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兒時的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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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烙風點燃了一支火把,走到窗口下麵,把火把插在那個拳頭大小的洞裏,月光被遮擋住了,跳動的火光把牢房照得更為明亮。火光映著姬烈的臉,他居高臨下的看著扭倒在地上的孟即,眼神冷的足以殺人。

    “我有兩處牢房,一處在城裏,一處在城外,在城裏的牢房待著,隻要不犯太大的過錯,總會有看到太陽的那一天,如果是城外,那就一輩子也別想看到太陽。或許,你想換個地方?”

    絡風在牢房裏鋪了一張草席,姬烈跪坐下來,身上的甲葉嘩啦啦的響,現在,他穿著鎧甲,腰上纏著劍袋,劍袋上懸著慎老夫子贈給他的那柄劍,鷹邪劍。鎧甲很是殘破,上麵布滿了坑窪不平的痕跡,看上去頗是猙獰,眼角上的傷疤也使他更為冷酷。

    火苗呼呼的竄著。

    孟即躺在地上,被綁著的腿卻在向後蜷縮,他完全不認不出姬烈來了,在他的記憶裏,姬烈是個傻子,整天都掛著那白癡的一樣的傻笑,隻要是個人便可以嘲笑他,悉落他,而孟即自己更是多次捉弄姬烈,並且在姬烈的車夫看不到地方的毆打他。孟即還記得,有一次他看不慣姬烈的傻笑,認為姬烈是在嘲笑自己,所以他狠的揍了姬烈一頓,打掉了姬烈一顆牙齒。那一次,姬烈從始自終都在裂著嘴傻笑,沒有還手。

    如今,姬烈渾身上下都透著冷冷的殺氣,鐵與血澆注而成的殺氣,那不是養尊處優的貴族所能具備的,而是一次次在生與死的邊緣掙紮的人才能感染的殺氣。那殺氣猶如實質,令人窒息。

    “你,你不能殺我。我是使者。”

    在姬烈的逼視之下,孟即不住的往牆角裏縮,嘴巴越來越疼,眼睛更疼,他的兩隻眼睛被絡風打腫了,那個該死的獄卒說謊了,他不僅打掉了我的五顆牙齒,還差點把我的眼睛打爆。

    “記住,我再說最後一遍,你現在是我的階下囚,不是什麽孟氏子弟,也不是什麽一等男爵。我離開安國已經很久了,很多事都已經忘了,不過有些事卻仍然記得。如果我記得沒錯,你曾經想把尿撒在我的嘴裏,是嗎?”

    姬烈淡淡的說著,肩頭卻往前鋌了鋌。就是這麽簡簡單單一鋌,牢房裏那平靜的,略顯壓仰的氣氛卻驟然一變,就連牆頭上的火把都突然嘶嘯起來,而他就像是頭死盯住獵物的猛虎,已經按起了爪子,下一個瞬間即是撲殺和嚼食。

    孟即駭得頭皮發麻,火光拖著姬烈的影子,那漆黑的影子罩住了孟即,他倒在爛草堆裏一動也不能動,他想往後躲,可是腿腳卻不聽使喚,小腹上傳來了一陣壓也壓不住的急意,緊接著,一股火熱的尿水激射而起,打濕了他的大腿,從腰上的鏈甲縫隙處滲透出來。

    臭氣熏天。

    世上的人有千千萬萬,真正的武士不畏生死,隻為忠誠與榮耀,真正的學者也不畏生死,隻為真理與理想,因而,在麵對生與死之時,他們會挺起脊梁傲視死亡,儒家子弟甚至推崇身死不掉冠。不過顯然,孟即不是這樣的人。

    “天哪……”

    羞愧與恐懼一層一層把孟即裹緊,他閉上了一對豬眼,恨不得牢房裏有個洞可以鑽進去,隻要鑽進去了,他就再也不會出來。姬烈冷冷的笑了一笑,把肩頭慢慢放低,坐直了身子。孟即感覺到那陰冷的影子撤離了,顫抖的睜開眼睛,不敢看姬烈,也不敢低頭看那仍在徐徐而出的尿水,隻能把頭扭在半邊,牙齒在打顫。

    “說吧,說點安國的事。殺不殺你,隻在我的一念之間。”姬烈的聲音很緩,說來也怪,那呼嘯的火光也漸漸的平靜下來。

    該說什麽呢?他想聽什麽呢?

    孟即看著牆上的影子,自己的影子,姬烈的影子,姬烈的影子是扭曲的,像是魔鬼一樣彎來繞去,自己的影子是卑微的,仿佛風吹即散,他後悔了,早知道傻子變成了瘋子和魔鬼,他才不會自告奮勇的來到這裏,原本以為是一場耀武揚威的事情,誰知竟會是這樣?

