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貪得無厭的大火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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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新的夜,月亮在天上散發著清冷的光,星星躺在天河裏懶洋洋的眨著眼睛,墨香樓裏很安靜。

    姬烈拒絕了陳肅的邀請,入住了墨香樓。五百名士兵駐紮在墨香樓外,今夜他們將枕著寒甲,數天上的星光。

    大火鳥在柴火堆上吃晚餐,它的晚餐很豐盛,一條大毒蛇,十幾枚雞蛋,還有一桶糠皮粥。粥是姬烈命人熬的,裏麵放足了蕨菜,聞上去香噴噴的,至於那條大毒蛇當然是大火鳥捕的,那是它的主味菜,而那十幾枚雞蛋就來曆不明了,姬烈為此而感到憂心,他想,可能過不了一會,便會有人拿著棍子衝進來,二話不說把他和他的鳥當小偷。

    飛天之虎是小偷。不,大火鳥是小偷。哦不,是強盜。

    唉,說出去誰會相信呢?

    遠遠的地方,一棟小閣樓上,閣樓的窗戶打開了一半,透著一點燈光,一具窈窕的身影被燈光與月光剪輯著,蒙蒙朧朧很美好,可是桐華的心裏卻不美好,今天是她追蹤姬烈的第三十三天,那個惡人卻仍然逍遙著,你看他躺在那柴火堆上蹺著腿,神態與姿式都是那麽愜意。

    真是可惡的愜意啊,這一切都怪那隻大火鳥,它太謹慎了,稍有風吹草動,它便呼啦啦的飛來飛去。於是,桐華心想,若想達成目的必須得先殺掉大火鳥。可是,大火鳥飛在天上,怎麽才能殺掉呢?

    她的一位師弟說:“師姐捉過鳥嗎?鄉野間的頑童是這樣捉鳥的,在樹下撒上糧食,在糧食上麵弄個大籠子,隻要鳥走到籠子下麵吃糧食,便拉動籠子上的繩子,‘撲’的一下,籠子就蓋住了,即便鳥兒有翅膀也不能飛走。”

    這可真是個好主意。

    當時,桐華的眼睛亮了,像剪水秋瞳一樣美麗,她想,那隻大火鳥能長那麽大,胃口肯定也不小,普通的糧食恐怕誘惑不了它,於是她親自去隔壁大嬸那裏買了一窩雞蛋,從姬烈入住的院子外麵開始,一路走,一路扔,直到早已設定的陷井裏。而那陷井也很完美,濃密的樹冠把那碩大的籠子遮得嚴嚴實實,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並且那籠子也很結實,就算是一頭豬也能被它罩得死死的。

    那隻大火鳥果然很貪婪,很快,它便來了,它像人一樣直立行走,並且還邁著將軍步,樣子與神態頗是洋洋自得,它在院子口銜起了一枚雞蛋,也不吃,頭一歪,把雞蛋塞到了翅膀下麵,而那雞蛋也不滾出來,一轉眼,它又看到了樹下的那一大堆雞蛋。

    於是乎,悲劇上演了。

    當然,是桐華的悲劇,而不是大火鳥的悲劇,它嗖的一下向那堆雞蛋竄去,張嘴便去銜,一個又一個,三下五除二的都進了它的翅膀下麵。

    桐華心裏很緊張,她殺過兔子殺過小貓小狗,更是殺過墨狼之王,但是卻從來沒有捉過鳥,莫名其妙的,她的心跳得越來越厲害,手心裏盡是汗水,連小巧的鼻尖上也透著汗粒,眼睜睜的看著它銜起了最後一枚雞蛋,她竟然閉上了眼睛,猛地一扯手裏的繩子。

    快‘撲’,快‘撲’。

    她閉著眼睛祈禱著,師弟說過,‘撲’的一下,籠子便蓋上了,任它多能飛,也飛不走。可是,等了好一會,她也沒聽見‘撲’的一下。

    四周靜悄悄的,她愣愣的睜開眼睛,卻發現手裏扯著一把野草,而那根繩子,那根繩子,天哪,天哪,那根繩子怎麽在我的腳邊呢?

    “咕咕。”就在那時,那大火鳥看見了藏在草叢裏的桐華,它叫起來了,那叫聲極其獨特,仿佛是在嘲笑一般,而它的那雙赤紅色的眼睛裏也藏著古怪的韻味。

    桐華臉紅了。

    “殺啊。”

    六個師弟師妹齊唰唰的從草叢裏跳出來,他們包圍了大火鳥,準備將它強行製服,然而,悲劇就此愈演愈烈,那大火鳥揮著翅膀左衝右突,擋者披靡,居然讓它硬生生的衝出了包圍圈。

    它衝到院子口,還回過頭來,朝著一臉緋紅的桐華叫了一聲‘咕咕咕’,仿佛是在說,我走了,不和你們玩了。

    天哪……

    桐華怔怔的看它離去,從始至終,她沒有出過手,這很不可思議,恩師曾經說過,她的靈覺高於常人,故而在與墨狼之王博鬥之時,她總能冷靜的捕捉到墨狼之王的攻擊路線,從而提前一步躲開。可是現下她發誓,剛才她真的怔住了,眼睜睜的看著它在她的麵前大搖大擺的離去。而且,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六位師弟師妹都是千挑萬選的好手,合六人之力卻攔不下一隻鳥,哦,不,這隻鳥還沒有飛起來,它還護著翅膀下的蛋,所以,它揮的隻有一隻翅膀,像個獨臂俠。這要是說出去,墨淵山的臉都丟光了。

    “唉……”

    閣樓上,桐華看著手腕上那朵黑白之花,幽幽的歎了一口氣,現在她終於明白,恩師所謂的大惡小惡了,連個小惡人養的惡鳥我都除不了,我還能除什麽大惡呢?

