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以命相搏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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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會歸尋走得有些急的步子,扶修忽疑自己當初的猜想。
這蠱母恐怕不單是設計讓姮以汐進嶺陪自己那麽簡單。
他有籌碼,這個籌碼定在姮以汐還為人時就預設了。
若真如此,這麽多年還未放棄,可見此蠱的心思著實深沉。
是個人才,也是個可憐人。
鬥嘴幾許,姮以汐仍沒有邁步要跟上意思,這引起了扶修的注意。
扶修挽起姮以汐的衣袖,隻這麽一小節手腕,便能見到幾條黑紫相見的傷痕,白灰色的骨粉依泛在上麵。
若沒他這花鏡的修複,恐怕真要成這寒嶺裏的養料了。
“這叫不疼?”扶修小心地將姮以汐的衣袖放下,背對著姮以汐蹲下,無奈道:“上來,我背你。”
“不疼。”姮以汐咬牙挺直了背,微顫著繞開,小步跟上前。
倔,是真的倔。
藤蔓再次攔在姮以汐麵前,扶修起身跟上,再次背對著蹲下,不厭其煩道:“你有這脾氣就是遭罪。”
姮以汐沉眼看著這寬大的後背,始終神情不為所動、不言不語。
“不想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了?”扶修轉身抬頭看著姮以汐碧藍色的眸子,那刹那的靈動是騙不了人的,莞爾,“不想找你想找的人了?”
“吾父,是妖。”在扶修溫柔地言語中,姮以汐終是開了口。
她耗盡所有的極其上前,雙手輕輕環住扶修的脖頸,堅實的臂膀穩穩地將她托起。
這背,滿是溫香。
在夢中,扶修看到了一切,但他還是想聽姮以汐親自訴說。
“娘與哥哥在生死冊上的記載,結局都是草草八字,葬處不詳,魂未歸冥。”姮以汐緩緩道,“哥哥原本並沒有死亡的記載,卻在百年前變了。”
“葬處不詳,魂未歸冥……恐怕是被挫了骨,掠了魂,封了輪回道,所以無法歸冥。去向隻有兩個,要麽灰飛煙滅,要麽做了孤魂野鬼,麵目全非地遊蕩於這寒嶺。”
姮以汐環著扶修脖頸的手不覺一緊,沉聲道:“挫骨掠魂……所以,他弑妻是在鏟除自己結下的汙點。那哥哥,又是為何?”
“明朝二世這一身份不凡,我當初以為是這蠱母所為,但如今看來,另有其人。但是否與你生父有關,不得而知,畢竟,朱允炆是糾葛於人界政變廝殺,應另當別論。”
扶修每走過一寸寒土,便悄結下一株食人花種。
以防萬一,他必須留有後手。
“他若弑妻,便更不可能放過你,你又如何躲過?”扶修毫不隱晦地問道。
“不知,大概是歸尋騙過了他,又或許是我歸了冥,藏了氣息。”
姮以汐的這句話,扶修瞬間就明了,當初歸尋設下結界,瞞過三界百年,恐怕就是想將小蝶的妖氣隱藏於怨瘴中。
扶修抬眼看著不遠處那襲月灰的孤影,緩緩道:“當年應天府的怨瘴可不輸這栗寒嶺,想來,你生父不簡單,得如此陣仗才能蠻下……”
“他無懼人界龍子,當初若不是歸尋在場,他想將我與哥哥一並鏟去。”姮以汐停頓幾許,定眼看著扶修的側顏,一字一句道:“難不成是你們億年妖?其他我可想不到三界哪類群體能如此肆無忌憚還問心無愧。”
扶修肩頭一顫,輕咳了幾聲。
“一夜歡娛、未婚先孕、私生女這種橋段,尋常得很。尤其是這凡界女子,命短又好騙。”姮以汐貼在扶修耳旁,毫無顧慮地繼續認真猜測道:“歸尋不斷強調億年妖不可信。妖鬼兩界的外交之事,閻冥從不派我去妖界。現在想來,也許暗藏原由。”
“凡界女子,可不好騙。”扶修無奈地笑了笑,輕語,“我可不希望一把年紀了,好不容易討來的小女朋友變成了侄女。”
“……”姮以汐一愣,這才反應到她也順便把做為億年妖的扶修給罵了一遭,“少自戀了,老牛吃嫩草。”
“姮以汐,渣真的會遺傳。”
姮以汐貼近扶修耳根,銀發柔軟垂下,用手撫了撫扶修沾了些鵝雪的衣領,道:“所以,你剛才入我夢境窺探後,覺得會是誰呢?”
這一問,扶修有些錯愕,眉眼下暗藏的一瞬湧動被姮以汐立馬捕捉。
姮以汐淺淺一笑,盯著那琉璃紅眸。
扶修的眼神不空,說明他自有懷疑對象,有猜測卻不說,那個男人果然不簡單。
歸尋停在了一望不見底的懸崖前,探頭看著濃霧幾許後,緩緩轉過身,直視著扶修和姮以汐。
他清秀的麵容覆上姮以汐熟悉的老成氣息,眉峰微沉,“扶修同你進嶺,是我計劃之外的。”
姮以汐下了地,在花鏡的治療下,疾風侵蝕的傷痕淡化了不少。
她赤腳朝歸尋走近,周圍密密麻麻全是灰黑色的蠱蟲,“當年在太子府時,你可否就知我生父是誰?”
