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遷都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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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為防盜章  沈皇後所居的慈恩宮中, 初蟬微鳴, 花漏疏長。幾名宮女坐在階上, 倩色宮紗迤邐一階,膝上擱著疊了一半的花箋。向窗外遠望而去, 正是一派樓簇丹青、柳覆井亭的佳景。

    簾後榻上,倚著一名睡夢半沉的女子。

    不知是做了什麽夢,她的秀眉微蹙, 繼而,便緩緩睜了眼。

    聽見女子起身的響動,幾名宮女便放下了手中花箋,起身侍立。

    “沈小姐可要起身了?”

    “時辰還早,再小眠會兒也無妨。”

    那倚在榻上的女子,正是安國公家的大小姐,沈蘭池, 今年正是十六歲的年紀, 芳華正茂。

    幾位宮女望著她, 皆有些拘謹。

    這位沈家的大小姐, 父親、二伯與兄長皆是當朝重臣, 祖父是安國公,姑姑則是執掌六宮的皇後。身世如此顯赫自不必說,更有色冠京華的容貌,足叫所有女子見之羞慚。這盛名在外的沈大小姐, 乃是楚京之中當之無愧的名門貴女。

    隻是這幾位宮女也知道, 這般命好, 是羨慕不來的。在她麵前,她們也隻有謹小慎微的份罷了。

    “姑姑可回來了?”沈蘭池半起了身,纖細素手撩開了真珠簾子,半露出她的麵龐來。隻一瞥,便見到一雙春池也似的眼,又如凝了纖纖桃風,叫人不禁想要多看上一眼。

    “皇後娘娘已回來了,隻是見著您還在午憩,便叮囑奴婢幾個莫要擾了您。您身邊的綠竹、碧玉姑娘,都在皇後娘娘身邊吃茶呢。”其中一個宮女答道。

    沈蘭池當然知道,皇後姑姑將她的婢女召去所為的是何事。

    還不是為了打探她的少女心思,免得她改了心意,不願嫁給陸兆業?

    至於她為何會對此事一清二楚——

    說來,若是告訴旁人,旁人定是不會信的,但是她自認那是真的。她真真實實地死了一遭,死在了嫁給陸兆業的大婚之夜。她喝了那杯鴆酒,便死在了陸兆業的懷中。

    之後,她重生了,回到了與陸兆業訂婚前的永嘉二年四月。

    她小理了下鬢發與衣衫,便帶著幾名婢女去拜見沈皇後。

    沈皇後名沈辛夷,今年三十幾許,因保養得當,她看起來與二十幾歲的宮妃並無區別。她是沈家人,容色自然美豔非常,配以那一襲華服寶冠,愈顯端莊得宜。

    見到沈蘭池來了,皇後便露出笑意來,朝她招了招手,道:“蘭兒,到姑姑身旁坐。”

    沈家世代顯赫、殊榮萬千,沈皇後當初也憑著這顯耀門楣成為了皇後。隻是她的運道不好,多年來未曾有孕,最後隻能抱了德妃的皇子養在膝下,那便是太子陸兆業了。

    因為身旁沒有親生兒女,皇後便對沈蘭池這個侄女極為疼愛。

    沈蘭池在皇後身旁坐下了,一轉眸,便瞧著了皇後髻上的那枚鳳釵。飛鳳展翅,南珠生光,真是好不耀目。

    見沈蘭池目不轉睛地盯著這枚鳳釵瞧,皇後嗪著笑,刮了刮蘭池的鼻子,道:“真是個小貪心鬼。待你來日嫁給了你兆業哥哥,姑姑便將這簪子送給你。”

    皇後知道,自己這小侄女從來都喜愛漂亮的物什,在宮裏見到了美人兒就走不動路,對這鳳簪更是愛不釋手。

    換做是從前的沈蘭池,此刻便會露出笑來。可這次,她卻低垂了頭,道:“蘭池要嫁給誰,現在可不好說呢。且這鳳簪是該給皇後的,蘭池不該奢求。”

    沈皇後的眸光微微一變。

    她仔細打量著自己的侄女,見她容色如常,慵眸半開,心底微有些奇怪。

    蘭池從前可是眼巴巴地指望嫁給陸兆業,如今卻改了口,也不知是怎麽了?

