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八章 事隔多年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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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城,鳳翔鎮,絡鎮,連山鎮,橫川渡。”

    姬烈慢條斯理的把小旗插在大案上。冷風從狹小的窗口透進來,把柱頭上和龕裏的火舌拉得又斜又長,宛若群蛇亂舞。火光照耀著姬烈的臉,那是一張生冷而堅毅的臉,臉上的神情平靜而冷漠。圍在大案旁的眾諸侯和將領臉色陰晴不定,他們略顯驚愕的看著姬烈,誰也沒想到第一個往大案上插旗的居然會是他。

    插完旗子姬烈便退在一旁,對眾人的目光視若無睹,他要的就是這幾個地方,一點不多,一點不少。大案很大,上麵的城鎮也有不少,但是經他這麽一插,立即少了兩成,那些飄揚著的奔日朱雀旗異常奪目。

    召胖子不為所動,依舊是一臉詭異莫測的笑意。然而,那些諸侯和將領們的臉色就難看了,到了此時,他們的酒也醒了,一個個看著大案上的城池與村鎮,喘著重重的粗氣。

    土地就是生命,土地就是強大,在麵對土地時,這些諸侯和將領們瞪圓了眼睛,比看到一絲不掛的美人還要興奮與貪婪。有人看上了景城,那是一名中年將領,身上穿著厚重的鎧甲,蓄著濃密的絡腮胡,臉頰上有道猙獰的傷口,從眉角一直拉到嘴角,看上去讓人不寒而凜,那人雙手按在案上,俯視著景城的位置,似乎想了一會,默不作聲的拿起小旗子插了上去。那是一麵白色的旗幟,上麵繡著一條黑色的,長著翅膀的蛇,它就插在奔日朱雀旗的旁邊,一白一紅,格外刺眼。

    姬烈不說話,隻是冷冷的看向召胖子。按照姬烈和召胖子的盟約,景城,毫無疑問的屬於姬烈。

    召胖子縮在柱頭後麵,跳動的火光照不到他的臉,隻能照到他的頭頂,他接過士兵遞來的細嘴油燈,湊近了一看,皺著眉頭對那中年將領說道:“景城已然有主。”

    那中年將領冷聲道:“在清風關外,若非我蕭國五千將士奮死堵住了陳侯的去路,這場戰爭的最終贏家未必即是召侯。”

    蕭國位於蠍子關外八十裏的地方,是一個連百乘小國都算不上的諸侯國,他們能拿出五千兵力支援召侯,可見是召胖子的鐵杆盟友,而在那堵截之戰中,蕭國五千將士死了一大半,不論在功在理,蕭國拿走一個城池都不為過。

    火光舔著召胖子的臉,那張圓乎乎的臉擠成了一團,也不知他暗地裏與蕭國是否也有盟約在先,就見他死皺著眉頭,顯得左右為難。

    一幹諸侯與將領都冷冷的笑著,正準備插旗子的幾名將領也停下手來。

    過了一會,召胖子仿佛歎了一口氣,抹了額頭上的汗水,指著景城西北方向的一座鎮池,說道:“此地乃是熬城,離蕭國最近。此番伐杞,蕭國將士奮勇殺敵,功不可沒,當得此城。”

    “不,末將前來之時,君上即有令,不得景城不歸。”

    若論地理位置,熬城的確離蕭國最近,若論城池大小,熬城也的確要比景城大得多。按理說,這是一次合情合理的分配,誰知,那中年將領卻仍然鐵青著一張臉,當召胖子想要拔掉小白旗插上熬城的時候,中年將領臉上的那道傷疤抽動了一下,右手抓上了劍柄,‘鏘’的一聲響,鐵劍出鞘三分,寒光一閃。

    寒光閃耀著召胖子的臉,召胖子臉色陰沉如水,那將領的劍並沒有完全出鞘,可是目光卻極冷,分毫不讓的看著召胖子。這是在分地盤,在座之人要麽是一方諸侯,要麽就是位高權重的貴族將軍,而召胖子怎麽說也算是諸侯盟主,但是那中年將領卻是個渾人,若是召胖子不把拔旗的手停下來,說不定他真會把劍給拔出來。國君受辱,護衛豈能坐視?召胖子身後的兩名護衛正要拔劍,卻被召胖子用眼神製住。笑話,這是在分地盤,不是在戰場上。