歸尋搖了搖頭,道:“那蝶簪,是你娘的。”
“不對。”扶修抬起手中握著的蝶簪,蹙眉肯定道:“此簪非凡物。”
“那還請扶修少爺好好想想,是否見過與這簪相似的發冠呢?”歸尋揚手輕喚一陣淩風,吹斷了扶修幾縷玄發,殘絲落地,留有冰涼,“善禦風,著白裝。”
蝶簪落地,銀光紮眼。
血境至崖底襲上,黑月之下血潮湧動。
這血潮直接將百萬蠱蟲吞噬,緊隨著的,是歸尋猙獰且苦楚的俯身咳血。
姮以汐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如此憔悴的歸尋,她還清晰地記得。
“他要來了,對嗎?”姮以汐蹲下,焦急地揪起歸尋的衣襟,“五百多年了,你仍然打算這樣……不告而別嗎?”
歸尋嘴角含著血笑了,“小蝶,你為什麽就不能一個人來呢?”
“玳澤的血境……”扶修沾染些許血潮於指尖。
這一刻,他不得不相信,真的是他。
糟糕得很,還真就被他這烏鴉嘴給言中了。
扶修閉目冥思後,撩眸肅然將姮以汐拉起,那力度極大,快要滲入骨子般。
歸尋化成群蟲,朝懸崖之外,一躍而起。
彼岸花開,藤蔓爭相恐後。
扶修單手環住姮以汐的腰,一同赴崖。
就在墜至半崖的時候,藤蔓封住整片崖,群蟲啃咬不動,放棄掙紮後化成人形。
“你算什麽?憑什麽幫她做決定?人鬼兩界藏不住,就想將她藏進嶺裏?”扶修嗬斥著,喚藤蔓將歸尋的肉身緊緊纏住,花鏡死死控得他無法分裂成蟲。
血潮洶湧著,咆哮著,嘶吼著。
透過漸漸被侵蝕的藤蔓縫隙,姮以汐看見了那個白衣飄飄的男子。
這一次,她看得比任何一幀記憶都要清晰。
白衣男子滿手是血地抓著一顆頭顱,抬頭對上了姮以汐的眼睛,輕蔑自傲道:“在場的,一個活口都不準留。”
厲風肆虐,血潮喧囂。
藤蔓最終支撐不住,隨著四散的蠱蟲被攪成粉末。
蝶簪被血染透後,帶著它最後的殘破怨念劃入姮以汐的心間,它擋開了扶修神來的手,也擋去了白衣男子鋒芒的劍。
姮以汐的目光死盯著白衣男子手上的那顆頭顱,呆呆地望了許久,一時間,她根本無法接受。
“姮以汐!別去!”扶修吼道。
黑蝶劃破血潮,姮以汐顧不上扶修的製止,挾萬千蝶翼,直逼白衣男子。
厲風再次將她的靈體刺得千穿百孔。
花鏡,將整個血潮蔓上血蓮,扶修踏蓮而下,布下仞絲蛛網將姮以汐拉回。
姮以汐再也撐不住崩潰的情緒,緩緩跪在血蓮上,歇斯底裏地哽咽道:“那是閻冥……那是閻冥的頭顱啊……”
白衣男子無動於衷地看著姮以汐,撇頭看了眼那顆已沒了溫度的頭顱,捏碎成沫,浮於血潮之中,仰頭冷笑道:“欺瞞我的,與我作對的,這就是下場。”
扶修跪著擦去姮以汐的眼淚,溫柔地將她擁入懷中。
花鏡驟然疊至十層,強烈得令血潮炸裂,玳澤瞬間暴斃成碎片,逼出醜陋的血蛭本體,血境不攻自破。
扶修冷眼看著白衣男子,眉眼下的陰影顯得五官更加立挺俊逸。
“慕青,同樣的,傷害我的人,這就是下場。”
“嗯?”慕青平靜地聽著,輕蔑地笑了笑,“扶修,若不是你,我還真沒興趣查一個鬼界一品官的底細,這一查,可真是令我欣喜。”
“鬼界恐怕隻知她是半妖吧。”扶修語氣沉穩,字裏行間灌滿了諷刺,“界主如此大動幹戈,就不怕醜事鬧得三界皆知麽?”
“閻冥,是在栗寒嶺死的。而你,又是在鬼界開啟的嶺口,你覺得,三界會如何想?”
“懂了,你又打算讓我背鍋。”扶修挑眉一視,“那就要看你能用什麽辦法堵住我的嘴了。”
慕青雙手背後,悠然自得地,“簡單,我也不是沒幹過。”
“可真是有勞界主親自動手了。”扶修將姮以汐緊緊護在懷裏,花鏡形成的厚盾被這不甘示弱的厲風掃蕩得裂開,深紅淡去一層。
蠱蟲自栗寒嶺四麵八方聚攏而來,歸尋不知何時拖著殘軀逃到了崖頂。
他手裏握著那枚蝶簪,用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著血潮上的一切。
紅月徹底被黑影吞噬。
崖上,歸尋輕聲喃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