    興許是方才睡醒,還有些渾噩不清吧。

    正在此時,一個宮女從殿外匆匆步入,低身一禮,道:“皇後娘娘,太子殿下說身有雜務,怕是今日不能來陪娘娘用晚膳了。”

    皇後聽了這話,笑顏未改,依舊大方端莊:“無妨,那便讓他好好忙罷。”

    沈蘭池聽了這話,心底有些想笑,好在她壓住了自己的笑意,免得讓皇後姑姑看出端倪來。

    皇後將她召來宮中,便是為了讓她與陸兆業多見見,免得以後成了夫妻,一點兒都不知根知底。隻是陸兆業是個冷性子,對沈蘭池從來都是淡漠疏離,一副敬而遠之的樣子。

    沈蘭池陪皇後用了晚膳,等到宮裏掌了燈,這才出了慈恩宮。

    沈府的下人早就在宮門處停好了馬車,待沈蘭池坐入車中,便扯著韁繩,向沈府駛去。

    沈蘭池坐在馬車裏,身子搖搖晃晃的。一掀車簾,便見到街上一派繁華夜景。這是楚京最尋常不過的景象,可是於她而言,卻恍若隔世。即便重生已經大半月了,她還時常在夢中驚醒,總覺得這不過也是莊周一夢罷了。

    鴆酒燒灼五髒六腑的觸感令她久久難以忘懷,如刻骨中。即便重生了,她也能回憶起那時的厭惡與不甘來。

    既然老天給了她重來的機會,那麽她便不會任憑世事再如前世一般,讓沈家走上滅亡之路。

    想到沈家位極人臣後的飛揚跋扈,沈蘭池心底微微一歎。

    若是真要扭轉沈家前路,怕是要讓沈氏的貴介們都改一改那渾身的毛病才好。若不然,沒了陸兆業,也會有其他人傾覆了這搖搖欲墜的沈家。

    這一世,她不想要姑姑的鳳簪後冠,也不想再嫁給陸兆業,隻盼著一切都能有所轉機。

    正在她出神之時,馬匹忽而發出一聲嘶鳴,繼而不知為何狂奔起來。一路橫衝直撞,惹來一片驚叫。沈蘭池被顛了一下,竟直直撞到了廂壁上,登時一陣頭暈眼花。

    “怎麽回事……”她連話都未說完,就又撞到了另一個角落裏。

    “這馬忽然不聽使喚!”車夫急得滿頭大汗,道,“小的也不知為何如此……”

    沈蘭池扣住車壁,探出頭來,卻見到那奔馬就要撞上一間宅院。眼看那高門越來越近,沈蘭池隻得閉緊了眼,在心底想道:大不了便是再死一次。

    就在此時,她的身子一輕,原是有什麽人將她橫抱了起來。

    “莫非是你戾氣太甚,連馬兒都被你嚇到了?”

    人還未落地,沈蘭池的耳中便聽到了這樣的一句話。漫不經心的,像是春日飄揚而落的柳絮。明明是極清澈的聲音,卻帶著一分惹人生氣的輕佻。

    沈蘭池對這聲音著實是太熟悉了,無需睜眼,她便道:“若是我戾氣太過,怕是你鎮南王府的世子爺也不能活著長到這麽大了。”

    一聲輕響,男子抱著她落了地。沈蘭池睜了眼,便見到一個玉帶錦袍的王孫公子,正是同她一塊兒長大的青梅竹馬,鎮南王府世子陸麒陽。

    陸麒陽將懷中女子放下,拍了拍手,挑眉道:“又重了些。”

    陸家男兒都生的好相貌,陸麒陽自也不例外。隻不過他那張麵皮總帶著輕浮的笑,有時是真笑,有時是假笑,總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麽。雖生的俊美,卻染了幾分塵俗煙火氣,便如那蒙了灰的美玉似的,多少叫人感到惋惜。

    “我重?”沈蘭池撫了撫衣角,看著那邊車夫艱難地控著馬,悠然道,“我重又如何?待我真成了豐潤玉環,那這楚京便會盛行起豐腴之美來。”

    陸麒陽嘖了一聲,道:“大楚的城牆全挨在一塊兒,怕是也不及沈大小姐你的臉皮厚。”

    “整日鬥雞走犬、不學無術的世子爺,也敢說我臉皮厚?”蘭池回道。

    兩人正拌著嘴,蘭池的貼身丫鬟綠竹、碧玉匆匆忙忙地跑來了。見小姐安然無恙,兩女鬆了一口氣,又對陸麒陽道謝。

    “謝過世子爺。”

