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人界的交通工具扶修最後選擇了高鐵，按理來說高級別的妖，都是直接跳崖，然後仙氣飄飄地落於人界地麵。

    但，如今的扶修空有最高級別的億年妖之稱，卻還不如姮以汐這個剛成型兩天的“小妖”。

    此高鐵票價並不便宜，畢竟是妖界絕大部分小妖出門旅遊的唯一途徑，誰讓他們修為不夠呢。

    而妖界大大小小的所有運輸行業，背後的巨大資本商都是秦術，可以說是完全做到了市場壟斷。

    畢竟，誰敢跟一個妖神搶生意啊！

    螣城是妖界最大的商貿中心，一聽這地名就知是秦術的地盤，城市中心是由黃金打造而成的騰蛇雕塑，約有十層樓高，雕塑被一由鑽石鋪疊而成的巨型圓池包圍，旭光照在這清澈見鑽的池麵，著實亮瞎了扶修的狗眼。

    此城裝潢奢靡，哪怕就街邊供人停歇的廊椅，都是由上好和田玉切割而成，又或是由血玉雕琢的立式路燈，鑲以彩鑽增以光感。

    沒走多久，似乎來到了最繁華的廣場，廣場入口是一棟方長型大樓，進樓是根本望不見底的大廳，若不根據自身需求按著站牌提示走，估計摸一天都出不去。

    入口處已是排得滿滿當當，跟鬼界關口的人流量相比，簡直天差地別。

    扶修看得比姮以汐還新鮮，畢竟他早早就被慕青驅逐出妖界，根本就沒來過秦術這遍地黃金的螣城。

    嘖嘖嘖，有錢到這境界，卻還同古月計較被他坑去的那點錢。

    果然，越有錢越小氣！

    姮以汐看著扶修這一臉豐富的表情，完全能猜到他此刻心裏頭肯定在沒停地叨叨。

    終究得怪扶修過於耀眼，這才排上隊，就被一堆妖民發現，但不少妖民由於感受過長廊降溫的酷刑，隻敢在不遠處小聲議論。

    即便再小聲，還是有些大嘴巴把話傳進了姮以汐的耳朵裏。

    “就寄生賊這到人界撿了萬年破爛的窮鬼，也敢來螣城？”

    “真以為螣城跟人界一樣呢？秦術大人的安保係統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如果寄生賊願意做我一日街陪的話……”

    周邊吵雜的議論聲促使姮以汐皺了眉，十分不滿地看了過去，這尖銳的眼神殺一下就將那群狂言小妖的嘴扼住。

    見姮以汐這一臉陰沉，扶修急忙側身耳語：“大人，無礙，在下早習慣了。”

    “我不習慣。”姮以汐沒有看向扶修，隻是冷著那張歲寒的臉，回頭直視前方快排到的站口。

    扶修淺淺一笑，打趣道：“在下倒是很願意做街陪，是個穩賺且輕鬆的活兒。”

    姮以汐撇頭看了眼扶修，抽回了自己的手，淡淡道：“那還望扶修少爺能自己走。”

    這還是姮以汐頭一次這麽稱呼他，扶修感受到了一股濃重的火藥味，連忙勾起那頭也不回的手，“不敢不敢，那玩意兒也不照照鏡子，竟敢妄想本少爺給她做街陪，有這資格的隻能是……我媳婦兒。”

    旁妖：嘖嘖嘖——！

    售票口在漫長的等待中，終於輪到了姮以汐和扶修，售票小姐姐像往常那樣埋頭敲敲打打，用最官方的輕柔口吻問道：“二號人界亞區窗口為您服務，請問您要前往何地，有一二三等包廂可供選擇。”

    “瞧瞧，可比你們鬼界的服務要好吧。”扶修想起鬼界那個站點的旅遊介紹廣告牌，到現在還有些瘮得慌。

    姮以汐撇了眼扶修，麵不改色地大實話道：“鬼界不要錢。”

    確實不要錢，但要命。

    售票小姐姐被兩妖的談話抬起了腦袋，她正疑惑明明沒有感受到鬼界陰氣為何他們在討論“你們鬼界”時，窗口外這兩實在高調的麵容促使她心中一震，對上姮以汐清冷的目光後，慌忙撕下表格遞出窗口，在扶修接過時急忙將手收回。

    扶修剛準備提筆填寫時，售票小姐姐顫著聲，道：“那個，有規定……寄生賊票價得三倍。”

    筆停在了半空中，扶修抬眼湊近窗口，微眯眼笑問：“什麽三倍？”

    “你……你得三倍。”售票小姐姐緊張地伸出小指頭指了指扶修，然後比了個三。

    筆，就像此刻扶修的心一樣，哇涼哇涼地躺在標單上，順著紙張的斜度混到姮以汐麵前。

    姮以汐接住了這跟快要落地的筆，拿過表單，硬筆小楷精致地劃過紙張，一字一句道：“亞區中原西南渝州，兩位，要□□。”

    售票小姐姐又比了個三，姮以汐有些不耐煩地鎖眉，道：“一等車廂，三倍就三倍。”

    “趕緊的，我家大人有錢。”扶修敲了敲台邊，“還有，這規定難不成是你們老板秦術定的？”

    “秦術大人不管這些，是站長定的。”

    “你們站長誰啊？”

    “禾木大人。”

    “……”

