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看不見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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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就是如此操蛋,但是似乎誰也無法反抗。
這輛救護車裏的所有人都沒有說話,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
白楠默默的檢查著車中危重病人身上的生命體征監控線路,而劉崖則是看了一會兒顯示屏,覺得沒問題,透過車廂後門上的玻璃看向了窗外。車裏還有另外一個輕症病人,在接受了簡單的檢查和傷口處理之後掏出手機,想要給家裏人報個平安,但是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之後,又默默的鎖了屏幕。
很明顯,家裏人都已經休息了,現在的時間是接近淩晨三點鍾了,新聞媒體就算報道突發新聞,家人也是看不到的,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乘坐的機場大巴出了事兒,壓根也沒必要在淩晨三點鍾的時候打擾他們休息。
畢竟自己還活著,明天一早打個電話過去也是可以的。
他本應該乘坐今天淩晨兩點鍾的航班回家,但是航班早已起飛,他卻沒能登機。
王鴿也在駕駛著救護車,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前方已經完全沒有了車輛的道路,一言不發。
馬路上的路燈燈光十分昏暗,由於空中雨水的折射,王鴿看不清道路,對麵又沒車,索性就把近光燈變成了遠光燈,警笛和警燈依舊沒敢關掉,鬼知道會不會從某個路口竄出一輛車來。
車上的重傷病人本來是要去距離較近的湘沙市第一醫院的,輕傷病人帶到雅湘附二醫院。可是王鴿在把病人載到市第一院之後,發現那邊兒根本就沒有空餘的手術室,人手嚴重不足,事發現場的手術室畢竟是個臨時的,大手術還是要回醫院去做,無奈之下劉崖隻能決定把重傷病人帶回雅湘附二醫院,根據病人的情況來看,十幾分鍾的車程似乎並不足以讓他出現什麽太大的危險。
現場的救援工作雖然還沒有完全結束,但是參與救援的所有人把能喘氣的都已經撈出來了,在那輛翻車的大巴中剩下的隻是一具具遇難者的屍體,剩餘的被甩到車外的人,生存幾率渺茫,找到了也不一定能活,事發現場已經留下了足夠的醫療工作人員,王鴿他們留在那裏也隻是浪費醫療資源而已,回了醫院之後便就不用再回來了。
雨好像小了一點。”輕傷病人靠在車廂裏,摸著自己的大腿。在進行急救檢查的時候,他的褲子被大夫完全撕破,因為大腿外側被玻璃劃開了一個大口子,已經進行了緊急縫合,止住了血,但是走路還是十分困難,上車的時候還是那救護車司機把他扶上去的。
車廂之中的氣氛有些壓抑,沒有人說話,他率先打破了這種尷尬。
麻藥的有效時間已過,他的傷口處開始隱隱作痛,看來以後有一點時間要臥床休息或者拄拐走路了。他看了一眼自己麵前躺在病床上的重症傷員,覺得自己已經很幸運了。
聽你剛才跟警察說,你是那大巴車上的乘客吧。那時候車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王鴿輕聲問道。
那人搖了搖頭,“我坐在後排,不太清楚,隻知道前麵突然兩個人打起來了,就聽見了槍響,後來大巴失控,我就暈過去了,什麽都不知道。醒了以後就在那帳篷急診室裏,掛著點滴,有人在給我縫合傷口。”
這個輕傷傷員也是一頭霧水,糊裏糊塗自己坐的車就出了事兒,好在上車之前買了保險,不知道這種情況在不在參保範圍之內。
在早些時候警察給他錄了口供,但是毫無價值。
劉崖等人當時距離歹徒較遠,而且天降大雨燈光昏暗,根本看不清臉,隻能形容一個大概的身材還有講話的語氣特征,是否有方言之類的習慣。可歹徒根本沒說幾句話,也無從判斷。
當然,王鴿作為近距離看到過歹徒的人,自然在第一時間接受了警察的問話,協助調查。他本身也是及其願意的,早日抓到那個人,就能早一天給黃斌報仇。盡管王鴿在近距離的光照之下看到了那個歹徒,可隻有短短的一秒鍾不到,歹徒就開了槍,光顧著去救黃斌了,壓根記不住那人的麵目特征。
如果王鴿能夠再次看到那個人的臉,肯定是認得出來的,可若是讓他去形容,那就真的詞窮了,半天說不出來。
