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謎一樣的男人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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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王鴿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距離死亡如此之近。

    在這一點五秒鍾的時間裏,他想了很多事。

    他想要掏出鎮魂牌和手機,也不管劉崖和田雨晴是否在場,直接用鎮魂牌敲擊手機屏幕三次,召喚虛紫,尋求她的幫助,可是時間根本來不及,他知道自己的動作永遠不比初速七八百米每秒鍾的子彈快。

    他想要像電影裏那樣一個箭步衝到推車的側麵,把朱樂天手裏的槍拿到,然後開槍反擊,他不會用槍,被對麵幹掉,而對麵毫發無傷的概率是很大的,但反抗總比坐以待斃強。

    可是他現在兩條腿像灌了鉛一樣,根本邁不開步子。

    要是今天死在這裏,父母怎麽辦?蘭欣怎麽辦?

    那個賭約怎麽辦?

    自己就要死了,還在巴巴的想著去救別人呢?

    這也算意外吧,或許虛紫隻知道他的陽壽有多少,但終究是不知道他最終死於陽壽已盡還是意外。

    王鴿有些絕望的閉上了眼睛,在當前情況下,他想不出任何自己能活命的理由。

    他準備迎接死亡的到來,他已經想開了。幹這行的,就是會遇到某些危險的情況,例如今天。

    在知道了有死神、靈魂和地府世界的存在之後,死亡對他來說似乎變得沒有那麽可怕了。

    他沒有體會到影視作品裏麵所說的,“死亡之前,人生所經曆的一些重大事件還有遺憾都像回馬燈一樣的在眼前飄過”。

    在這零點一秒的時間裏,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或許是這輩子,還沒有經曆過什麽重大的事件吧。

    還沒盡孝,連自己心愛的人都救不回來,好不容易有了一個異於常人的機會,居然死在這裏……

    砰!王鴿聽到了第一聲槍響,他抖了一下,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任何感覺。槍聲響起的來源並不是對麵,而是自己的身旁!

    他趕緊睜開了眼睛,轉頭看向朱樂天。

    剛才接近陷入昏迷的朱樂天,居然瞪圓了眼睛舉著槍,瞄準了對麵那持槍歹徒。他的槍管在寒夜冷雨之中冒著絲絲熱氣,彈殼掉落在地麵上,滾了很遠。這一槍是他開的。

    王鴿想要轉過頭看向對麵那持槍歹徒,可是馬上就聽到了砰的一聲,第二聲槍響!

    他的耳邊傳來了類似於哨子的聲音,尖細悠長,耳尖上方火一般熱辣的疼痛傳來,他甚至還聞到了自己頭發焦糊的味道。

    持槍歹徒開槍,那顆子彈擦著他右邊的耳朵尖和太陽穴附近的頭發中間的空隙飛了過去,沒有命中他的腦袋。

    持槍歹徒握著槍的那條胳膊開始往下滴血,在他開槍之前,朱樂天先一步進行瞄準,扣動扳機,子彈擊中了那歹徒的右手,歹徒對於王鴿的瞄準被破壞,劇烈的疼痛讓他在倉皇之中開了槍。

    子彈偏離了軌跡,擦著王鴿的腦袋飛了過去。

    王鴿咽了口唾沫,朱樂天救了他的命!

    兩聲槍響把田雨晴給嚇壞了,站在原地捂著耳朵尖叫起來,一時之間居然忘記了躲避,這也怪不得她,一個二十出頭的小護士,哪裏見過這種場麵?

    所幸劉崖還算沉穩,趕緊拽著田雨晴跑向道路旁邊的公交車站台後麵進行躲避。

    王鴿,過來!不要命了?”劉崖邊跑邊喊

    持槍歹徒把手槍從左手換到了右手,“活的抓不到,死的也行。反正東西你肯定帶在身上。”

    他重新舉槍,槍口不再對準王鴿,而是瞄準了躺在推車病床上的朱樂天!他一邊開槍一邊往前走,砰砰又是兩槍,全部都打在了朱樂天的身上。

    朱樂天每被命中一次,身體都跳一下,但是一聲不吭。“老弟,躲在我身後!”

    他的下半身已經無法移動,隻能以一種側躺著的姿態,右手伸出病床,連續開槍。

    持槍歹徒已經靠的很近了,這是他第四次開槍,朱樂天身上已經多了四顆子彈,最後一槍打在他的右邊肩膀上。

    朱樂天感覺到自己的胳膊一陣酸麻無力,隨後巨大的痛楚傳入大腦,他知道,在下一秒鍾自己就拿不住槍了,一旦沒了槍,就是任人宰割。

    周圍沒什麽人,也沒有過路車輛,淩晨時分,不會有人因為響聲而起床查看。

    在場的所有人,都會被那持槍歹徒一個一個的殺掉!

