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況的確是少見的，但是不是不可能發生。

    劉崖給病人莊德進行了詳細的檢查，這個哥們除了血壓有點高之外，心跳呼吸都正常，但是腦袋上的菜刀必須盡快通過手術的手段取下來，一直放在上麵，不論動不動它，都會對生命安全造成危險。

    畢竟這刀子可是穿透了顱骨傷及腦組織器官的，時間長了會造成大腦大量出血，腦水腫，也就是腦疝，那可就很難救回來了。

    兩個民警已經來到了現場，看到腦袋上插著刀子的傷員時也給嚇了一跳，隨後緩過神來，開始調查具體的情況。

    劉崖跟民警打了招呼，要先把病人帶回醫院，卻有些犯難了，轉頭看向王鴿。

    “這……人怎麽帶回去啊。絕對不能讓他自己走路了，萬一磕著碰著命就沒了。也不能用推車，躺著可能會造成體位移動。”劉崖剛才在對莊德進行檢查的時候就已經小心翼翼了，根本就不敢碰他。

    王鴿撓了撓頭，沒想到抓了一把頭發下來，看來自己變成禿子是早晚的事兒，暗罵一聲，“要不就用輪椅吧，上車的時候咱倆把人給抬上去，輪椅固定在車裏。”

    “隻能這樣了，開車的時候千萬要慢，要穩。”劉崖點頭同意。

    王鴿這才趕緊去車裏拿便攜式輪椅，慢慢的把莊德扶到了輪椅上，生怕碰了他腦袋上的東西。

    “老弟，放心，我知道我死不了。”莊德倒是覺得無所謂。“取掉這個時間長嗎？可別耽誤太久了，本來打牌就晚了，家裏的老娘們要罵人的。”

    王鴿哭笑不得，沒有說話。

    “老哥，你這個要手術，回去我們還要拍片子確認具體情況，時間短不了。這可是腦子的東西，馬虎不得。手術完成之後也要住院繼續觀察，沒那麽簡單的。”劉崖現在的表情跟王鴿一模一樣。

    沈慧收拾好了急救箱，直接扔在了推車上。“兔子，你把推車弄上車去吧，折疊起來，咱們用不上了，我幫王鴿。”

    劉崖點頭，看著麵前兩個人似乎和好如初，心裏好好的誇了一下自己。

    然而，和好隻是表麵上的事情而已。

    “沒看到吧？”沈慧來到了王鴿旁邊，跟他一起扶著輪椅，又將身上的衝鋒衣脫了下來撐開，擋在病人的頭上，不讓雨水直接落到傷口之處。

    水這個東西可真的是無孔不入，而菜刀很有可能已經插入了腦組織，要是有點雨水順著刀身流進了傷口，滲透進腦組織裏，那麻煩可就大了。

    公交車站台上還有個台階，路麵也不算太平整，為了減少震動，兩個人推著輪椅，隻能小心行進。

    周圍的一圈圍觀群眾看著這兩個醫療工作人員不容易，趕緊給他們讓開了道路，就連拍照錄像的都閃到一邊兒去了。

    “沒有。”王鴿搖頭。

    “有些事兒……我會跟你說清楚的。這不是我的本意。”沈慧低下頭，小聲說道。

    “我知道。”王鴿倒是十分坦然。

    兩個人之間的對話，劉崖聽不到，卻全都落到了莊德的耳朵裏，但莊德隻覺得是二人之間有什麽男女私事，說的話也完全聽不懂，也就沒往心裏去。

    直到現在，王鴿心裏才有了一點底，既然沈慧肯開口，那麽這個朋友就丟不了。至於到底是什麽事情，等到了時候再說吧。

    劉崖把手推車搬上了車，又回過身來幫著王鴿抬輪椅。

    好在病人身高並不高，雖然四十多歲但是沒有發福，但是加上輪椅的重量，又不能抖動幅度過大，兩個人還是戰戰兢兢的，把人抬上去僅僅用了十幾秒的時間，兩個人的腦門上居然在冷風和小雨之中滲出了汗。

    劉崖上車，固定著輪椅的輪子。這隻是第一步而已，最要命的還在後麵——如何把這輛救護車以最平穩的姿態開到醫院去，別說是急轉彎的晃動了，連路麵上的顛簸都要盡量減少。

    這就是王鴿的事兒了，他的壓力很大。

    在等到沈慧也上車之後，王鴿這才關閉了車廂門。因為平時的情況都比較急，王鴿在關門的時候總是害怕忙中出錯，比較用力，關閉了之後再拉一下做檢查，通常會發出砰的一聲，然後車身輕輕的抖一下。

    但是這次，他卻隻能輕輕關上車門，然後再次進行檢查，生怕車輛產生抖動。

    “司機師傅！”警察看著王鴿馬上要走，就叫住了他。

    王鴿一回頭，那民警頓時覺得自己有點吃虧，怎麽現在救護車司機都這麽年輕了。

    “民警同誌，咋了？”王鴿有些詫異。

    “這妹子死活吵著要一起去醫院……你看……”民警指了指那個正在抹眼淚的女孩兒，不論是這女孩還是車上的莊德，其實今天晚上都是受害者。

    給那女孩兒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拿出菜刀來砍人啊！意外終究是意外而已。莊德這個秉性可能隻會讓女孩兒賠償醫藥費誤工費什麽的，應該不會提起什麽民事訴訟，可是有人受傷，還是刀傷，不論是意外的還是故意的，隻要情況嚴重，那就要適用於刑法了。