    見兩個婢女低頭彎腰,沈蘭池便眸光一斜,小聲道:“謝什麽?他可占夠了你們大小姐的便宜呢。”

    這般驚世駭俗的話,便是放在國風開放的大楚,也算是令人震驚了。隻是因為麵前的人是沈蘭池與陸麒陽,便也沒人大驚小怪了。

    “算了,不同你計較。天色暗了,你快些回去吧,免得你娘又教訓你。”陸麒陽揚了唇角,提起欄上擱置的一個酒壇子,道,“小爺我還要去喝杯花酒呢。”

    說罷,他便轉身離去。

    “……就知道喝酒。”沈蘭池小聲地嘟囔著。可望著他的背影,她的眸中卻不由浮現了一絲複雜。

    腦海之中,有道聲音總是揮之不去。

    ——和我走,今夜就走。

    ——現在不走,便來不及了。

    “小姐?小姐?”

    聽到綠竹的呼喚聲,沈蘭池這才回了神。她轉念一想,心裏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先前她還在想著怎麽拒嫁陸兆業,如今,不是有個現成的理由送上門來?

    待回了沈家,沈蘭池便找到了母親沈大夫人季氏。

    她秀眉一皺,麵浮羞色,對著母親道:“娘……今日,鎮南王世子救了女兒。女兒對他,一見鍾情……”

    頃刻間,沈大夫人仿如被雷劈了一般,僵立在原地,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我看你近來聰明了不少,以後定能跳出這個滿月池塘。”沈瑞笑道,“也不用管我這老頭子在想些什麽了。所謂‘富貴由命,生死由天’,這府裏頭的命數,都是老天早早定下的,我也就不跟著瞎摻和了。摻和也是白忙活。”

    蘭池笑笑,在心底應和了一句。

    她眼下的當務之急,還是趕緊甩開陸兆業這個白眼狼,也沒空伸手管二房的那麽多事了。

    肖氏攬了這一樁活,忙裏忙外,竟然一副春風得意的當家主母模樣,儼然就是這安國公府的女主人了。連帶著她的兩個兒子都神氣不少,大手大腳地花公中的錢。這錢使出去了,雖不是大房的私賬,可也足讓沈大夫人心疼。

    想安國公府家底雖厚,可也不能這樣無度揮霍。因而,沈大夫人心底對二房的不滿又漲了一分。因著沈辛固總護著二房,她對自己的夫君也有了幾分不滿。

    到了安國公壽辰這日,沈家自然是門庭熱鬧、鞍馬往來,門前車道上一派車水馬龍;各家權貴絡繹往來,金衣玉帶惹人眼亂。

    蘭池跟著母親沈大夫人在門前待客。未多久,她便瞧見阮家的馬車到了。這阮家可是她特地求了沈大夫人請來的,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

    “阮小姐來了?蘭池可盼了你好久了。”沈蘭池立刻迎了上去,對剛下馬車的阮碧秋道,“你我本情如姊妹,不如到我這邊來坐坐,吃點茶?你我也好說會話。一會兒宴席開場了,蘭池便要去待客了。”

    阮碧秋提著裙角,險些被她那句“你我本情如姊妹”給震到。還未站穩,她就察覺到身後母親推搡著她的脊背,意思是讓她多與這安國公府家的嫡女沈蘭池走動攀談一番。

    “這就來了。”阮碧秋露出個輕淡如素月的笑,“謝過沈二小姐招待了。”

    沈蘭池領著阮碧秋穿過遊廊,在塘畔邊停住了腳步。待站定了,她先仔細打量了一番阮碧秋,見她穿一襲素淨的若紫衣裙,身姿如弱柳扶風一般,又似那畫裏的桃源仙子,真是美極,蘭池不由慨道:“阮小姐如此美貌,理應嫁予人上之人。”

    阮碧秋不動聲色,淡然問道:“沈二小姐此言何意?”

    “阮小姐,你也不用與我說那些彎彎繞繞的話。我知你對陸兆業有情,恰好我也願成人之美。”沈蘭池勾唇一笑,伸手撚起阮碧秋一縷烏黑發絲,“隻是不知道,阮小姐願不願意抓住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