    朱樂天拚了一把,在胳膊下垂之前,奮力扣動最後一次扳機。

    砰的一聲,對麵持槍的男人仍舊沒有倒地。朱樂天的手沒有鬆開手槍,但是胳膊卻垂了下來,沒有力氣再舉槍了,他感覺到一陣疲憊。

    還是輸了嗎,居然是這種結果嗎。他覺得自己的眼皮變得特別的重,眼前的情景都有些看不清了,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那顆子彈飛向了旁邊的紅綠燈杆子,碰撞到了圓柱形的金屬柱子,發生了折射,形成跳彈,從側麵擊穿了那持槍男子的太陽穴,停留在他的大腦之中。

    持槍歹徒的身體停滯了一下,表情呆滯,滿臉的不可思議,想要邁步子繼續往前走,卻覺得雙腿不聽使喚了,一股熱流從他的耳朵上方打太陽穴噴湧而出,他慢慢跪在了地上,最後側躺著失去了意識。

    而與此同時,朱樂天的手終於也鬆開了,手槍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兩個人在一分鍾內,十米的距離之中一共開了七八槍。王鴿蹲在地上大氣不敢出一聲,直到聽到槍聲停止,而那歹徒已經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才敢站起來。

    死裏逃生的他馬上回過神來,想要去查看朱樂天的情況,卻被劉崖給叫住了。

    這個給我!先去把那歹徒的槍踢走!看看他是不是還活著!”劉崖從公交站牌後麵鑽了出來,一路小跑往這裏趕。

    田雨晴雖然害怕,眼睛裏還泛著淚花,但是也緊緊的跟在劉崖身後。

    王鴿心裏一沉,死了才好。這人殺害了黃斌,現在又重傷了朱樂天,指不定以前幹過什麽壞事兒。讓朱樂天代替劊子手殺了他也不是什麽壞事。

    活著還要國家花錢治療,浪費醫療資源!

    他知道作為一個醫療工作者不應該有這種想法,人活著就要救,有事情救回來再說,但是對於這個人,王鴿是在沒辦法以正常的心態去麵對。

    人心都是肉長的,王鴿也是,但躺在地上的那個人不一定是。

    他飛奔過去,一腳踹開了那歹徒手裏的槍,蹲下來按著他的頸動脈。頸動脈已經完全沒有了搏動,雙眼瞳孔失去了神經係統的管控,正在逐漸放大。

    王鴿一抬頭,便看到一個撐著直柄雨傘的人站在自己的身後,這是死神來收靈魂了。

    兔子,這個沒氣兒了!”他看向劉崖大喊道,卻又看到了第二個死神,站在了病床前,身處劉崖和田雨晴中間,一隻手已經伸向了朱樂天的肩膀。

    王鴿心裏一沉,完了。

    劉崖點頭,“他也快不行了,脈搏心跳呼吸都沒了。趕緊送上車。小田,腎上腺素兩毫克靜脈注射,尼可刹米零點五克靜脈注射,開放大靜脈通道,去甲腎上腺素兩毫克入一百毫升生理鹽水快速靜滴,生理鹽水一千毫升快速靜滴,調整成最快!趕緊送上車,氣管插管,節呼吸機,心電監護,我開始胸外按壓。”

    劉崖也不管朱樂天血液裏的血紅蛋白會被稀釋成什麽樣子,優先保證體液量充足,保證體內循環才是最重要的。少總比沒有強。

    事實上,劉崖雖然本著兩個都要救的原則,但是內心之中還是想要以救朱樂天為主。

    畢竟現場隻有一輛車,一個醫生和一個護士,不可能兼顧兩個傷員。既然那個已經沒氣了,朱樂天的情況跟他一樣,那麽當然是以朱樂天的搶救為主。

    王鴿快要瘋了,身後持槍歹徒的靈魂已經被死神帶走,這個他可不管了。可朱樂天不行!麵前就這麽五六米的距離,他邁著大步子往這裏趕,他已經下定了決心,就算是冒著暴露自己的危險也要阻止死神的動作,可是他剛到推車前,死神的手就已經按在了朱樂天的肩膀上。

    朱樂天的靈魂瞬間被提取出來,站在自己的身體旁邊,愣了兩秒鍾,看了看推車上渾身是血的自己,又看了看還活著的王鴿、劉崖和田雨晴,而不遠處那持槍歹徒已經躺在了地上,瞬間明白過來。

