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洞穴黑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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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裏的天氣晴一陣雨一陣,離開水泥路後走的還是水泥路,淺踩一腳是水,深踩一腳是泥。三人穿的長褲早裹了不知多少層的泥水,走上幾步就覺得吃力。
無奈還不能停。
“我真的就是領你們來後山看看風景。”鍾寄雲懊惱自己的輕率決定,偏偏這兩個人都已經到了不能用“對不起”之類見外的話道歉的交情。
這讓她更覺得前路泥濘腳步沉重。
何殊寒倒是來了勁。
下金溝的陣法渾然天成,來回兜圈子的這兩天他們已經碰到好幾處似曾相識的陣兵——放在別的場景可能是鬼打牆,但何殊寒每次仔細辨認後都會發現陣兵之間幾乎細微到無可覺察的差別。當然也有完全一樣的,那就是他們出發後繞了一圈又回到了原點。
正合陣法的奧義——八門複八門,無休無止。
何殊寒手機裏存著地下岩洞上標記的部分陣法平麵圖。圖太大,他沒能拍全。圖與實地的比例尚不得知,他隻能碰運氣般地去找與平麵圖契合的地方。如果他運氣好拍到了後山的平麵,那他就能算出或找到陣眼,出去也就是時間問題。
如果找不到,那真的要看老天爺賞不賞臉,放他們活著下山。
對於此,在第一個選擇點指錯方向的臨久小朋友給出安慰性的預告:“此行大況為吉。”
盡管覺得不能把迷路的責任歸為臨久的失靈,但鍾寄雲還覺得她這番話說得理直氣壯,大言不慚。
前天騎小電驢到水泥路盡頭,三人把車在原地放好,背著包沿著一條野草比旁邊低的小土路往前走了大約兩個小時,能看得出路麵的地方越來越少,漸漸被半人高的野草替代,直到再沒有人走過的痕跡了。
有的隻是手電筒照不到洞壁的洞穴。
何殊寒往裏探了十幾米,回去跟鍾寄雲說了下情況,兩人都認為沒攜帶專業器材和裝備,不能貿貿然進洞。
就在他們打算退回去的時候,臨久從一塊大石頭跳下來,說看到了前麵有樹屋。
其實無論鍾寄雲也好,何殊寒也好,都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來後山,從之前打印好的衛星地圖上來看,下金溝不到三十公裏的地方有個上金溝,難道兩個村莊真的沒有互通有無嗎?甚至就他們來的方向不到四十公裏也有村莊。下金溝的天然陣法剛好那麽嚴絲合縫地覆蓋了它一個村的範圍?
一是為了驗證,二是為了勘探範圍,還有一小撮為了避嫌,所以鍾寄雲來後山的提議得到何殊寒的支持,而臨久,把她一個人放在村莊還不如帶身邊安全。
出於多種稀裏糊塗的原因,三個人在去樹屋的路上迷路了。
臨久說樹屋就在前麵不遠的地方,何殊寒看到了也確實不遠,鍾寄雲往常仗著近視程度不高,堅決不戴眼鏡,兩人給她指了好幾次,她都沒看到樹屋。
“你們說……”回想迷路之前的種種,追本溯源的鍾寄雲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奇特的念頭,“樹屋會不會不存在?”
何殊寒:“……”
何殊寒正要就此事跟她展開熱烈討論,臨久叛變了。
“有這個可能。”
正好前麵不遠有個黑乎乎的山洞,鍾寄雲快步走過去,用手電筒照了照。是個天然形成的凹形區域,四五個平方,裏麵有些發黴的樹枝,還有幾根骨頭——是人留下的痕跡。這兩天他們碰到過不少,前兩天晚上也在類似的洞穴裏過的夜。
“啊。”
何殊寒在洞**側發現了一層薄薄的幹燥樹枝,籠起來好歹還能點著了,讓他們體會一把難得的幹燥和溫暖。
“你剛說樹屋可能不存在,是什麽意思?”何殊寒邊從背包裏取出所剩無幾的幹糧,邊問,“我跟小久都看到了,這山裏頭還能出海市蜃樓?”
何老板語氣平和,但配合著灰頭土臉的表情,生生讓鍾寄雲看出一絲冷嘲熱諷。
她聳聳肩,說道:“要是小久當時沒看到樹屋,我們可能已經無功而返了。”
事實如此。
兩人同時把目光投向低頭吃幹糧的臨久。
臨久感覺到他二人火熱的視線,抬起頭露出無辜的虎牙:“我還是覺得此行大吉。”
悲觀情況下能吃兩天的分量是指三個人一天三頓十二分飽加宵夜下午茶。當何殊寒意識到他們可能迷路時,就做好了控製飲食的準備。
幹糧是能量壓縮餅幹和可以用冷水衝泡的營養粉,他們還剩下兩到三天的量。
何殊寒沒緊要生意做的時候趕趟兒去跟一幫趕時髦的暴發戶們學了野外求生,憂患意識極為濃重。別的不當用,分辨蘑菇野草能不能吃,以及怎麽在緊急情況下做濾水裝置等關係到身心健康的問題上,還跟老師學了點獨到的見解。
從背包上解下裝蘑菇的塑料袋,再架上一口折疊鍋——何殊寒第一次把它從包裏拿出來的時候,被鍾寄雲當成英雄誇了好久,迷路的情況下還能吃到熱食,慘兮兮的山野流浪馬上變成徒步旅行的度假生活。
危機感到目前隻有屈指可見的一丟丟,也是因為有何老板包裏千奇百怪的野外生存裝備做保障。
“我總覺得自從那天跟你組成戰略同盟,很多事情我都是不由自主地往前走,我自己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其實已經天翻地覆了。”鍾寄雲小口咬著餅幹,慢條斯理地說,“連申城的事兒也是,要不是警方和騰鷹集團接手,我們幾個人可能都沒辦法留個全屍。但偏偏哦,偏偏我們竟然就那麽順順利利地脫身了。”
“還有小久。”
聽到有人叫自己,臨久抬起頭,一臉茫然。
“你看她,我那天晚上跟她吃飯,她還是個滿腦子憂愁的普通姑娘。結果就那麽幾天,被揠苗助長成這副模樣。”
臨久當然聽得到她說話,聞言笑了笑。
也沒什麽不好。
“我覺得,好像是誰——也許是跟我有血緣關係的親人想讓我們快點成長,最好用火箭的速度一日千裏成長,就算不能,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也行。”
“我們接下來的路會更艱難,會有更多坎坷,更多危險。”
“也可能會死。”
何殊寒看著她,兩天沒洗頭發沒好好洗臉的女人用得著“蓬頭垢麵”來形容,但同時她又是那麽地神采飛揚。
頗有種“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的氣場。
六虛派是修仙道宗,鍾寄雲既然也是傳人,怕少不了回本歸宗,成為常人難以企及的修道人士。到時候他們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這樣的女人,有可能跟我結婚麽?
何老板想著跟當下狀況毫無關係的事兒,臨久一邊啃幹糧,一邊在想為什麽這次迷路是什麽含義。
兩個人像是被捂上了眼睛和耳朵,誰都沒注意到地麵無聲無息地裂開一個大洞,一陣風如網般將鍾寄雲卷入黑洞,然後又合上。
隻有一縷黑霧在火光中久久未曾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