    ——這該死的狗東西，真特麽記仇！

    姮以汐拿過票看了眼那高昂的價格，頂她一品官一個月的工資了。

    嗬，萬惡的資本家。

    穿過過道，拉開這扇與車票相同號碼的車廂門，扶修第一次感受到了金錢的魅力。

    一等車廂貴就貴在它是一個一個獨立的包廂，內部結構類似房車，五髒雖小，一應俱全。

    扶修撫摸著這鑲滿了鑽的桌子，拉開兩層窗簾，外頭的餘暉將桌麵照得鑽光淋漓。

    “我要是把這桌子撬走，那三倍的車票都還太便宜。”扶修拉上窗簾，畢竟太過閃耀就有點刺眼。

    姮以汐將門拉上，警惕地鎖上保險，特地拉上請勿打擾的牌子，回應道：“他敢這麽用，就有十足的把握保證沒人能撬走。”

    “大人，車要開了。”扶修伸手朝著姮以汐，“在下現在殘廢一個，就這速度都吃不太消。”

    車，真的開了。

    姮以汐站在門邊，見扶修手腕處已有青藤爬上手背後，才信了他的話。

    “就這樣還想吃麻辣燙。”

    成功牽到小手手的扶修笑得像個孩子，兩腿一蹬，腦袋一仰，躺坐在柔軟的沙發上。

    感受了一會後，扶修歪頭看著姮以汐清冷的側顏，笑歎道：“大人真是一點沒變呢。”

    “嗯？”姮以汐緩緩轉過頭。

    “那會坐你們鬼界小火車的時候，大人也是這樣側著臉，正襟危坐。”扶修挪了挪身子，當肩膀碰到姮以汐時才停下，“這點蘿以璃做得不對，不該孟湯裏摻水。”

    姮以汐看著扶修，有些嚴肅地一字一句道：“那我便就不再是姮以汐了。”

    扶修本是玩笑，但姮以汐明顯沒當成是玩笑。

    “如果那孟湯沒有摻水，這花騰的歸還對於你而言，意義又是什麽？那天你將花騰獻予我，是否想過由怎樣的姮以汐歸還？”姮以汐雖問了兩個問題，但並沒有給扶修留出回答的時間，繼續道：“你可曾想過，有時候好奇會影響情感的判斷，有時候喜歡隻是曇花一現，有時候……”

    “姮以汐。”扶修打斷了姮以汐的話，笑著的麵容隨著姮以汐那兩個問題後的話逐漸低沉，“我堂堂一個億年妖，還用不著三世加起來才六百年的你，來教我什麽是喜歡。”

    “億年妖麽？慕青懂嗎？”

    “所以你是覺得，我也會像慕青那般？”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希望你明白，真正的愛是什麽，怕你再為一時的錯覺後悔。”

    扶修暗色的眸子裏是從未有過的認真，聲腔裏藏著沙啞，就像他此刻眼下的紅霾。

    “不後悔，也不是錯覺。”

    話落，他輕將身子靠近，雙手貼在姮以汐兩肩，緩緩俯身將其擁入懷中，側首貼耳。

    左肩的溫度暖暖，蜷縮的花騰逐漸綻放，針瓣爬上姮以汐的脖頸，熏香在車廂裏蔓延。

    姮以汐沉默了許久，她沒有推開扶修，但也沒回應，隻是始終保持著臥坐於沙發上被扶修輕擁的姿勢。

    窗簾微微搖晃，餘光淡去，已是夜幕降臨。

    抬手間，藍銀鬼蝶從姮以汐的指縫間躥出，幽藍的光芒將這封閉的車廂照亮，它們撲閃的光，將姮以汐那透徹的瑩眸瞭亮。

    與人界繁多的交通工具相比，妖界的高鐵速度基本不能用人界的計算單位來算的，它覆妖神之力，以穿梭之勢，如光劍般行駛與人妖兩界。

    當然，這速度小妖們肯定是吃不消的，所以坐在裏頭的小妖們對這速度沒什麽感覺，也不會有什麽不適，除非哪個想自殺的把窗戶砸了，或是把門撬開跳出去。

    這意外也不是沒有過，於是禾木將這高鐵改成獨立包廂，就是怕一妖自殺禍害一廂乘客。

    畢竟妖界最大的保險公司是他家開的。

    像扶修這種億年妖，按理來說該是直接跳崖一秒抵達，但如今的他，連這最最低門檻的高鐵方式都有些吃不消，可見圖騰對一妖的重要性。

    已經有些犯迷糊的扶修，將漸漸滾燙的身子沉沉地靠壓在姮以汐身上。

    扶修額首貼著姮以汐的脖頸，觸感甚是直接。

    “扶修？”姮以汐察覺到了情況的不妙，抬手抓住了扶修的雙臂，沒費多少力氣就把這看似高挑的虛大個給撐了起來，起身將扶修安頓在一旁的臥床上。

    扶修說話的聲音很小，小到姮以汐低身將耳貼近才聽輕。

    “姮以汐，我一直都懂愛是什麽，是你不懂。”

    軟薄的耳根一顫，反應過來後，姮以汐不禁無奈苦笑，起身用手撥開扶修額前的碎發，感受了一下溫度，道：“燒成這樣還想著麻辣燙？”

    扶修緩慢地搖了搖頭，輕輕抓住了姮以汐的手腕，“隻是想跟大人離開妖界，去哪、幹什麽、吃什麽，其實都可以。”

    “不怕沒命了？”

    “大人不會讓我沒了命。”

    “你又把自己的命交到了別人手上，這是生存的大忌。”姮以汐從櫃中取出毯子，為扶修蓋上後，轉身準備煎藥，這是臨走前那晚扶搖給她備好的。

    扶修閉眼，悶聲道：“如果大人不在乎扶他在下，當初就不會棄那半人選那半妖了。”

    藥包被打開成鬥狀，順著紙尖劃入壺中，倒入三碗清水後，蓋上蓋子，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