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零三號宿舍門外的所有人都聽到了警用對講機裏的聲音。似乎是狙擊手觀察到了宿舍中的情況，見王鴿席地而坐，而且一旦開槍子彈很有可能穿過高銘申的身體，對王鴿也造成傷害，便馬上把這個情況匯報給了總指揮。

    “所有人注意，狙擊手沒有我的命令絕對不允許開槍，在宿舍門外的人也不要輕易進入！”總指揮聲音低沉，想必是經過了深思熟慮，除了開槍，事情似乎已經有了轉機。他寄希望於那個正在跟高銘申聊天的救護車司機，能

    “老弟，我知道你在這所學校裏過的很不容易。”王鴿歎了口氣，“可有的時候，解決問題的方式不是這樣的。”

    “哥，你又知道什麽？這兩個人，我這兩個親愛的同學，在剛分班的時候對我還說得上客氣。我這個人性格孤僻，不太喜歡跟別人說話，不喜歡跟人鬧矛盾，有什麽事情也隻能盡力討好他們，請他們吃飯，上了體育課給他們買水，從來不求回報，隻想搞好同學關係，哈哈哈，我真是太天真了。”高銘申雙眼中凶光一閃而過，隻剩下了無奈的冷笑。

    “後來他們不僅抄我的作業，還偶爾找我借錢，從來沒換過。再後來，借錢變成了明搶，一旦拒絕，馬上拳打腳踢。班主任不管這破事兒，我又找不到自己的父母。你說，我是不是該弄死這兩個龜孫子？”

    高銘申手中的刀又握的緊了一些，刀尖仍舊死死的懟躺在地上那名傷員的脖子上，加了幾分力道，嚇得地上那尚未失去意識的高中生直打哆嗦，一灘淡黃色的液體從他的褲襠處慢慢滲了出來，流淌到地麵上，跟那些血液混合在一起。

    王鴿隨即聞到了一股子騷氣，這孩子是嚇尿了？王鴿吞了口唾沫，恐懼的確會造成大小便失禁，尤其是麵臨死亡的時候，這種情況是正常的。可根據王鴿所學習到的醫學知識來說，大小便失禁還有可能是失血過多進入休克的前兆，在人死亡之前也會出現。

    看來躺在地上清醒著的這個學生，也已經在失血過多休克的邊緣了。王鴿又看了一眼金晶。

    金晶回過頭，對著王鴿輕輕搖頭，她已經完成了對床上重傷員的檢查。失血過多，休克，而且這裏根本就沒有手術條件，無法對內髒上的血管傷口進行手術止血。

    “這些事兒，我都經曆過。上初中的時候被校外的小混混勒索要挾，一個月才十塊錢的零花錢，不給就揍，都給要去了。校外人員，告訴父母又不敢，怕他們操心，找老師都沒用，隻能躲著走。我又做錯過什麽呢？”王鴿把視線重新移回了高銘申身上，直視著他的眼睛，也是苦笑著搖了搖頭，但是並沒有直接回答高銘申的問題。

    像他們這種家庭條件不好，沒背景沒實力，上學時期又長得瘦小的，很容易變成校園欺淩的目標。與王鴿不同的是，高銘申更加悲慘，受到的欺淩更多。

    “我跟你唯一的區別，就是我家裏沒有你家裏有錢，除此之外，咱倆其實是一類人。但是我活到了現在，沒做過任何傷害別人的事，你想知道為什麽嗎？”

    高銘申一愣，並沒有說話。

    王鴿繼續說道，“當我遇到這件事兒的時候，我也苦惱過，我也混亂過，我也想找幾個幫手去揍他們一頓，讓他們別來惹我，或者自己帶個刀，嚇唬他們一下。但是我慫啊，沒膽子。我祈求過什麽天皇老子玉皇大帝，耶穌佛祖，連真和諧主安和諧拉都求過了，哈哈，屁用沒有。”

    高銘申的臉色也放鬆了一些，輕笑一聲，很明顯，他也做過這樣的事情。

    “躲了好幾個月，直到有一天，勒索我的那個校外小混混團夥消失了。後來有同學告訴我，他們打架鬥毆，傷了人，被警察抓了去，勞動改造。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擔驚受怕，再也沒人欺負我。”王鴿歎了口氣，好像是真的回到了自己的學生時代。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神明，我也從來不信什麽命運。我隻信自己，信天理因果。善惡終有報，人賤有天收。有時候這個世界不公平，但是最起碼，在這件事上是公平的。天理不容許一個作惡多端的人繼續在社會上禍害他人，或早或晚，做過的所有事情的結果，都會顯現在自己的身上。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啊。”王鴿語重心長的說。

    在驗證了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有意外、有靈魂、有陽壽、有輪回之後，他以前所堅信的價值觀更加得到印證。

