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輛救護車排成一條直線行駛在馬路上，由於行車速度比較快，他們之間的車距控製在五十米左右，防止急刹車之後容易發生的追尾事故。

    今天夜裏已經撞了一輛救護車了，千萬不能在出事。

    淅淅瀝瀝的小雨仍舊沒有停下，雖然路麵上積水不多，但是道路仍舊十分濕滑，雨水也打濕了輪胎上的刹車片，摩擦力降低，王鴿明顯感覺到踩刹車的減速效果沒有以前那麽好了，看來今天晚上救護車所發生的事故與這場雨也有不小的關係。

    急診大夫、護士和司機都是高危行業，但是在短短的一個多月裏，護士許芬芬死於急性腦幹出血，而黃斌則是被持槍歹徒殺害，已經死了兩個人了。

    現場什麽樣子，王鴿心裏可一點都沒有底。

    車裏的周華和沈慧也麵色凝重，同事們接二連三的出事，大家心裏都不好受。

    最前麵領頭的那輛救護車是孫成德的，他在前方的路口左轉，駛入五一大道，好在這是半夜，市中心附近車輛仍舊不少，但是總歸沒有白天那麽擁堵。私家車的司機們遠遠的看到後方三兩救護車疾馳而來，便知道又有哪個地方出了什麽大事，不敢攔路更不敢超車，紛紛打著轉向燈變道減速，給救護車讓出道路

    在這樣的情況下，三輛車連續闖過了三個紅燈，終於來到了湘江橘子洲大橋東側，橘子洲大橋全長一千多米，再加上晚上視野不佳，看不到橋東盡頭的場景。

    不過，偶爾有車輛從東邊往西邊行駛，車速很慢，私家車的司機們都顯得小心翼翼，明顯是被那邊的事故場景給嚇到了。

    三輛救護車隻用了十秒鍾左右就抵達了橋的另一端，王鴿打開了救護車的雙閃，警燈仍舊沒有關閉，提醒著後麵的來車，下橋之後跟著孫成德的車又往前行駛了一段距離，這才把救護車停在了馬路旁邊。

    深夜之中駕駛員心裏著急，路況上佳，而且道路上車輛比較少，在白天堵車之中所獲得的煩悶之氣好像在這一刻全部釋放了出來，因此所有車輛的平均速度都要比白天要快上一個檔次。

    在開快車的情況下，路遇前方有事故發生，而後車司機遠了看不到，近了刹不住，造成二次事故。如果有受傷者或者事故相關人員還沒離開現場，那肯定是極其危險的。

    因此通常在高速公路上，一旦發生事故，人員都要盡快的將車移到應急車道，如果車不能移動，那麽就要在道路的足夠距離上設置警示標誌，但是無論如何，人員必須馬上離場。高速公路上這樣的事故屢見不鮮。

    因此王鴿在事故發生地點的兩側也都看到了紅色的三角形反光警示標誌。

    停下車子的王鴿馬上下車，跑到後麵去抬推車。

    現場並沒有王鴿他們想的那麽慘烈，從地麵上的痕跡和碎片可以看得出來，救護車是被一輛紅色的越野車橫向撞擊，撞擊部位在車輛駕駛門的後側，力度極大，整個救護車已經被撞的偏離了原車道，並且向前推行了一段距離。

    救護車的駕駛位置的玻璃窗戶已經完全破碎，門被撞的變形了，整個車身也凹陷了一大塊。

    大部分救護車都是MPV車型改裝的，輪胎小底盤高，側麵遭到快速撞擊很容易翻車。這輛車沒有側翻，有很大的可能是駕駛員在遭受撞擊的時候采取了措施，強行改變了車輛方向和行車角度。

    駕駛員正被安全帶綁在座位上，不省人事。

    而紅色越野車的情況野不容樂觀，雖然在下雨，但越野車後方的地麵上還是留下了長長的刹車痕，駕駛艙內白花花的一片，還有些許血跡，安全氣囊都彈出來了。車前部的吸能設計讓整個保險杠變得粉碎，車輛前端也凹陷了進去，水箱應該是漏了，引擎蓋正在呼呼的往外冒白氣，前擋風玻璃完全破碎，前排似乎坐著一個人。

    現場唯一還能動的，隻剩下吳剛了，事故現場兩個方向的警示標誌都是他設置的。他身上的白大褂已經完全被打濕，還沾上了不少血跡和汙泥，腦門上有著包紮的痕跡，看起來是自己受了傷，給自己臨時止血的。

    “吳老師！”孫成德車上的金晶也下了車，趕緊跑了過去。

    周華和何盛車上的曹山也不敢耽擱，直接衝著吳剛那邊飛奔。

    護士們都跟在身後，而推著推車的駕駛員們則是在最後。

    大部分私家車看到了前方有事故發生，三輛救護車停在路邊，還有一輛救護車就是事故源頭，都選擇躲避麻煩，繞道而行，也有那麽兩三輛車開著雙閃沒有上橋，停靠在了路邊，司機們湊過來想要幫忙。

    “警察怎麽比我們來的還慢？”王鴿念叨了一句，觀察著四周，還沒有看到死神的身影。

    “金晶，救護車上的病人吸和諧毒過量，應該是冰和諧毒，車禍裏沒有受到撞擊，優先把他送回醫院！”吳剛看著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一個傷員，掏出了聽診器，頭也不回的說道。

