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7 太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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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瀾隨身是帶了大夫的,很快,秦無色就被屏蔽在馬車外,同墨瀾一樣焦灼不安地等待大夫為秦晟裼診治。

    足夠數量的駱駝早已備好,卻又這麽過去了許久,那馬車的車簾才被人緩緩的撩開,步出須發白眉的大夫。

    “池大人怎麽樣了?”墨瀾臉色陰沉著,這一整日他心情連續降到了至低點。

    “回稟殿下,池大人內傷很重,或是這個緣由引發了心悸症狀,才會痛苦不已。”那老大夫口齒不太靈光,一個字一個字吐得極慢。

    “如何醫治?”墨瀾聽得不耐,直截了當。

    “回稟殿下,池大人若是心血不足,待內傷痊愈後便可自然好轉,若是心陽受損,恐怕就需要溫補心陽,而溫補心陽的藥物,又不宜池大人這種重傷之軀,隻怕虛不受補,反倒傷了根本……”

    “挑本宮明白的說!”墨瀾嗬斥一聲,池甄武功不差,昨夜的行動更是有大隊人馬由他支配,誰想他能傷成這樣回來,這要有個好歹,他在十三皇叔那兒都無法交代,更是惱火不已。

    那年邁的大夫為難地又是歎氣又是搖頭,在墨瀾攝人的目光淩遲下才深吸一口氣,“那就以心血補心血吧。”

    秦無色沒想到,就隻差那麽一牆之隔,她仍是沒能出了這北城門,墨瀾帶著一眾人就近找了客棧住下,這一夜,卻格外的血腥。

    那大夫的藥方子竟是人的心血,一顆心上血能有多少,隻這一夜,墨瀾便賜死了十名侍衛,剜心為秦晟裼熬藥。

    秦無色雖知曉‘黑白子’是因蠱而痛,但她也無計可施,或出於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隻得任由這些人鬧騰。

    但喂藥這種事,她是無法假手他人的,秦晟裼臉上的布條不能被其他人揭開,是以她一直等在門外,待人端來藥便接過獨自進了去。

    屋子裏沒有掌燈,黑得幾乎什麽也看不見,時不時的咳嗽聲,她聽過劇烈的、虛弱的咳嗽,這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能咳得既劇烈,又虛弱無力,那種即使咳得天昏地暗,又因體弱而聲線微弱的讓人不忍。

    手裏捧著的藥汁是發黑的紅色,濃稠地腥味讓人不禁陣陣反胃,她試圖去掌燈,又想到他不能見光的臉,遲疑片刻索性摸著黑靠近咳嗽聲的來源,不敢喚的太大聲,“黑白子。”

    那咳嗽頓了一頓,繼而愈發劇烈,伴著碰撞的聲響,隻是用聽的,她都能想象他試圖起身卻撞著床欄的模樣,聲音竟有些哽咽了,“別動了,我去掌燈。”

    她將轉身,一股力道攥住她胳膊,她一時不穩不僅整個人往後仰倒,手中的藥碗也隨之飛了出去,啪嗒一聲摔碎在地。

    濃鬱的腥味蔓延開來,他似乎覺得惡心又咳得厲害,再細察覺,她才發現她就壓在他身上,能不咳得厲害也就見鬼了!

    “抱歉……”她慌張地想站起來,這想法她確定這個時候來得一點兒也不好笑,生怕這麽一壓就能將此時如此嬌弱的小身板兒給壓死了。

    卻被毫無預兆的從身後探來的一雙手抱住,她第一時間沒有去想他為何突然這麽奇怪,也沒有去感受那雙手清瘦得讓人心疼,而是因背後他傳來的微弱氣息,連後背的汗毛的豎了起來,一種難言的麻,不知所措。

    如果,心跳得厲害就是動心,那麽對於異類的她,這樣的反應或許是……

    她是慌得不知該說什麽,而他,則是痛得無法發聲,越是靠近她,越是難以忍受,越是忍不住,越是心痛如絞。

    偏偏寧願心痛如絞,也想這麽抱她一下,明明是她先投懷送抱的!

    她不知緣由,隻知道他一直不說話,收在她腰間的手不斷的箍筋,黑暗中她也看不到冰白透明的膚色上條條青筋觸目地因強忍疼痛而清晰暴露。

    秦無色不由闔上了雙眸,平定了半晌的心緒後,才緩緩開口,“藥灑了,你知道這是多少條命換來的麽?”

    歎息一聲,她顯得縱容而平靜,“我再去問問還有沒有藥吧。”

    然而那雙手全然沒有鬆開的意思,她不禁擰了一下眉,抬手反握住了他修長細致的手,很涼,讓人心裏難受的涼,“黑白子,先前你說的,我都聽到了。”

    她闔著的睫毛微顫了一下,娓娓說,“我或許是在好幾個時候都覺得對你是真的……動了心……”

    那雙手將她抱得更緊,她卻幾度深呼吸,再道,“可……我隻是覺得你有時太像他,我……”

    那雙手震得猛顫了一下,秦無色知道這話簡直可說是殺人於無形,比直截了當的說不動心更傷人吧,在病人麵前說什麽大實話!