    這個世界上本就沒有神，本就沒有命運。那些隻是人類強加給自己的東西罷了。事出必有因，有因必有果。隻是原因的好壞，直接影響到結果的好壞。也許壞的結果不會馬上出現，但它未曾缺席過。

    社會道德體係，和法律體係，也是因此而設立的。

    “你的意思是讓我等，讓我等到一切的報應都降臨到他們的身上，我自然就解脫了，對嗎？我要是不現在就弄死他們，等到他們的報應來的那一天，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到了那個時候，我早就被他們給折騰死了！”高銘申冷笑一聲，但似乎並不接受王鴿的雞湯。

    王鴿毫不在乎，但他必須加快速度，把自己的話都說完。這兩個學生雖遭人痛恨，但年輕氣盛，罪不至死，畢竟人命關天，他們撐不住太久了。

    不論自己的話是否對整件事有所幫助，他都必須說完。哪怕最後高銘申仍舊不肯放手，那也算王鴿仁至義盡，無能為力了。至於這一槍到底開不開，那不是王鴿要考慮的事情。

    “老弟，你猜猜為什麽今晚這麽多警察要過來抓你，還想要用槍打死你？”王鴿問道。

    “因為我持刀傷人。”高銘申很奇怪為什麽王鴿要這麽問。

    “對，因為你做錯了事。你要把他們都殺掉，也是因為他們做錯了事。可是在你今天晚上舉起刀，下了決心要殺掉他們的時候，可曾想過要報警？的確，你做的事情比較大，所以來了很多警察。他們做的事情比較小，可能隻來一兩個警察。但是這一兩個警察會解決你身上所有的麻煩。他們調解你們的矛盾，把這件事情告知學校還有這兩個孩子的家長。一旦他們接受批評教育，甚至敲詐勒索金額足夠，你猜警察會不會把他們押入少管所進行勞教？”王鴿又問。

    高銘申無言以對，他從來沒有考慮過，要撥打手機鍵盤上麵的110，尋求警察的幫助。

    “你不用等，你可以直接去找到他們的報應，狠狠的摔到他們的身上。你可以懲罰他們，但是不是以這種方式。他們現在所承受的東西，已經遠遠超過了他們所應有的懲罰。現在做錯事的，是你啊，老弟！”王鴿的聲音大了起來，他看到高銘申已經有些動搖了，手中的刀握的也不是那麽穩。

    王鴿少言寡語，不善於人交流，但在雅湘附二醫院呆了這麽長時間，也算是得到了鍛煉。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口才，能把這些話說出來，道理講清楚，實屬不易，但也是真情流露。

    高銘申仍舊沒有說話，低頭思索著什麽。

    “老弟，你還年輕，未成年。事出有因，而且悔改態度良好，別怪當哥的說話難聽，我看得出來你心理也有一定問題，法院在進行量刑的時候肯定會充分考慮這些因素。將來的路還很長，犯不著因為這兩個人渣搭上自己一輩子！”王鴿趁熱打鐵，極力的勸高銘申放下手中的凶器投降。

    “現在做錯事的，的確是我。”高銘申歎了口氣，仍舊沒有抬頭，小聲說道。

    “我知道其實他們兩個人如果不去醫院，在這裏再怎麽治療都撐不到兩天。我隻是想找個合適的人跟我說說話。哥，道理我都懂。但是做過的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要是我父母回來了，你告訴他們，他們整天不辭勞苦賺錢，都是為了我，我其實都知道，但是不懂事闖下大禍，讓他們擔心了。這輩子的養育之恩，隻能下輩子報了。”

    高銘申聲音極小，除了王鴿之外就連同在學生宿舍房間內的金晶，都聽不到他在說什麽。王鴿覺得他語氣聲音都有點不對，又看不到他的眼神，心裏暗叫不好。礙於刀尖仍舊抵在人質的脖子上，王鴿卻還是不敢輕舉妄動。

    突然，高銘申猛地抬起手中水果刀，刀刃橫向對著自己的胸口稍稍偏左的地方紮了進去！

    王鴿大驚，瞪大了眼睛，這高銘申想必是早就做好了自殺的準備，特意研究過心髒的位置，由於自殺力度不足，刀刃豎著的話很有可能會卡在肋骨中間無法傷及內髒，這高銘申居然研究過，橫向紮入致死率更大一些！

    這一刀子下去，人可就真他娘的沒了！

    金晶也是滿臉驚恐，難以置信的看著這一切。雖然見過無數病患，其中也包含自殺者，但她畢竟閱曆尚淺，沒見過當著自己麵自殺的人，嚇得無法動彈。

    王鴿驚呼一聲，吸引了門外所有人的注意力，隻管身子向前一撲伸手阻攔，可他的距離還是有些不夠，手指緊緊抓住了高銘申右手手腕處校服袖子的一角，但僅僅持續了不到零點一秒，布料太滑還是沒抓住，還是眼睜睜的看著高銘申將水果刀捅進了自己的胸膛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