    金晶看著吳剛腦袋上的傷，止血的紗布已經被鮮血浸透，看來血並沒有被止住，而且天降小雨，萬一感染了可不是什麽好事兒。

    但是她並沒有說話，按照醫院的規矩，救護車出現任何事故，不能移動，第一個要轉移的就是車上的病人。可與此同時，金晶還在為這個在急診部裏德高望重的老師而擔心，一時之間沒有動作。

    “你還愣著幹什麽？”吳剛轉過頭來喊道，“孫成德，一起幫忙，回去的路上小心。白楠在路邊坐著，膝蓋受傷，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不過還能走路，一起帶回去吧。”

    孫成德倒是很痛快，收起了往日裏笑眯眯的表情，一旦出車就變得十分嚴肅，馬上點頭答應。“金大夫，走吧。”

    金晶有些無奈，吳剛是出了名的倔脾氣，隻能跟著孫成德繞到救護車的後麵，去抬車上的那個病人。

    病人處於昏迷狀態，在救護車上的時候為了安全起見，駕駛員和吳剛用綁帶將他綁在了推車上，又將推車固定在了車廂滑軌上，對於昏迷病人這都是標準操作。在快速行駛的過程中，空車狀態下的醫生和護士會係座位上的安全帶，但是有病人的情況下就不一樣了，醫生和護士們忙著在車上進行搶救治療的操作，這時候還係著安全帶明顯是不可能的。

    一輛車上四個人，駕駛員，醫生，護士，還有病人。除了病人之外，其他三個人全部受傷。吳剛的腦袋撞傷，血流如注，白楠一個沒站穩直接磕到了膝蓋，行動不方便，而駕駛員則是直接昏迷，不省人事。

    再加上紅色越野車裏麵的兩個傷員，共五人受傷，再算上原本救護車裏的病人，那就是六個人了！看來吳剛在報警的時候並沒有把自己和受傷較輕的白楠給算進去，所以調度中心才會說是四個人。

    曹山十分自覺地跑到了救護車的前端，穿過已經破碎的窗戶將胳膊伸了進去，按在了那司機的頸動脈上，頓時鬆了一口氣。

    “還活著。”他伸手拉了一下車門，嚴重變形的車門紋絲不動，門鎖似乎被撞壞了。

    “老曹，副駕駛位置吧，咱倆把人弄出來！”何盛拍了一把曹山的肩膀，二人一起行動，繞到了副駕駛門外，開始了自己的工作。

    湘沙市第四醫院的救護車還沒來，現場也隻剩下周華還在那裏傻站著了。

    “吳老師，你頭上的傷口沒有止住血，還在往外滲呢，我先給你看看。”周華上前拉住了吳剛，卻被吳剛一把甩開。

    “紅色越野車駕駛座裏還有傷員，我流這點血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這個傷員沒係安全帶，車禍的時候撞破了擋風玻璃，人被甩出來了。”吳剛拍了拍自己手旁的急救箱。“紮針用藥我不需要人幫忙，你先去看越野車駕駛員。”

    “吳老師，在事故現場的醫護人員要優先保證自身安全，要是出了事就沒辦法救人了，這是我剛來急診部第一天出車之前你告訴我的！”周華仍舊執著，解開了吳剛腦門上的紗布。

    吳剛的腦門上被磕出了一個大約四五厘米的口子，血流不止，肯定是需要縫合才能夠止血的。

    “這得縫針，不能耽誤！”周華說道。

    “你一個全科室知識的急診大夫，知道這死不了人，給我縫針浪費時間，先去看那個傷員！”吳剛已經發火了，可是周華仍舊堅持，麵不改色。

    兩個人誰也不肯讓著誰。

    “別爭了，我給吳大夫縫合傷口，周大夫你可以先去。四五厘米的傷口，幾分鍾的事。”沈慧說完也不管兩個人什麽反應，隻是走到吳剛的旁邊，從他帶下車的急救箱中取出來一個縫合包，開始熟練的進行清創縫合。

    吳剛頓時沒了脾氣，周華為自己的老師擔心，看到他肯接受治療，也算是放心了，趕緊叫上王鴿快走了幾步，來到越野車旁邊。

    “兄弟，能聽見我說話嗎？”周華衝著已經破碎的窗戶中大喊，摸著那傷員的頸動脈。

    車中的駕駛員趴在已經有些撒氣的安全氣囊上，完全沒有任何回應。在靠近這裏的時候，周華和王鴿明顯的聞到，空氣中除了彌漫著事故現場的焦糊味、血腥味之外，還有十分濃重的酒精味。

    “人還活著，先把人弄出來把。”周華對王鴿說道。

    兩個人一起拉著車門，可是怎麽都打不開，幾個停車幫忙的私家車駕駛員圍了過來，想要搭把手。

    “一看這人就是撞了你們的救護車啊，這麽大的酒氣，不知道喝了多少。”一個幫忙的人說道。

    王鴿和周華對視了一眼，沒說話。

    別說是喝酒撞了救護車，哪怕是這個人剛剛捅死了一個大夫，然後被警察開槍擊中製服，該搶救的還是要搶救。

    兩個人心裏都清楚，隻有把人給救活了，治好了，他才能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承擔該有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