    整個蕭國都是渾人,蕭國是個彈丸小國,舉國兵力不滿萬,這樣的諸侯國,這樣的國力,能在這大爭之世中生存下來,實在是個奇跡。然而,數百年下來,蕭國始終沒有被吞並,原因很簡單,就在那個‘渾’字上麵,雖渾而不蠢,他們懂得用渾去換取生存,用手中的劍與胸腔裏的血去換取土地。為了土地,他們視死如歸,為了生存,他們願意犧牲一切。類似這樣的渾人,就連宋蠻子當初都懼之三分。

    小白旗被召胖子的手碰歪了,那中年將領放下按劍的手,把它扶正,還用力的往下按了按。從始自終,他沒有看姬烈,也沒有看召胖子,渾似旁若無人,眼裏隻有那麵旗子。

    很顯然,蕭國隻想要景城。

    場麵為之一冷,諸侯們開始看好戲,就連姬烈都叉著腰站立,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隻是那眼角卻閃著冷冽的光芒。殷雍與天鄙青葉站在他身後,天下第一劍客蒙奇懶懶的靠著柱頭,那把奇長無比的劍輕輕的拍打著腰上的鏈甲。大火鳥在屋子外麵,那株高大的古柏樹上。若是當真火拚起來了,姬烈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全身而退。當然,火拚是不現實的。

    誰能治這個渾人?

    所有人都向召胖子看去。召胖子臉上紅一陣,青一陣,眯著眼睛向姬烈看來。姬烈搖了搖頭,景城他是誌在必得的,有了景城,他才能還清薑離的債務,有了景城,他才能積蓄過河的力量。

    召胖子一時沒轍,臉色越來越冷,場內的氣氛越來越凝重。

    就在這時,那一直默不作聲的狐侯說話了,他捏著手裏的小旗子,把它插在蠍子關外的空地上,把它插在蠍子關上,一麵麵旗子落下去了,景城被牢牢的圍了起來,插完了旗子,他慢吞吞地說道:“我要這片地,這所關塞。”

    眾人震驚。要知道,蠍子關外的空地是一片不毛之地,村落就如天上的星辰,寥寥可數。蠍子關更是年久失修,除了青苔就是渾濁的泥漿,陳國還在時,它還有點用處,如今陳國亡了,蠍子關的存在就極其尷尬了,誰得了它都是如得雞脅,食之無肉,棄之可惜。而這次伐陳之戰,狐國出力極大,要是沒有狐國和庸國的參戰,敗亡的人就是召侯,而不是陳侯。眾人都以為狐侯會和召侯和庸侯一起爭奪陳國的都城,那可是陳國最為繁華的城池,盛產絲錦,與南楚的鳳歌城一北一南,號稱絲綢之城,誰知道他竟做出了這樣的選擇。不過,看著那些把景城包圍得堅如鐵桶的旗子,眾人恍然大悟,狐國和蕭國有世仇,八十年前,狐國那時還沒有蕭國強大,誰知,那時的蕭君不僅狂亡自大,還有虐妻的嗜好,竟然活生生把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虐待致死。

    自那而後,狐國就和蕭國結下了死仇,八十年來時常你征我伐,近些年,蕭國更是屢屢敗北,因為蕭國人勇猛,一時半會狐國也奈何不了蕭國。如今,蕭國想拿景城增加國力,若是教狐國拿了蠍子關,其意不言而喻,顯然就是針對蕭國。就算蕭國拿了景城,蠍子關一鎖,景城就是甕中之鱉而已。別說商道了,就是想把軍隊駐紮進來都難。

    那中年將領見狐煜把旗子插在了蠍子關上,臉上的神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按在大案上的手背上的青筋跳動不已,從牙齒縫裏逼出幾個字:“狐侯,莫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狐侯冷冷的瞥了一眼中年將領,轉而對召胖子淡淡地道:“召侯,依我狐國之功,擁有蠍子關與其左右八十裏地,並不為過吧?”

    召胖子愁雲霧散,趕緊笑道:“當然不足為過。”

    狐侯又道:“諸位以為何如?”

