?扶修少爺這是打算逆了界規?”

    扶修直起了身,擺擺袖子,從藤蔓上跳下,蹭了蹭鞋底,輕鬆地笑了笑,“嗯哼?我從來就不在乎。”

    “你都知道些什麽?告訴我。”姮以汐繞開擋在她身前的扶修,站在歸尋身旁質問道。

    “他要是會說,在被關進栗寒嶺前就會說了,這一定是他最後的籌碼。”扶修邁著輕快的步伐靠在姮以汐身旁,撅起嘴摘下她側發上的那枚蝶簪,拿在手間細品一番,“這簪我怎麽覺得有些眼熟。”

    歸尋幹癟地皺起眉,不久後便分裂成密密麻麻的蠱蟲四處竄來,選一空地重新組合成人形。

    “此簪還有一冠,它們本為一對。”歸尋倒退著走了幾步,意料之外地說了一句“跟我來”後,淡然轉身。

    留下姮以汐和扶修麵麵相覷了幾許。

    “什麽情況?他不是打算跟我搶你嗎?”扶修低聲打趣道:“還是說被我的氣勢嚇到,害怕了?”

    “就你剛才那虛得仿佛來了生理期的模樣?”

    “還不都是給大人您親的。”

    “你是真的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