    檢察院也要對著女孩兒提起刑事訴訟。

    王鴿雖然在醫院裏幹的時間也不短了，但還沒碰到過這樣的事情。他也不多胡思亂想，不論事情最後怎麽定性，都跟他沒有太大的關係。他現在要做的隻是在病人情況惡化之前趕緊把他送去醫院進行急救。

    “人多手雜，你想讓傷人的人和被害人坐在一輛車裏？出了意外算你們的還是算我們的啊？你們要是上來，那可就真坐不下了。這種情況，車裏人越少越好。”王鴿斷然拒絕，他不會考慮什麽人情世故，作為一個醫療工作者，他現在隻能全方麵的為患者考慮。

    三十多歲的民警想了想，自己有些欠考慮了，好像是這麽個道理。“她死活不跟我們去派出所。你說，又不是什麽窮凶極惡的歹徒，就是一個小女孩兒，這事兒又是一個意外，具體定性要等領導指示，強行拷回去感覺也不對……”

    中國的警察就是如此，遇見家長裏短，鄰裏糾紛，小打小鬧，主要還是以和稀泥為主，根本不會使用什麽雷霆手段。第一個是怕招惹麻煩，人家一個投訴，季度獎金可就沒了。第二，這裏不是美和諧國，是不需要動不動就來上幾槍的。

    王鴿聳聳肩，“那就是你們的事兒了。對不住，幫不上了。”

    “那隻能我們開車走一趟了。這小姑娘坐我們的車，你是雅湘附二醫院的吧，我前麵給你開道！”警察咬了咬牙，今天晚上這個夜班上的還真是有夠奇葩的了。

    “速度不用太快，車裏病人不能觸碰和顛簸。”王鴿囑咐了一句，點頭上車，拿起通話器。

    “這裏是雅湘附二醫院編號0110，湘AGZ689，接到嶽麓山北門公交站病人，正在返回醫院，情況……”王鴿看著腦袋上方的反光鏡，那把明晃晃的菜刀仍舊插在莊德的腦袋上。

    “情況有點兒複雜。”他把通話器的線拉長，放到了身後。

    “病人現在情況比較特殊，意識清醒，生命體征良好，但是頭部外傷，利器刺入，具體情況不明，請醫院準備頭部CT檢查，抽血驗血，血常規，請通知腦外科主任醫師以上級別的大夫參與會診，準備臨時手術室。”劉崖說了一大堆，能做的其實不多，一切都要等檢查結果才知道。

    而且，當前情況下他也不可能在車上用藥，更別說什麽其他操作了。除了監護生命體征和意識之外，什麽都做不了。

    鹽水和葡萄糖沒有必要輸，車上的急救藥品又不包括抗生素，病人現在沒有任何痛覺，連止疼藥和鎮定藥都是多餘的。

    劉崖還真是第一次體驗到了束手無策的感覺，特別想找點什麽事情做一下。這趟車出的還真是有意思。

    警車繞了個彎，打開了自己的警笛和警燈，率先調頭準備去醫院，王鴿也跟了上去，但他隻打開了警燈，沒有開警笛。

    畢竟有警車在前麵開道，而且時間已經是淩晨十二點多了，路上車比較少，除了酒駕毒駕，還沒有哪輛車有那個膽子去超鳴笛亮燈的警車。

    果不其然，警車的速度很慢，王鴿的速度也很慢，在空曠的路上時速不超過四十公裏每小時，這要是到醫院，起碼要二十分鍾了。

    可沒辦法，車況路況雖然都好，王鴿也不敢提速，生怕輪胎壓倒某個石頭，或者是道路有暗坑，一個顛簸下去，車上的病人情況必定急轉直下，這要是出什麽事兒，王鴿這輩子都要後悔自責。

    這可是自己的鍋啊，誰都怨不得。

    路程剛開了一半，前方的警車就慢慢停了下來，而且打開了雙閃燈。看來前方似乎是出現了交通事故，王鴿自然也慢了下來，跟在警車的後麵繞道走。

    馬路中間躺著一個騎摩托車的傷員，看起來已經失去意識了，私家車主一看救護車和警車路過，趕緊招手，以為是自己打電話之後的效果，還想著這救護車居然能來的這麽快。可王鴿知道，自己的車上已經有病人了，根本不可能停車幫忙，況且既然已經撥打了120，那麽肯定有一輛救護車正飛馳在前往這裏的路上。

    王鴿仔細看了一下，那名倒在地上的人的身邊，站著一個手舉雨傘的身影。

    他歎了口氣，看來這交通事故的傷員是活不了了。他趕緊集中精神，專著自己的工作。

    就在這時，車廂之中的莊德突然開口。

    “大夫，我的腦袋……好像有點……疼……”莊德臉色變得煞白，說話都有點不利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