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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煙火肆虐，將黑夜劃破，彩光染紅了姮以汐銀白色的頭發，她如雪的皮膚細膩得更加顯妝，藍瞳裏隻剩愜意的闌珊。

    車水馬龍間，姮以汐望著嘹亮的天，平靜道：“當導火線被點燃，煙火即刻綻放，但它卻燒成灰燼從此離開這個世界，而那一瞬間，旁觀者隻是草草一撇，淡淡一嗯……沒人會去在意煙火的感受，也沒人會去批判點燃者的過錯。”

    扶修沒有接姮以汐的話，隻是跟她一起，平靜地望著天空。

    悲觀，憂鬱，摻和著那堆雜亂不堪的記憶，再也無法從姮以汐的身上抹去。

    這是扶修最不願看見的。

    但有時候姮以汐又過於較真，她離不開這個世間的紛擾，她絕不可能隨自己隱世居安，情感永遠不可能將她束縛。

    他拿命威脅慕青的同時，對於姮以汐來說也是相等的。

    如果有可能，他寧願花騰別還，就這麽自私地綁著她。

    “大人，煙火好看嗎？”扶修突然問道。

    姮以汐止住了步，有些疑惑地看著扶修，答道：“自然是好看的。”

    “可大人看起來並不開心。”

    又是一簇煙火燃響，姮以汐的麵容閃過一絲冷肅，她不是刻意的，隻是習慣了。

    扶修繼續道：“您從未真的笑過。”

    “那你覺得煙火好看嗎？”姮以汐反問道。

    扶修一字不落地重複了一遍姮以汐的回答，“自然是好看的。”

    “那你開心嗎？”姮以汐再問。

    人流緊密間，扶修笑顏眉開，好像提前掌握了劇本似的，單手將姮以汐拉入自己的懷裏，脖頸微低，額首貼緊姮以汐的側耳，另一隻寬大的手悄然將其腰間摟過。

    嗓音磁柔，低得恰到好處，“當然，在大人心裏這隻是場煙火，與您一同觀賞的是在下，沒人當局也沒人布局，隻是共赴了一次人界的節慶，一切都那麽簡單。”

    扶修即便是瘦了很多，但他的肩還是寬大堅實的，姮以汐的身子貼在扶修懷裏還是那般嬌小。

    這一次，姮以汐抬起了雙手，抓住了扶修的腰間。

    她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困意襲上眉梢，難得地打了個哈欠。

    從未有過的回應使得扶修的小心思開始雀躍，他大膽地將姮以汐抱緊，好像懷裏的女孩從此隻屬於他。

    可一切都不過是曇花一現。

    這貪婪的一瞬，被腦海中突如其來的聲音剝奪。

    這不男不女的聲音扶修再熟悉不過。

    ——扶修少爺，煙火好看嗎？

    驟然，扶修鬆開了懷裏的姮以汐，蹙眉轉頭朝街道的盡頭看去，他看見的隻有來來往往的人。

    這種局中人的不安，加速了他的心跳。

    該死的。

    在姮以汐還未開口問話時，扶修抓緊了姮以汐的手，急步穿過這擁擠的街道。

    他不知道這條路走下去的盡頭是什麽。

    姮以汐跟不上扶修的步子，她有些小跑著，直到周圍不再有一人，扶修才停下。

    一停下，扶修嚴肅地看著姮以汐，神情十分認真，“你不能去鬼界看他。”

    “怎麽了？”扶修的反常姮以汐是看得出來的，她沒有堅持自己的決定。

    仞絲探入一旁的高大灌木，刺落幾隻圓滾滾的蠱蟲，它們頭大身細地在地上動彈著，沒多久後便化為黑色的瘴氣隨風消散。

    偏僻街道旁微弱的橙色燈光下，有幾隻飛蛾正在慵懶地撲騰著。

    不遠處的陰影處，站著一模樣姣好的妙齡女子，大概二十有一。她蓬鬆而柔軟的黑色長發像海藻般披在肩後，袖子很長，袖口有血，來者不是死物，但陰氣很重。

    “叮鈴——！”

