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有這樣一種無奈(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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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有些事情真正的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才會切身的體會到這件事到底有多麽的令人難過。
王鴿的爺爺奶奶是在他十幾歲的時候去世的,祖輩對他關愛有加,在那個時候,他已經體會過了親人離去的痛苦和無奈。
這麽多年過去,那種感覺已經漸漸消失,或者說,王鴿已經習慣他們不在了。
這種事情,要花好長一段時間去習慣,這一點王鴿無比清楚。
以至於王鴿在出車時,還有急診部裏的那些生離死別的場景的時候,感情上有一點冷淡。情緒化的時候還是不多的。
在跟鐵大致聊天的時候,鐵大致還曾經誇過王鴿的這種態度,畢竟工作就隻是工作,如果參雜了過多的個人感情,不論是醫生,護士,還是救護車司機,在自己的工作上都會受到或多或少的影響,尤其是這份工作是以別人的生命為代價的。
“醫院要的是你的技術,而不是你的人。”這是鐵大致的原話,可能當過兵的他說話有些耿直,但現實中就是如此。
王鴿在開車的時候努力的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在走廊裏的他冷靜了下來,這趟車似乎讓別人出比較好。第一個是不參雜個人感情更加安全,第二,他也絕對相信車隊裏其他同事的駕駛技術,他相信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樣完成任務。
但是王鴿心裏過不去這個坎。
就像現在這樣,陽壽已盡,最起碼自己還送了三叔最後一程。
三嬸田秀芳也拎著大包小包來到了醫院,與王磊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王鴿很想告訴田秀芳,這些東西已經用不上了。
因為在三十五分鍾以前,他親眼看到三叔王興華的靈魂跟在死神的後麵穿牆而出。
三叔的靈魂看了看王鴿,又看了看自己的兒子王磊,終究一言不發的跟隨死神離開,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王興華的眼神迷惑,而且失落,似乎不太相信自己居然這麽快就要離開人間。
但是王鴿束手無策,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離開。
有些時候,王鴿真的寧願自己看不到死神和靈魂,不知道人什麽時候會死,知道的太多,也許並不是一件好事。
這種情況,王鴿隻能承受比一般人更大的痛苦。
幾分鍾後,劉崖垂頭喪氣的推開急診室的門,沈慧也紅著眼睛跟在他身後,走了出來。
搶救已經進行了四十分鍾,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了。
田秀芳和王磊已經從醫生的表情中看到了一切,不過他們仍舊抱有一線希望。
“大夫,我爸……”王磊顫抖著問道。
“搶救進行了四十分鍾,沒有心跳呼吸,血壓測不到,沒有任何生命體征,對不起。盡力了。”劉崖歎了口氣。“你們……進去看他一眼,遺體會被轉移到太平間,醫院可以幫忙聯係殯儀館。”
還沒等劉崖說完話,田秀芳就大哭著重進急診室。
王磊直接跪在急診室門口,對著裏麵痛哭大喊“爸!我不孝順我該死啊!”說完就咚咚咚開始磕頭,王鴿怕他出事,趕緊扶了起來。
“哥啊,我再也沒有爸爸了……”王磊痛哭流涕。
王鴿沒有說話,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麽去安慰一個剛剛失去父親的人。王磊掙脫了王鴿,也進了急診室。
“王鴿,兄弟對不住你。”劉崖拍了拍王鴿的肩膀,在門口的長椅上坐了下來,盯著地麵。
王鴿愣在了原地,“三叔時間到了,怎麽能怪你。”
他也歎了口氣,人遲早有這麽一天,隻是他沒想到三叔的這一天來的這麽快。
生死簿上的數字到底有什麽意義?哪個不長眼的玩意兒寫上去的?三叔一輩子好人,五十多歲就沒了,這公平嗎?
一點都不公平!
“想開點,節哀順變。”沈慧揉著鼻子說到。
醫生護士見過的生離死別,比任何人都要多,在某種程度上早已麻木,不會表現出來,但是看著身邊人經曆這樣的事情難過,他們也免不了會勾起回憶。
的確,醫院要的是他們的技術,不是他們的人。
但是技術是由人來實施的,而人是有感情的。
“你三叔在路上的時候就已經沒有了任何生命體征,根據症狀來看,應該不是單純的腦出血,是腦幹出血,出血量在五毫升以上的死亡率是百分之九十以上,搶救的時候已經完全沒有知覺了,除了失去意識前心絞痛帶來的痛苦,沒遭多大的罪,走的很快。如果家屬需要確定死因,醫院可以免費進行屍檢,腦部CT和核磁共振成像都可以……”劉崖說道。
王鴿搖了搖頭,表示不需要,他摘掉了對講機的耳機,掏出手機。
三叔人已經走了,再怎麽難受也追不回來。現在最要緊的事情,就是三叔的後事。在爺爺奶奶去世的時候,一切大小事務都是自己的父母操辦,母親懂一些當地的殯葬禮儀。
表弟王磊還年輕,什麽都不懂,田秀芳沉浸在悲傷之中,這種事情如果讓現在的她來做,未免太殘忍了一些。
王鴿撥通了自己父親的電話。
電話等待了很久,才被接通,看來父母早已經熟睡了。
“兒子,怎麽了?這麽晚打電話?”電話那頭的王建成還有些迷糊,聲音聽起來有些混沌。
“爸,你現在是站著還是躺著?要是站著的話,你坐床上,我跟你說個事兒,你別太激動。“王鴿問道。父親的身體也不太好,他要保證自己的父親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他沒辦法接受後果。
“我坐床上呢,手裏就在床頭櫃上,有事你說吧。”聽到兒子沒頭沒腦的要求,王建成的睡意全無,隱隱約約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了。
“剛才三叔沒了,我開救護車去接的他,路上就不行了。搶救了四十分鍾,沒救過來。”王鴿說說完,積蓄已久的兩行淚這才刷的一下流了下來。
“王鴿……”沈慧也繃不住了,嗚嗚的哭了起來,給了王鴿一個安慰的擁抱之後離開不再打擾他。
電話那頭的王建成沉默了十秒鍾,就在王鴿想要詢問他有沒有事的時候,王建成開了口。
“他走的快嗎,怎麽沒的?”
