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鴿和周華小心翼翼的把紅色越野車中趴在方向盤上的傷者扶正，傷員鼻孔流血，鼻梁骨腫脹，周邊一片血跡和烏青。

    “得，鼻梁骨骨折，沒係安全帶吧……”周華歎了口氣。

    雖然不知道這輛紅色越野車開的到底有多快，但是正副駕駛上的兩個人都沒係安全帶，而且還酒駕，副駕駛上的乘客被甩了出去，而這駕駛員卻由於多了個方向盤，幸運的被卡住了，沒有落地的二次傷害，隻不過猛烈撞擊到安全氣囊上也不是什麽好過的事兒。

    兩個傷員沒有馬上死亡，現在還有生命體征，雖然比較微弱，但也算的上是奇跡了。而讓王鴿更感到吃驚的是，現場受傷嚴重的有三人，原本生命垂危的病人還有一人，醫生看他們的眼神都像是在看死人了，現場居然連一個死神都沒有。

    這是什麽情況？死神集體放假了？

    王鴿舔了舔嘴唇，死神來的晚他高興還來不及呢，也就不再考慮這個問題，與幫忙的眾人一起喊著號子，可還是打不開駕駛位置的車門。

    他和周華隻能來到副駕駛的一側，發現這邊的車門也略有變形，同樣打不開。

    “麻煩了，人不出來，判斷不了具體情況。”周華有點急了，回頭衝著吳剛喊道。

    “吳老師，你那邊情況怎麽樣，我這裏可能要等到消防兄弟們過來破拆，你的病人先走！”

    話音剛落，遠方響起了一陣救護車的警笛聲，湘沙市第四醫院距離這裏還是比較遠的，抵達的速度已經是很快了。

    這邊沈慧已經幫吳剛縫合並包紮了傷口，吳剛道謝，然後對著周華喊道。“我跟這邊兒的大夫辦交接，然後過來幫忙，警察和消防隊的人應該快到了！”

    然而救護車後麵跟著的，就是一輛警車和一輛消防車，都是從湘江河西區域那邊過來的，居然走了同一條路。

    周華這才放下心來，消防人員的動作麻利迅速，跟周華詢問了幾句之後，馬上取出了液壓鉗和擴張器，僅用了兩分鍾就把已經變形的越野車門破拆掉。

    人被他們直接抬到了王鴿手裏的推車上。

    傷者仍舊毫無意識，周華翻看著病人的瞳孔，又取出聽診器傾聽著心跳和呼吸，手掌手指在傷者的胸口和腹部不斷按壓。

    “沈慧！”他摘下了聽診器大喊，可是轉過頭卻發現沈慧早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隨時準備記錄。

    “兩側瞳孔反映正常，顱腦應該沒有損傷，呼吸輕且急促，廣泛羅音，心動過速，發紺，左右肋骨有骨摩擦感，懷疑至少四根肋骨骨折，血氣胸。”周華話還沒說完，在推車病床上的傷員居然自行清醒了過來。

    “救……救我……我不想死！”病人滿臉恐懼，大喊大叫，呼吸困難的情況越來越嚴重，話也說不清楚，一張嘴便開始咳嗽起來，哇的吐了一大堆血。

    王鴿沒在乎自己身上的血跡，和周華一起按住了那個傷員。“別激動，大夫在現場，你保持冷靜！”

    周華繼續說道，“咳血，懷疑肺部破裂出血，鼻骨外傷骨折，上車後先量血壓，用吸痰器把他口腔和氣管裏的血液清理幹淨，氣管插管，接呼吸機，上心電監護，其他治療和用藥上了車再說。王師傅，人送上車吧！”

    王鴿點頭，一邊跟眾人合力推著車子，一邊看向了其他三輛救護車。孫成德所駕駛的救護車已經起步準備離開，何盛那邊的病人雅湘附二醫院車隊裏的同事，看起來情況並不是很嚴重，也已經抬上了車。而這輛越野車上被甩下來的那個病人，則是由吳剛和第四醫院的大夫一起急救，兩個人正在交換信息。

    這三輛車的旁邊，都沒有死神的蹤影，王鴿鬆了口氣，看來他們最起碼在抵達醫院以後能保命了。至於自己這邊，恐怕是傷的最嚴重的一個了。

    雖說人多力量大，但是在這種事情上還是幫不上什麽忙的，他們能做的僅僅是把人抬上救護車，剩下的事情當然還是要車上的醫護人員們去做。

    王鴿關閉了車廂後門，發動車子快速行進。

    “開放靜脈通道，尼可刹米零點二五毫克靜脈注射，用藥完成後協助我進行胸腔穿刺。吸氧注意濕化，血壓多少？”

    “四十，六十毫米汞柱，偏低。”