王鴿心裏懊悔不已,他既救不回黃斌,也沒辦法協助破案。
聽說,現場死了個護士。被那個持槍歹徒打死的,人還跑了,是真的嗎?”事發的時候這個輕傷傷員還處於昏迷之中,沒聽到槍聲,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隻是從警察和給他治療的護士的嘴裏聽到了一些事情。
是我們的同事,我們都認識他。”白楠抬起頭說了一句,臉上的表情很不好看。
不好意思。你們節哀。”這傷員聽到白楠的回答,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那名不幸去世的護士居然就是這輛車上醫療工作人員的同事,獲救之後的喜悅心情瞬間冷卻下來。
王鴿覺得,自從他上夜班以來,哪天晚上都沒有像今天晚上一樣難熬。鎮魂牌上的數字隻增加了一個不說,還死了一個好兄弟。
這種心情並不是誰都能理解的。
劉崖似乎看出了王鴿的心思,開口說道,“兄弟,當時那個情況,神仙來了都救不了他。你別太自責了,人各有命。進了這行,就要隨時準備著麵對各種危險情況,他是有心理準備的,你也要有。畢竟,現場如戰場啊。”
他們似乎就是戰場上的士兵,今天吃了敗仗,跟他們同甘共苦,一起摸爬滾打那麽長時間的戰友在戰役中犧牲,而在第二天,甚至是馬上,他們就又要再次投入與敵人的鬥爭之中。
因為隻有贏得勝利,才能讓離開他們的戰友們安息。
王鴿懂這個道理,但有些事情需要時間去磨合和淡忘。
車程行進了大半,王鴿根本沒有按照車載導航的路線去行駛,而是找了最近的道路。反正已經是這個時間點了,哪怕是湘沙市真的是個不夜城,人也是需要睡覺的。
除了在十字路口處偶爾經過的私家車,道路上幾乎沒有任何車輛,暢通無阻。王鴿的車開的很快,已經是接近一百公裏每小時了,反正路上沒車,開的快一些也沒什麽的。
雨確實已經小了很多,王鴿降低了雨刮器運行的節奏,路麵也清晰了不少。左右兩側的反光鏡全都已經被雨水所模糊,右邊的夠不到,王鴿隻能降低車速,從車門把手下方的儲物格子裏取出抹布,把車窗玻璃降了下來,為了安全還是抹了一把反光鏡,能看到後麵什麽情況必然是好的。
在這反光鏡被擦幹淨的同時,一道燈光就從後方照射而來,從那反光鏡映在了王鴿的臉上。
後麵那輛車並沒有按響喇叭,隻是近光遠光燈交替閃爍了一下,示意自己的存在。
王鴿並不覺得那是飆車黨。深夜飆車黨隻存在於影視作品裏,現在湘沙市的那些飆車的隻是沒成年的小屁孩玩的電動車或者是摩托車罷了,王鴿可不信有人現在膽子那麽大。嚴重超速,無視監控,等到距離近了一點兒之後,王鴿發現那輛車的車頂還閃著藍色的燈光,不是救護車還能是什麽車?
還有安排咱們的車回醫院?”從燈光的變換上,王鴿看得出來那輛車的行駛速度很快,但是具體卻看不出來是什麽車,稍微歪了一下頭問劉崖。
早些時候走了一批輕傷病人,具體的不知道,都是領導們安排的事兒,沒問過。”劉崖搖著腦袋回答道。
果然,趁著王鴿減速擦後視鏡的這麽點時間,身後的那輛車馬上貼近王鴿的車,變道超車,開的比王鴿還要快一些,看起來車上病人情況危在旦夕。王鴿看了一眼那輛車的車牌號,居然是何盛的救護車。
王鴿輕笑了一聲,看來這何盛開起車來也是個不要命的主兒。何盛的車在王鴿旁邊鳴笛示意,王鴿知道何盛肯定能從後視鏡中看到自己,便將手伸出窗外擺了擺手,讓何盛著急就先走。
那輛救護車旁邊圍著一圈水霧,飛快的超了過去,可王鴿居然發現何盛的救護車的後麵還跟了一個別的身影!
打著雨傘,憑空飛行,死神!
王鴿知道何盛看不到死神,但何盛知道車裏的病人情況危急,明顯就是快不行了!距離醫院還剩下三四分鍾的路程。如果是自己的車後麵跟了死神,那麽王鴿還能夠根據具體情況進行調整,盡力讓死神追不上自己,如果情況允許,則是盡可能的將他甩掉。
畢竟在競速的情況下,能看得到對手的情況雖然會增加自己的心裏壓力,但至少了解對方與自己之間的距離還是很有必要的。
可是何盛看不見,他不知道死神什麽時候會追上來,病人什麽時候會死去,雖然病人哪怕死在了車上他也不會認為是死神作祟,心理壓力小一些,但他仍然會抱有愧疚。
急救工作就是這樣,有的時候就差那麽幾秒鍾,人就沒了。
車不是自己的,死神也不是自己的。王鴿自然不可能去告訴何盛他的身後有死神,他什麽都做不了。王鴿從來沒考慮過,別人在不知道死神追擊的情況下駕駛救護車是一種什麽感受。
何盛隻能在不知危險將近的情況下,盡力做到自己能做的事情。
每一個除了王鴿之外的救護車司機,都在做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