    “我在等著。”

    牆上的影子晃了一下,瘋子和魔鬼等得不耐煩了,孟即拚命在心裏琢磨著能令姬烈感興趣的事情,可是他想來想去,卻想不到有什麽事可以讓姬烈覺得滿意,畢竟在安國是,姬烈隻是一個傻子,伴隨著他的隻有羞辱與欺淩。於是,孟即隻能嚐試地說道:“二侯子死了,三侯子也死了,很多人都死了,我的父親也死了。”

    “我不想聽死人的事。”

    “活人?”孟即回頭看了姬烈一眼,然後又飛快的扭過頭,因為扭得太急,他的脖子哢嚓的響了一聲。

    “活人。”

    “大侯子殺了二侯子,也殺了三侯子,現在,現在他是一國之君。他命我來召你去少台,大家都說,他是想殺你,因為他是個被廢棄的世子,是沒有資格繼承侯位的,隻有殺了你,他的侯位才可以坐得安安穩穩。嗯,侯子們都死光了,我們隻能支持他。他有三萬大軍。”

    孟即的話說得越來越順溜,慢慢的習慣了掉了五顆牙齒的語速,他特別的強調了一下姬雲的三萬大軍,意思不言而喻,姬烈若是回去,必死無疑。而且安國是個百乘小國,這差不多就是舉國的兵力了,從另一個方麵也說明,姬雲已經得到了安國八成以上的貴族認可。而孟即是聰明的,在臨死之前,誰都會變得聰明起來,他這樣說當然是在討好姬烈,你看,我都如實相告了,還勸你不要回去,所以,你不應該殺我。

    一時間,姬烈沒有說話。

    孟即看著牆上的影子,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更別提挪動一下身子,盡管他很不舒服,不論是誰尿了褲子都不會舒服。

    “據我所知,我的大哥原本已經敗了,卻得了上左大夫的支持,因此扭轉了戰局,是這樣嗎?”

    原來他想聽這個!孟即心頭一跳,趕緊拚命的點頭:“是的,上左大夫原本一直置身事外,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卻突然選擇支持大侯子。”

    “依你看,是什麽原因?”

    “我,我……”

    孟即竭力的轉動著腦子,轉動著眼睛,腫漲的眼球越轉越痛,卻突然讓他想起一件事來,大聲道:“父親臨死之前曾說,上左大夫坐觀戰亂四起,然而卻於亂中取粟,此舉怕是,怕是……”說著,瞅了瞅牆上的影子。

    “說下去。”姬烈的聲音依舊平靜,牆上的影子也沒有異樣。

    孟即吸了一口氣:“父親說上左大夫絕對不是忠貞之人,必有反誌。”

    “既是如此,為什麽他不幹脆殺了姬雲,擁兵自立?”

    “父親說,天下沒有那個理,貴族們不會同意,雍公也不會同意,雍公會砍了他的腦袋。”

    姬烈想了一想:“那他就是在等待。”

    “等待什麽?”

    孟即居然回過頭來反問姬烈,因為他太好奇了,就連父親都隻是在猜測,且沒有任何證據顯示上左大夫姬英想要篡奪侯位。

    姬烈沉默了,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姬烈道:“傅,傅弟可還安好?”

    呀,姬傅,姬傅,我怎麽把他給忘記了?我可真是個蠢貨啊,這個傻子,哦,不,瘋子,他在少台城,沒有任何一個人待見他,就隻有姬傅那個胖子待他好,時常替他出頭,若說在安國還有什麽是讓他留戀的,那就隻有姬傅那個胖子了!

    孟即興奮得大腿都在顫抖,甲葉上的尿水被他抖得往下直淌:“有一件事可能你不知道,上左大夫現在被大侯子委任為上卿,而姬傅則是上將軍,掌管著侯族的嫡係軍隊,足足五千人,那可是安國最為精銳的部隊,聽說,這一次雍公召開諸侯盟會大侯子會去,姬傅也會去,並且會率領那五千人直接參予討伐南楚的戰爭。”

    “傅弟?”

    時間過得可真快呀,連傅弟都領軍作戰了,我記得,他今年才十八歲啊,都是上將軍了。想著,想著,不由得,姬烈的嘴角微微揚起來。

    看來我的人頭保住了,孟即心頭一鬆,頓時覺得大腿間濕漉漉的更不舒服了,他調整了一下坐姿,背抵著牆,繼續道:“姬傅年少有為,在少台之戰中屢曆戰功,即將迎娶舍妹。”

    “你的妹妹?”

    姬烈眯起了眼睛,他見過孟即的妹妹,那是一個胖乎乎的小女孩,眼睛也是在鼻子上的,每次看見姬烈都對他不屑一顧。不過,現在姬烈想的卻不是姬傅和孟氏女是否般配,而是覺得這場聯姻極不正常。貴族與貴族之間的聯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然而,上左大夫姬英和已故上卿孟於溪向來不和,甚至,他還在少台的時候,便聽說兩人互有仇隙,曾經發誓永不聯姻。那麽?

    “是啊,父親剛去,上左大夫便來提親,我,我為了家族,不得不同意。”

    孟即垂下了頭,顯然也想起了那個誓言,轉念間,他又拚命的搖起頭來,急急的辯駁:“姬傅將軍年輕有為,小妹嫁給他,那也是莫大的福份。”說著,悄悄瞅了瞅姬烈的臉色,見姬烈猶在思索,他心中一緊,張口便道:“還有一件事情非常奇怪。”

    “什麽事?”

    “姬靈,望淵山上的百靈鳥,昭元王派了巫官來少台,隱隱約約的表露出想要娶她,可是,上左大夫卻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