    “師姐。”

    這時,一名師弟向她走來,正是那個出主意的師弟,他是墨淵山天字號最年輕的弟子,隻有十五歲,向來很聰明。

    “師姐聽說了嗎?燕卻邪死了。”

    桐華默然,燕卻邪的死訊傳開了,世間的說法有兩種,一類人說是死在燕國的上卿管離之手,另一類說是死在某個敵國的陰謀之下,然而,不論是那一類說法,行刺人卻是白城裏的墨家子弟。

    不是墨家子弟,白城最厲害的首席弟子還在這裏呢,連一隻貪得無厭的大怪鳥都鬥不過,桐華悠悠的想著。

    “師姐,不管是不是咱們墨家子弟出的手,但是他們的手法卻可以借鑒,聽說是一個白衣人彈琴,引得燕卻邪前往,並且失神於琴聲中,給了那位藏身在樹上的刺客有了可趁之機。師姐的琴藝獨步天下,即便是蔡宣當麵也不讓分毫。何不仿習一下那兩位刺客,月下彈琴,引那姬烈上鉤。”

    師弟的眼睛在月光下璀璨如星,可是桐華卻想,若是那個小惡人不通音律呢,那豈不是對牛彈琴?

    不過,桐華是白城的首席弟子,在白城裏,除了恩師,隻要是穿著黑白衣裳,不論年紀長幼都是她的師弟師妹,是當之無愧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恩師說過,上位者需得惜言慎言,隻需要做出選擇與決定,不可輕易讓人揣摩出心思。

    桐華的決定是,試一試。

    “師姐,就彈那曲《萬鳥朝凰》吧。”

    桐華點了點頭,臉卻微微紅了。

    ……

    靜夜如水,柔柔的撒下片片蒙朧。

    大火鳥吃完它的晚餐,學著姬烈的樣子,躺在了柴火堆上。姬烈躺在它的身旁,嗅著它身上所獨有的味道,覺得內心一派平靜,不知不覺的,他哼起歌來。

    歌聲婉轉,卻聽不明白詞句。

    老巫官蹲坐在台階上,手裏拿著一把短劍正在削那截樹枝,月光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長,他捧著快要成形的手杖,向柴火堆上看去,姬烈的側臉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眼角的傷疤微微跳動著,隻是,那一雙眼睛卻深不見底。

    侯子是個念舊的人,他還沒有忘記過去呀,所以他才會再走一遍這條十一年前的絕路,而不是去橫川渡,不過,任誰經曆了那樣的過往都會如此吧,一個聰明人,卻隻能像傻子一樣的活著,為人嘲笑,被人利用,沒有了價值便被無情的拋棄,死亡遊走在他的身邊,親吻著他的臉。而這,倒底是天地的無情,還是他的宿命?

    那是神鳥啊,朱雀,非凡人所能駕禦。

    我得活著啊,活在陰與陽的地方。我要睜著眼睛看著,看那昊天大神的旨意遍布中州大地的每一個角落。

    手杖有些紮手,老巫官把它抵在台階上,借著粗燥的石頭磨擦起來,像是磨刀一樣。

    姬烈在想什麽呢?他什麽也沒想,離流淵河越來越近,他仿佛聽見了那滔滔的河水聲,也好像看見了有個小孩在這院子裏舉起手中的劍,挖了一個大大的坑。那坑被雜草掩埋了,和他一起挖坑的人也都不在了,隻剩下一隻鳥陪著他。

    他看著天上的星辰,那些星星也在注視著他。

    星光倒映在他的眼裏,令人迷醉。

    琴聲,恰當的響起。

    它從遠方飄來,非常柔和,像是一片輾轉的葉子,那片葉子沿著巷子輕輕的飛,翻過了高高的院牆,在月光下跳著輕靈的舞蹈。大火鳥聽見了這琴聲,搭拉著的眼皮顫動了一下,可是卻沒有睜開,它翻了個身,用厚厚的翅膀蓋住了姬烈。

    “東主,有人在彈琴。”

    月光撫著青青的籬笆牆,在那顆歪脖子柳樹下,一位雪衣女正在借著月光修麵前的那張古瑟,在她的身旁,跪坐著兩個女子,她們穿著藍白相間的衣裳,一人正在培火弄茶,一人雙手托著下巴,一瞬不瞬的看著雪衣女修琴。

    琴聲越來越柔,像低嚀,像訴說。

    拖著下巴的女子閃著大眼睛,嘟著嘴巴說道:“東主,這琴聲好怪哦,怎麽這樣勾人呢?”

    “是嗎?”雪衣女沒抬頭,很專心的與那五十根弦較著勁。

    “是呀,我的魂都快飛走了。”

    “快飛走了,就是還沒飛走。”培火弄茶的女子插嘴道。

    “東主,冀懷求見。”

    這時,院外響起了一個溫和的聲音,那個拖著下巴的女子去開了院門,一個富態的人舉步走進來,他來到雪衣女的麵前,猶豫了一下,說道:“東主,冀懷想……”

    “你若想見他,與他敘舊,那便去吧,不過,得快一些哦,不然……”雪衣女抬起頭來,微微一笑。

    “不然,他的魂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