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渡忘川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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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修唇,慕青腕,芍白眼。
皆可開啟栗寒嶺的出入口。
栗寒嶺上下百萬惡煞們,為這蝶簪上的一抹血,雀躍乃至瘋狂。
他們從四麵八方浩蕩而來。
孤獨的囚禁歲月,渴望自由到近乎癲狂。
他們義無反顧地朝這血潮撞來。
即便靈魂被厲風掃蕩得體無完膚。
即便麵對的是三界無可撼動的神。
也無法阻撓!
——啊——!是自由的味道!
——栗寒嶺的孽債,由三界的血來償還!
歸尋懸於半空,撫摸著挨在他身旁的惡煞,嘴角勾起的弧度逐漸舒然。
萬千蠱蟲破繭成蝶,遮住了整片血紅的天空。
“扶修,你若真在意小蝶,就該將花境給我。”歸尋喚幾隻闌珊蠱蝶纏繞於扶修耳畔。
慕青迅速愈合了腕處的傷口,但一切還是來不及了。
他咬牙沉眉間,一掌將婉婉的最後一縷殘魂擊破,利爪毫不猶豫地將那顆還在跳動的心髒掏出,捏碎。
還是那般武斷,不留一絲念想。
花境襲彼岸涓流順勢而來,播下的食人花種終是破土而出。
它們開滿栗寒嶺,汲取嶺底腐屍的豐厚養分。
它們不受控製地瘋長,每一頭都足有百斤重。
神,能創造一切,便就能毀滅一切。
守著姮以汐的藤蔓愈漸散開,銀白長發在風中柔軟飄揚,扶修輕撫去姮以汐臉上的那滴淚。
她身上被慕青用長劍刺透的傷痕,是那般清晰醒目。
“蠱母終歸是蠱母。”扶修緩緩轉身,望向惡煞密布的天邊。
塵揚,風默。
慕青站在血潮之巔,雙手背後。
驕傲,是他從未變過的。
彼岸涓流融入血潮,崖壁轟然塌陷成平地,潮水頃刻灌蓋上萬株食人花。
孤獨的味道令花靈癡狂,它們裂開了誇張的血紅大嘴,猙獰的一切仿佛置身於原始地獄。
當慕青挾花境疊起萬劍,歸尋閉上了眼,嘲諷地笑了。
“朱小蝶,看清了嗎?這便是億年妖。”
玄發隨紅衣飄揚,擱著臉有些癢癢。
“慕青。”扶修徒手用一枝盤起,悠閑坐於藤椅上,“我將這花境借你,拯救三界蒼生之事全歸你。但咱得先說好,你的女兒歸我,並取你萬年修齡護她轉世順投妖道,洗去她一切記憶,從此與你再無瓜葛。”
慕青止住了身後的劍雨,“洗去一切記憶?記憶洗得掉,半妖的血可洗不掉。”
“別這麽厭惡自己的血。”扶修欣然一笑,“還有,我可不是在與你商量。”
“我若不答應呢?”
扶修喚一隻藍蝶放在手心,神色自若得與這煉獄般的環境格格不,“你可以試試。這毫無上限的花境若放在那死不了的蠱母身上,能疊到什麽程度?哦還有,這整座嶺的惡煞,花境都可以吃下。”
“扶修,你在威脅我?”
“不敢不敢,在下區區一無道小妖,拿什麽來威脅妖神呢?”
扶修撫摸著藍蝶柔軟的蝶翼,“一萬年對於你來說,不過是鳳毛麟角吧。而且這是你女兒誒,多大人了,能不能像個父親?”
血潮仍在翻湧,慕青禦劍居高臨下地看著扶修身後那好似睡過去的姮以汐,許久後,才開口道:“洗去一切記憶,可也包括你的,舍得?”
“舍得。”扶修莞爾,“我記得就好了。”
“那她重生後,與別人相守,你可舍得?”
“舍得。”
慕青不再言語,隻是靜靜地看著扶修。
此刻,扶修的眼神,就同那日他將他驅出妖界時一模一樣。
他突然有些羨慕。
換作他,他做不到。
無論他們是否有孩子,他都不會許婉婉輪回。
從愛上,命運便是如此。
當愛而不得,隻能毀滅。
“準了。”慕青道。
億萬年來,扶修從未與慕青達成過任何事情。
所以,這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扶修道:“慕青呐,以後可別再去渡什麽情劫了,害人終害己。”
“剛才不知是誰說的,你們憑什麽幫她做決定?”站在一旁聽了半天的歸尋,終是不忍地憤恨道。
“我前頭還有一句,你算什麽。”扶修開始狡辯,道:“雖然慕青是個極其不負責任的毒父,但怎麽也是她爹。至於我,就不用多說了吧?”
“不愧是億年妖的無恥嘴臉。”
“啊就無恥了,你能怎麽著?既然此事都被你知道了,那你也別想在這栗寒嶺舒舒服服地呆著了。”
“那你也別在這呆著了。”
這語速極快,沒等扶修反應,他的屁股已經被醒來的姮以汐一腳給踹了,踉蹌地差點掉出血蓮,洗個血水澡。
姮以汐喚蝶割去還蜷著手腕的藤蔓,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腕,上前幾步,單膝跪在扶修的□□,彎下身,湊近細細問道:“我倒想聽聽,你算什麽?”