    第一,他最後的那一槍鬼使神差的打中了歹徒的要害,取了歹徒的狗命。

    第二,他死了。

    還好還好,最可怕的事情沒有發生。比起這個來,自己死了似乎不算什麽太難以接受的事情。

    他早已經做好了這個準備,也早就想開了,隻是不知道死後居然會成這個樣子。

    別看了,跟我走吧。”舉著雨傘的死神麵無表情的看著正在忙碌的劉崖和田雨晴,知道他們在白費力氣。

    他在身旁感受到了另一個死神的氣息,就隻以為是不遠處另一個死神臨走之前留下的,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正在盯著朱樂天靈魂的王鴿。

    兄弟,希望你能記得住那句話,成敗在此一舉了。別讓我白死啊。”朱樂天歎了口氣,他隻知道別人都看不到他,卻不知道王鴿其實能看到,如釋重負似的轉過身子跟著死神一起離開。

    王鴿看著他的背影,嘴裏發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王鴿,別愣了,去醫院,還有機會!”劉崖看著王鴿在發呆,一下子就急了。“幹好你的工作!”

    王鴿不能告訴他們人已經死了,隻好幫著劉崖一起把推車抬上了救護車,自己則是渾渾噩噩的上了駕駛座,駕車離去。

    田雨晴忙完了自己的工作,掏出手機報警,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講了一遍,然後告訴警方一個叫朱樂天的持槍人正在前往雅湘附二醫院的路上,另一個持槍人應該是機場高速槍殺黃斌案的凶手,死在了現場。她一邊打著電話,一邊看著劉崖對朱樂天正在進行胸外心髒按壓。

    劉崖每按一次,朱樂天身上的槍傷傷口便會流一次血。

    十五分鍾過後,那些傷口便不再跟隨著劉崖的按壓而流血了,因為朱樂天身體裏已經沒有血液在流了。

    救護車開了十七分鍾,路上王鴿隻進行了匯報,沒有讓劉崖與醫療急救指揮調度中心進行任何溝通。劉崖沒空,而且現在這個情況準備什麽都來不及,隻能等生命體征穩定了再說。

    可是直到王鴿抵達醫院,朱樂天的心髒都沒有再恢複過一次自主跳動。

    王鴿雖然早就已經知道朱樂天沒得救了,可還是幫著醫生和護士們把人推進了急診室。

    半夜,急診大廳裏還來了兩個警察,都穿著製服,急的到處打電話,看著肩膀上的肩章,似乎還是領導。在救護車來到醫院急診部大門的時候,他們也都過來幫忙推車,還不斷的囑咐劉崖,說朱樂天千萬不能死,一定要救活,他是一個大案子的關鍵人物。

    他們也等在急診室外麵,等待著時間一分一秒的度過。

    又過了二十多分鍾,劉崖終於從急診室裏出來,兩個警察呼啦的圍了過來,但沒有一個人說話,都等待著劉崖開口,他們的臉色並不是太好看。

    王鴿也湊了過來,站在最旁邊,他的眼神之中已經沒有了期待。其實在他看來,靈魂被提取並不是真正的死亡,親耳聽到醫生宣告死亡才是。

    這好像是一個儀式。

    劉崖摘下了口罩和帽子,對著王鴿搖了搖頭。“半分鍾前我宣告了死亡,傷勢太重,時間太長,救不過來了。”

    王鴿也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兩個警察還是等到了這個消息,都皺起了眉頭,又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兔子,你……幫我個忙。”王鴿把劉崖拉到了一邊。

    朱樂天生前曾說過,讓我記住他上次跟我吃飯的時候說的那句話。要把秘密藏在肚子裏。”王鴿支支吾吾的說道。

    你的意思是……想讓我給他做個ct,或者核磁共振?他肯定是藏了什麽資料了,可能在腹部,能進去的也就隻是電子儲存設備了。可是ct和核磁共振都會對儲存資料的u盤或者儲存卡造成映像,萬一……如果真的在腹部,那麽隻能開腹探查了,不知道家屬和警方是否同意……”劉崖話說了一半,好像想到了什麽。

    你等我兩分鍾!”他戴上了口罩和手套,重新進入了急診室。

    果然,一分半之後,他的手心裏多了一個幹幹淨淨的微型sd儲存卡。

    酒精棉花擦拭的,沒事。”他把卡片交給了王鴿。“回了急診室,我和金大夫交替進行胸外按壓,輪到金大夫的時候我仔細檢查了朱樂天的外傷,發現肚皮上有個傷口,縫了三針,剛開始我還以為是之前的外傷縫合,但是後來發現縫合的比較粗糙,要麽是個新手,要麽太長時間沒縫合過了,不像是在職醫生或者護士的手法。聽到你剛才那麽說,我就拆了縫合線,傷口沒有傷到腹部裏麵,隻到達了肚子的脂肪層,在皮膚下麵就發現了這個東西。”

    王鴿拿著那張卡片,不知所措。

    這可能就是朱樂天能夠金盆洗手的秘密,也可能是朱樂天用命換來的、用命守護的東西。當然,他也因此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