    少了一個強大的爭食者,眾人便能分得更多更好,豈會不同意?當即,一個個轟然叫好,都說這樣的分配極為合理,就連姬烈都忍不住配合了幾句。那蕭國的中年將領氣得渾身發抖,想要當場耍橫,可是狐侯卻根本不懼他,隻是冷冷的瞅著他,那眼神冷到骨子裏。

    “罷了,景城離蕭國太遠,還是熬城近些。”

    置身於眾人戲謔的眼神之中,中年將領不得不低下了頭,親自把那麵小白旗扯起來,插到了熬城的位置上,臨了,還狠狠的瞪了狐侯了一眼。

    狐侯不以為然的冷笑。

    接下來,眾諸侯與將領們劃分其餘地盤,又是一番激烈的爭論,終於有了定數,奇怪的是再也沒有人和姬烈爭搶地盤,就連召胖子都對橫川渡視而不見。橫川渡原本可是召國的渡口。至此,姬烈的領地擴大了數倍,西起回風鎮,連接大海,東至景城,扼守流淵河。

    景城和三座小鎮終於落入囊中,姬烈鬆了一口氣。

    在蠍子關又待了三天。眾諸侯與將領們大都已經離開,要麽回國複命,要麽前往新得的土地,唯有姬烈和召胖子留了下來。蠍子關上已然換了麵旗幟,那是一麵黃色的旌旗,上麵繡著一隻異獸,那獸頭如牛,身如豹,尾如蛇,背生雙翅,極是神駿。這是狐國的標誌。

    大火鳥喜歡蹲在高處,它就蹲在領主府那尖尖的屋角上,脖子還纏著傷布,從它的眼睛看出去,往北可以看到百裏平原與村落,往南可以看到景城上飄揚的奔日朱雀旗,以及來來往往的商人。戰爭已經結束了,商道恢複了繁榮。沒有人會去在意城頭上的旗幟變化。

    在這三天裏,召胖子單獨宴請了姬烈,說是要和姬烈續續舊,論論親,結果舊是續了,親也論了,然而姬烈卻是愁眉不展。按照召胖子的說法,姬烈和他之間的關係非常親密,因為姬烈是他的女婿,而這場婚事遠在十二年前便定下了,據說是姬烈的父親,已故的安君親自提的親,提親的文書就在召胖子手裏。

    這件婚事讓姬烈極其震憾。雖然諸侯之間的聯姻再正常不過了,可是他是姬烈啊,是安國的傻子啊,安君當時逼他在生和死之間選擇是那麽的無情,怎麽會替他安排這樣的一場婚事?

    站在蠍子關的城頭上,高大的箭塔在夕陽的掩映下投出長長的影子,士兵們井然有序的行走在關裏關外,一文一武兩具雕塑在蕭索的寒風中矗立,姬烈按著劍柄,望著遠方,心裏卻是一陣茫然,怪不得那個召芸兒對他死咬不放,原來是因為她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啊,在這幾天裏,刁蠻任性的召芸兒天天纏著他,令姬烈煩不勝煩,那召胖子卻是一副看好戲的態勢,若不是召芸兒還太小,他肯定會立即就把女兒嫁給姬烈。

    狐侯就站在姬烈的身旁,這三天裏,他們走得很近,簽訂了友好的盟約。姬烈非常感謝狐侯的暗中襄助,若不是狐侯拿了蠍子關,那個蕭國的中年將領肯定不會輕易放棄景城。但是狐侯卻說,此事和姬烈無關,就算蕭國得了熬城,蠍子關仍然可以牽製熬城。

    夕陽一點一點淹沒在遠方,站在城頭上的兩個年輕人並肩而立,萬裏江山在他們身下綿展。

    狐侯道:“正月十五就快到了,師兄幾時起程去雍都?”

    “三日後。”

    姬烈答道,他早就和殷老先生商量好了,雖然他隻是一個領主,而不是諸侯,看上去沒有必要去雍都參加諸侯盟會,但是他卻必須得去,原因很簡單,殷老先一個人忙不過來了,姬烈急需人才,各種人才。若論人才,雍國若稱第二,天下沒人敢稱第一。

    “領地雖小,但總得去試試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