“我到他家裏的時候就沒意識了,除了心絞痛,沒遭多大得罪,推測是由於疼痛導致腦幹出血。”王鴿說道。
“沒遭罪就行,你嬸子和表弟在嗎?”王建成雖然還沒看破生死,但是聽到親弟弟臨終前沒遭罪,心裏總算得到了一絲安慰。
“他們在陪著三叔,料理後事的話……”王鴿說明了打電話的目的。“太平間可以停一宿,今晚可以先不過來。”
“我和你媽現在就過去,人沒了,落葉要歸根,接回家吧。”王建成說的沒錯。
雖然王鴿知道,在一個死後靈魂會被死神帶走的世界,死人是不會知道他去世之後有沒有人會給他料理怎樣的後事,但這是生者對死者最深的思念,最大的尊重。
“你三叔在的時候就經常跟我說,指不定哪天就會走在我前麵,沒想到……唉!”王建成一直在歎氣。
“爸,你和媽路上小心點。”王鴿囑咐道。
“你還在上班,忙你的,一切有我們。你三叔沒了,你還有別的病人要救。”王建成說道。
“知道了,爸。”王鴿掛掉了電話,抹去了眼淚。
劉崖坐在椅子上,掏出了口袋裏的長方形盒子,這是高玉婷送給他的禮物。出診著急,他就一直把這個不大的盒子裝在白大褂的口袋裏,反正白大褂的口袋也夠大,裝得下,卻一直來不及打開。
他拆開了盒子,盒子裏是一個聽診器,還有一張字條。
“兔子,那天看到你聽診器摔的有點變形了,送你一個!我也不知道好不好用,查了很多資料,偷偷問了小慧,才敢買的。不便宜,敢動不動就摔了你試試!愛你!”
在字條的最後,還畫了一個心。
聽診器是美國3M牌的,雙麵聽診,上麵還印著Littmann,專業聽診器,市場價少說六七百,這可是好東西,劉崖一直舍不得買。
劉崖滿心感動,心存溫暖,但是現在這個情況他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走廊盡頭跑來一個小護士,氣喘籲籲的叫著王鴿。
“王師傅,有空嗎?剛才我用對講機通知車隊,怎麽不回消息呢?我去車隊看了也沒人,可算找到你了,指揮中心發來消息,要出車了。麓山路,海高美KTV。”小護士有些著急,跑了不少路,腦門上全是汗。
“沒看見什麽情況嗎?現在還找他出車?”劉崖急了,站起來訓斥著小護士,“我說你們他媽的還有點人性沒有啊?”
王鴿剛才打電話的時候摘掉了對講機的耳機,自然是聽不到任何消息的。
小護士委屈的要死,具體出了什麽事兒她也不知道,莫名其妙的就被醫生訓了一頓,看著劉崖凶神惡煞的樣子,眼淚都快嚇出來了,又不敢還嘴,“車隊裏師傅們都出車去了,最快的也要十分鍾能回來。找不到人已經耽誤了一會兒了,要是不行我就跟指揮調度中心那邊說一聲,讓他們派別的醫院的車……”護士帶著哭腔說道。
“不好意思,剛才有點私事兒。”王鴿吸了吸鼻子,重新戴上對講機耳機,“這車我出,兔子,一起去吧。”
劉崖點點頭,把自己的舊聽診器直接扔進了垃圾桶,將新聽診器小心翼翼的裝進口袋裏,與王鴿一起跑出急診大廳。
劉崖和護士田雨晴都已經坐進了救護車車廂裏,這幾年的氣氛有點奇怪,田雨晴雖然覺得詫異,但是也不敢多問,她看不到坐在駕駛座中王鴿紅腫的雙眼。
王鴿像往常一樣,鬆開手刹車,踩離合掛檔,一腳油門轟下去,發動機轉數表指向了一千二百轉每分鍾。
他打開了警笛和警燈,藍色的燈光在黑夜中跳躍閃爍,伴隨著這輛在黑夜中疾馳的救護車漸行漸遠。
王鴿按下了導航上的接近按鈕,導航信息出現在屏幕上,他又一次舉起了通話器。
“這裏是雅湘附二編號0110,湘AGZ689,正在前往麓山路事發地點!”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