    她當場就想給自己來兩耳刮子,現在解釋什麽都是多說多錯,她忙試著掙開他,“我去拿藥。”

    慌亂中她腰間的香囊被拉扯了下來,忙又蹲了下來四處找尋,雙手摸著黑在地上搜著,越是找不到,越是著急,卻愈發找不到。

    越是情急之時,人的腦子越像是被狗給吃了,就像此時的她,越來越急的找,也忘了此刻最應該做的是先去掌燈,而非這樣在黑暗中毫無目的的亂找。

    方才黑白子大膽的舉動,他咳嗽時讓人覺得快要斷氣的擔憂,身在敵軍陣營的孤獨,親人不知何處的慌亂,她本是鎮定自若的人,卻僅僅是被這麽一個小小的香囊丟失而引燃,何況,她此刻就在一間寂靜灰暗的房間中,漸漸雙眼微濕。

    “你哭了。”他的聲線響起,澀澀的,像是就要枯涸的水井轉動,低啞吃力。

    她不理他,繼續手在地麵上四處掃著,時不時他會哼哼一聲,然後表示,“你碰著我了。”

    她真是一句話也不想說了,哭了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事兒,這個時候開口的聲音也騙不了人,何苦她本就不知還能說什麽了,總不能跟他說,她覺著自個兒還是有女人潛質的,覺得有些難受了。

    “唔……又碰著了。”

    “你又……”

    “閉嘴!”她徹底惱了,雖然對一個重傷者這麽凶是不厚道的,何苦是為她而傷的傷者,可情緒就擺在那兒,連這麽震懾的二字,都帶著抽噎般的腔調。

    她被自己的聲音嚇到了。

    秦晟裼何曾不是愣了半晌才回神,卻是乖乖地不再開口。

    明明不大的一間房,她就再也沒找到那隻香囊,挫敗地坐在地上,難受好一會兒後,又安慰自己不過是個紀念,沒了就沒了,反正留下也沒什麽意義。

    怎麽沒意義?

    明知兩人已是敵對,幾乎再無可能,縱然不敵對以他的性子也不能跟她,她除了這隻香囊再無其他了!

    自我催眠一番不僅無效,反而更迫切想要找回香囊,她又開始四處找,那邊微微的咳後虛弱的發聲了,“真的不要我說話了?”

    秦無色沒心情理會他,況且他這虛弱得還能廢話就死不了,死不了她就沒那麽急著趕著的想要去給他拿藥。

    “你……是不是找這個?”他淡弱的聲線說得不疾不徐。

    黑燈瞎火的,誰看得見他說是‘這個’究竟是哪個,可秦無色還是立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幾下湊近他的聲音,摸索中接過了香囊。

    雙手交接中輕微的碰觸了一下,他依然很涼,她卻因各種情緒而有些發熱,像是冰與火的接觸,激烈得他心又抽痛了一下,垂了睫毛,“與他有關?”

    “嗯。”她不避諱,接過以後,本想對他這種眼見她無頭蒼蠅般亂找卻不動聲色到現在的態度憤憤幾句,可接過香囊後,她情緒又平複了,方才一瞬湧來的委屈蕩然無存,被掏空的腦子終是回來了。

    “我再去給你找藥。”

    她在黑暗中極慢地試著避開桌幾板凳步了出去,秦晟裼閉上雙眼,唇角浮著淺淺的笑意,“嗯。”

    突而眉心又蹙了一下,他不記得有送過她香囊這種東西,莫非他會錯了意她說的另有其人?

    懊惱又煩悶,為何方才要急著還給她?就應該留下來仔細看看究竟那有什麽特別才是。

    翌日,秦晟裼已能杵著拐杖出門,就著院中的一株紅海棠下,他跟墨瀾似在交流著什麽。

    秦無色避在回廊處遠遠的瞧,他穿著一身梨白的滾暗花長袍,衣角被風輕輕的拂起,頭紗換成了較為厚實卻依稀能透些光影的同色布料,寸寸青絲隨意地披散而下,垂落在身後,端是清俊雅致。

    身為“池甄”的待遇果是不同,他手中的拐杖都是羊脂白玉的,鑲嵌著無數的水晶石,熠熠奪目,這哪是拐杖,分明是權杖!

    這樣的風采也太過分耀眼了,不期然地,他似乎望了過來,秦無色隻能用似乎這個詞匯,實在是看不到他的眼神。

    但明明是看不到,偏生覺得他就像站在至高處,十分清傲地俯瞰,爾後他又似沒發現她般側過臉繼續與墨瀾攀談。

    她愣了一下,昨夜的事不知他還記不記得,一時就有些小尷尬,將想走開,卻被人叫住。

    叫住她的不是秦晟裼,卻是墨瀾,他笑嘻嘻的模樣不改,“這不是咱池大人新收的小丫鬟麽?”

    秦無色皺了一下眉頭,如今身份被定義成丫鬟,不得已也得走過去,對墨瀾微一福身。

    墨瀾眯著笑意的眸斜乜著她,臉卻朝著秦晟裼的方向,“你給這丫頭也戴麵紗是何意,能讓你如此花心思的,莫不是風采絕佳?”

    “太醜。”秦晟裼言簡意賅。

    ------題外話------

    端午節就要到了,大家節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