    鈴聲一起，女子往前走了幾步。

    當她走到燈光下時，姮以汐的藍瞳一縮，有些驚恐地後退了一步。

    這看似柔和眉眼間暗藏殺心，細看後能發現其麵容與姮以汐有些許相似。

    她的左右胸口各有一大小相等的圓錐形傷口，而且深得能看見白色胸骨。

    “還有完沒完了，歸尋就這麽喜歡玩詐屍？”扶修將姮以汐拉到自己身後，手心溢出的汗，能充足地說明他很慌。

    姮以汐已做好了完全備戰的準備，撩起銳利的鋒目，道：“這是個半死人。”

    “真是你娘？”扶修問。

    “不知道。”姮以汐答。

    “真是的話去找慕青啊，殺氣衝著我們幹嘛。”

    時隔多年，老熟人度燼仍幹著老本行。

    他矜矜業業地大半夜還幫歸尋帶著別人的老相好到處嚇人，歸尋這非要吃瓜到底的精神，令人歎服。

    “扶修少爺，小蝶姑娘，我們又見麵了呢。”度燼從旁邊民房的圍欄跳下，走到了婉婉的身旁，朝扶修和姮以汐問聲好。

    “歸尋到底給了你什麽好處？”扶修歎了一口氣。

    要不是此刻扶修緊緊拉住了姮以汐的手，這會姮以汐估計已經開雙境取下度燼狗頭。

    “有些恩是恩，有些恩是仇，我這解釋小蝶姑娘應該懂的。”度燼抬起手中銀色的鈴鐺，輕輕一晃，身旁婉婉黑棕色的瞳孔立馬亮起了生氣。

    度燼將另一隻手中握著的錐釘朝扶修扔去，並繼續道：“歸尋大人可是一直都在大費周章地想要圓小蝶姑娘雙親重聚的願望，這錐釘封印能力突然減弱得連我都有些驚訝。”

    扶修撿起混到他腳旁的錐釘，肉眼能清晰地看到此錐釘尖部已裂開，整個握在掌心裏才感受到了那一絲實在微小的神力。

    “這是慕青封婉婉的錐釘？”姮以汐看著扶修手心裏的那個殘破錐釘，沉眉問道。

    “大人拾得殘魂時錐釘神力強大，本根本無法知曉此事，但婉婉最後那個顆釘得有些鬆，才讓大人找到了埋藏婉婉屍骨之處，看來咱界主做事還是不夠果斷呢。”度燼是個話癆，不讓他說完是絕對不會停下的，“但即便如此，大人也對婉婉的複活無可奈何，於是大人就換了個法子，從慕青那入手。哎呀，這一深探，秘密就挖得越大，你們想知道不？”

    “……”姮以汐對自己前世父母的“愛情故事”可一點興趣都沒有，她一直都有她的執著，“歸尋呢？”

    “大人當然還在鬼界無色樹啦，小蝶姑娘親自封的就給忘了？”度燼低頭摳了摳自己剛做好護理的指甲，“不然這會站在這的肯定是大人了，大家一起生活了那麽多年，咱大人對圓夢有多積極，小蝶你也是了解的。”

    扶修不滿地打斷了度燼的廢話，“你別再喊她小蝶了，給我記清楚，現在叫姮以汐。”

    “這不還沒習慣嘛。”度燼又丟出剩下的五個錐釘，“我在這人界可等了你們太久。”

    “等我們幹嘛？”姮以汐看了眼地上躺著的那幾個錐釘，警覺地問道。

    度燼笑道：“幫忙把這界主夫人送去妖界咯。”

    界主夫人……

    扶修對此稱呼不禁寒顫，而且這哪能叫送，這完全就是找個背鍋俠把鬼界給炸了啊！

    “你們真的是活不耐煩了？”