    “血壓低，出血量應該比較大，真是麻煩！”周華念叨了一句。“去甲腎上腺素兩毫克，入一百毫升生理鹽水靜脈滴入，注意輸液速度，防止肺水腫和體液流失。”

    “王鴿！醫院準備！”

    王鴿開著車，已經看不到前方車輛的影子了，他趕緊拿起通話器，“這裏是雅湘附二醫院編號0110，湘AGZ689，接到橘子洲大橋傷員。請醫院做相關準備。”

    深秋雨季，溫度降低，刹車片都有點磨不住了，剛才交通事故的慘狀還曆曆在目，他沒敢繼續擰著身子單手開車，而是直接把通話器遞向身後，給了周華。

    周華抿了抿有些幹裂的嘴唇，今天晚上他還真是有些上火。“病人肋骨斷裂，肺部挫傷，血氣胸，可能存在肺部破裂出血的情況，請醫院準備抽血驗血，血常規檢查，胸部核磁共振成像檢查，準備臨時手術室，聯係心胸外科主治醫師級別以上的值班大夫，隨時準備開胸檢查，修補肺部。”

    王鴿接回了通話器直接掛斷，救護車鳴響著警笛，藍色的警燈倒映在柏油馬路的積水之中，幾乎照亮了整個橘子洲大橋。

    私家車都在緩慢的行駛，這個時候也顧不上橋上實線不允許變道的交通規則了，紛紛變道給王鴿的這輛救護車讓路。

    僅僅用了半分鍾，他就已經快要來到大橋的另一端了。橋邊的人行道上，偶爾還有行人路過，他們都在舉著雨傘，看到疾馳而過的救護車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然而，大多數人都會因為方便攜帶而使用便攜式折疊傘，想要分辨死神，隻能靠兩點。

    第一，死神一旦發現目標在車中移動，會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的目標，不會繼續向前行進。

    第二，死神手裏的雨傘，一定是直柄的。

    果然，王鴿在道路右側寥寥無幾的行人之中，發現了一個手持直柄雨傘的身影。那個女性的影子十分符合以上兩條。

    “嘿，人昏迷的時候不來，救出來清醒了以後來了。半路上等我！”王鴿念叨了一句。

    來的早不如來得巧。有時候病人的身體狀況是不能靠神智是否清醒來判定的。哪怕一個人失血過多，但仍舊處於完全清醒的狀態，也有可能在幾分鍾內死亡。

    死神這個時候到來，證明病人的情況已經開始惡化了。

    果然，心跳監護的顯示屏上原本心動過速、心率不穩的表現馬上變成了心髒衰竭的樣子。

    周華的胸腔穿刺剛剛完成，胸腔中的血液順著軟管流了出來，但是病人的身體情況並沒有一絲好轉。

    “腎上腺素一毫克，靜脈注射！”

    周華仍舊優先保證穩定車上病人的生命體征，畢竟心髒還在跳動，呼吸還在繼續，人就算還活著，各個身體器官就還在供氧，這也就是心肺複蘇存在的意義。心跳和呼吸一旦停止，器官細胞衰亡的速度是十分快的，腦死亡簡直生不如死，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王鴿不是大夫，他沒有別的辦法，隻能將車開的再快一些，儀表盤上的速度指針已經指向了九十公裏每小時。

    死神終於開始了自己的追擊，她的身子輕輕的飄了起來，似乎根本就用不著什麽借力，嗖的一聲就飛了出去。

    王鴿早已經見怪不怪，但是死神的速度似乎並沒有加快。在市區之中九十公裏每小時對於其他人來說開起來十分刺激，但是對於一輛救護車來說還不夠快。盡管如此，死神還是沒有追上來。

    在當前條件下，王鴿想要擺脫身後的死神，除了依靠自己的車速之外，第二個重要的因素就是車上醫生和護士的醫療技術水平。

    王鴿應該絕對信任他們，他也做到了。

    那針果斷的腎上腺素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周華功不可沒。

    盡管如此，他還是要盡快的抵達醫院，防止病人在救護車上出現其他別的意外情況。車輛超速闖紅燈逆行，一路暢通無阻，行駛了七八分鍾，終於抵達了醫院，而王鴿全程都沒有再去看死神一眼，他已經有了足夠的把握能夠甩掉屁股後麵的死神。

    果不其然，在進入醫院大門的那一刻，胸口的鎮魂牌傳來一陣冰涼的感覺，他又看了一眼反光鏡，死神早已經消失無蹤。

    其實他也有些奇怪，為什麽現場四個重傷員，有瀕死傾向的偏偏是他車上的那一個。

    早已經等候在急診部大門口的醫生和護士把病人抬了下來，可沈慧卻從車上下來，沒有跟著人群一起進入急診室。

    她轉過身來看著王鴿，表情嚴肅，一言不發。

    她知道，該來的總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