扶修剛才那副嘚瑟在此刻蕩然無存,大長腿是絲毫不敢動彈,但嘴仍是一點沒瓢,“在下自信,定比天上那兩地位高些。”
“那兩……”姮以汐抬頭望天,冷冷道:“根本沒有地位。”
扶修眸間一亮,連忙點頭道:“對,大人說的都對!”
“花境給我。”
“姮以汐,一萬修齡轉妖道,這買賣真的不錯。”扶修認真道:“他欠你的數百年贍養費該拿還得拿。”
“那我娘,閻冥和整個鬼界,他拿什麽還?”
扶修琢磨了一會,“也是……”
“扶修,別忘了自己的身份。”慕青單手撐著天,冷汗滑入衣襟,語氣逐漸蒼白。
顯然他已經快要擋不住這源源不斷惡煞的衝擊。
“沒想到有朝一日,我這麽搶手。”扶修笑著身子一橫一轉,縮腿起身站在了姮以汐旁邊,“要不,你再拿十萬年修齡把人娘還回來吧?”
慕青咬牙切齒道:“你……別得寸進尺!”
“什麽得寸進尺,你讓我家以汐不高興,我也沒辦法。”
“修修,你是真的皮。”血潮之上,不知何時浮著一巨型骷髏,當它撩起鬼火之時,獨以莫仍是穿著那身椰樹大褲衩坐在上麵,搖搖晃晃地,“難怪慕青這麽煩你。”
“不玩了不玩了,這血潮底下真夠冷的。”蘿以璃搖著勺,顛簸而來。
血蓮之上,姮以汐聞聲將目光拉長,扶修抬頭看向慕青,似乎明白了些什麽。
這一陣仗,歸尋似曾相識。
他再清楚不過,這是最後的機會。
不甘與憤怒,激起歸尋全身每一寸細胞,暴虐的血液開始沸騰。
萬蠱瘋狂啃咬著覆蓋了整片天的惡煞,它們將身子撐破,最後破繭成蝶。
群蝶肆無忌憚地衝向慕青,歸尋化作黑影藏於混亂間。
慕青單手喚一麵屏障將一切擋下,這大概是他萬年來,耗費靈力最多最久的一次吧。
畢竟,兩隻手都用上了。
“慕青,你現在真像上古時期那會,咱們補天的樣子。”扶修微勾起指尾,來回打著看不見的結。
眉間血,如針般刺入姮以汐的額處,突如其來的疼痛,使她眼前瞬間一黑,就在快要後仰倒地時,被扶修一把拉住。
當黑暗散去,那張俊逸麵容與她近如咫尺,聲音柔和,語速不緊不慢,“還記得骨山破陣時的引忘川嗎?”
姮以汐看向正在撕裂的圓月,緊鎖眉心,道:“記得。”
“再來一次。”
扶修一腳踏上蔓尖,轉手將姮以汐一把拉上,打了聲響指,喚起數十條藤蔓,朝著慕青的方向迅速生長。
“閻冥大人,我就說扶修還是挺靠譜的吧?”獨以莫欣慰地平躺在骷髏上,看著天空。
閻冥一身黑袍遮了半邊臉,沙啞地咳了幾聲,靜靜望著藤蔓的盡頭。
天邊月,終還是裂開了。
藤蔓沿著慕青的身體,纏住了他撐著天的手臂。
紅眸撩起光芒,濃重的殺氣將花境直接疊至十層,密不透風的天瞬間被炸出一個巨大的窟窿。
血,從慕青口中傾灑而出。
帶血的白衣,自天邊緩緩墜落。
角落裏那看起來已經隻剩最後一口氣的血蛭,隨著花境的突破,化形躍起衝向潮心。
玳澤將血境濃縮成一點,把慕青穩穩接住,驚恐道:“慕青大人!”
慕青擦去嘴角的血,沉著磁嗓,抬手攔住玳澤準備起身的動作,道:“不必了。”
“可……她是半妖啊。”玳澤指著藤蔓盡頭那個嬌小的身影。
“鬼無實體,不受阻。”慕青捂著胸口緩緩起身,目光朝向不遠處,站在骷髏上的閻冥。
閻冥回以摘帽點頭,並道:“閻冥代以汐謝過神尊的成全。”
光,湧入黑暗的栗寒嶺,照亮深沉的血潮。
“小蝶,你難道不想尋那明二世了嗎?”
這,是歸尋最後的籌碼和賭注。
姮以汐能感受到扶修握著她的手更緊了些,特別是他手腕上那個銅鐲朱墜,熾熱搖曳。
“為一人賭上三界,也許曾經的朱小蝶敢,但現在的姮以汐,不願。”姮以汐厲眼正視著歸尋,那幽藍的眸子清澈見底,不參一絲雜質。
歸尋望著那就在咫尺的出口,苦笑道:“你長大了……”
“這一切,都是歸尋大人教給小蝶的,以汐不想再見六百年前的應天府。”
那隻大手鬆開了。
食人花開滿栗寒,彼岸綻放雲間。
姮以汐側身正對著扶修,溫柔地貼靠在他寬大堅實的胸前,雙手環住腰間。
這一次,她願將故裏埋入長河。
——哥哥,對不起。
小蝶尋你尋得太累了……
一朝一代一廝殺,豈是她一人所能改的。
這一次,她閉上了眼。
輕語,“扶修,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