    度燼搖了搖頭，道：“扶修少爺養病太久反應有點不行咯，我說了，這錐釘是慕青封的，現在這錐釘神力弱成這般，可是怎麽回事呢？”

    扶修愣住了，再次握緊了手中的錐釘，細細感受了許久。

    “你不是說慕青在閉關麽？”姮以汐的這一問，更是將扶修點醒。

    “你們覺得，歸尋大人做妖界界主如何？”度燼繼續觀賞著他的美甲，道。

    扶修沉臉道：“那你得問問妖神們同不同意了。”

    “那要不然，你做？”度燼抬眼直視著扶修，神情認真道：“慕青作為三界之首犯下如此大過，難道不該被罷免麽？要麽他親自廢此半妖條例，要麽告知三界自檢退位。不然等大人將會把此事公之於眾，可就不是這麽簡單了，大人的幻境式說書你們想必也感受過。”

    姮以汐算是聽明白了，道：“此事何故與我們說？”

    “因為以汐姑娘是在意的。”度燼答。

    “我將同他回蝶汐穀，不再過問三界之事。”

    扶修抓著姮以汐的手僵住了，但由於他的花騰在姮以汐身上，扶修通過肢體接觸便能感知到姮以汐的心思，這不過是她慣用的蜜罐謊言。

    可奈何每次他都相信。

    剛才那個被他擁入懷中的姮以汐，在這一刻十分殘忍地告訴他，她不可能隻屬於他。

    這場糾葛不達目的，歸尋絕不罷休，歸尋不罷休，姮以汐就絕不會同他隱居蝶汐穀。

    他們終究無法置身事外，他也不再能充當那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旁觀者。

    “那以汐姑娘當初就該選擇與大人隱居栗寒嶺，那裏更能不再過問三界之事。”

    度燼說話，扶修還是那般的不愛聽。

    “讓他滾！”

    “感情可不是一廂情願的事，扶修少爺，大人托我問你，花騰可要回來了？”此話暗藏冷諷，好似歸尋正坐於無色樹中，窺視著一切，他嘲笑著，興奮著，品味著。

    那情感塑造的豆蔻年歲，渾於人世的姮以汐隻能不斷感受自私、拋棄與人世涼薄，而從頭到尾的命運都在歸尋視線與掌控之下，他對她的了解，比她自己更甚。

    歸尋的自信便來源於此，他篤定她不可能輕易愛上誰。

    那日扶修贈花騰，他看在眼裏，喜在心裏。

    做為吃瓜前排聽眾度燼現在已經逐漸興奮，繼續嘲諷道：“扶修少爺，接受事實，她不愛你。”

    “這事怎人盡皆知？”姮以汐低聲問道。

    扶修愁眉應之：“歸尋連慕青閉關之處都能找到，圖騰這事還不簡單。”

    姮以汐道：“那就更要去鬼界一趟了。”

    扶修搖頭道：“不行，你忘了當初他激你去栗寒嶺？指不定又有什麽歪招。”

    “審判慕青不過是他冠冕堂皇的借口，他想要的一直都是民不聊生，妖界界主他可不感興趣，他想要的是一個傀儡界主，這才是他國師大人的慣用伎倆。”姮以汐分析道。

    “那誰會是他計劃的傀儡界主？”

    姮以汐淡淡道：“你。”

    “大人……我怎麽看都是那種很有骨氣的好吧。”

    “如若歸尋拿我之命逼你做這傀儡之位，你做不做？”

    扶修沉默了，不是他不回答，是他確實有可能這麽做。

    “當一人將情感暴露於公眾，便是最危險的，那是把柄，是軟肋，你不該如此輕易將花騰獻出，大可拿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鬧自殺，說不準那會慕青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當然，這顯然是玩笑，姮以汐自然清楚，慕青估計也不會給扶修拿起刀的機會。

    “所以說，界主這玩意兒根本不適合我，我肯定是曆朝曆代那種為博美人一笑的昏君。”

    姮以汐道：“他要的是傀儡。”

    “那要不然大人您做？世襲製也不錯其實。”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