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鴿的心情很複雜。

    他知道馬天明想要幹什麽，知道馬天明想要什麽時候動手，但是毫無辦法，什麽都做不了。

    就連虛紫給他的建議都是如此。

    他深切的感受到了自己的無能和弱小，並且對虛紫口中所謂的將來的好消息根本不感興趣。

    他能夠做到的，隻能是等待。等待著事情發生，並且等待著別人替他解決一切。

    王鴿並不是一個控製欲很強的人，但這類事情不能掌控在自己手裏的感覺是非常差勁的。

    “不是我覺得沈慧不靠譜，而是……她一個女孩子，能幹什麽？如何跟馬天明對抗？”

    “不知道，但是有些事情，她肯定會去做的。”虛紫臉上的表情仍舊沒有任何改變，笑容掛在她的臉上，似乎這一切與她沒有任何關係。

    得到虛紫保證的王鴿並沒有得到太多的安慰。原本今天已經是周日了，答應好了父母要陪他們出去玩玩，散散心，放鬆一下，然後一起吃頓飯什麽的，但是王鴿卻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決定在早晨下班之後給家裏打個電話，暫時把這件事情往後推一推，然後呆在醫院的住院部。

    無論馬天明要采取何種方式去威脅蘭欣的安全，那麽他本人一定要先接近蘭欣才可以。接近蘭欣，那麽就要來雅湘附二醫院的住院部。

    王鴿是見過馬天明的，隻要是馬天明出現，那麽王鴿一定能夠遇到他，並且攔住他。雖然王鴿不知道攔住馬天明之後能夠做些什麽事情，但是威脅程度總比他靠近蘭欣要低很多。

    實在不行，召喚虛紫，讓她來幫忙。沈慧想要解決這件事情，那麽到時候她也肯定會出現在馬天明身邊的。

    “王鴿，我知道你在想什麽。無論你想做什麽，一定要記住，以自己和蘭欣的安全為主，其他的所有人都是不可控的變量，你無法決定別人想要去做什麽。”虛紫轉過身，背對著王鴿說道。“人活在這個世界上，不自私一點是活不下去的。”

    王鴿一愣，“你什麽意思？你是說沈慧可能會有危險？”

    虛紫沒有回答，轉身走出車隊辦公室門外的這個小角落，打算離開。

    王鴿剛想要追過去問個清楚，便又聽到耳機裏傳來的通知的聲音。

    “開和諧福區萬達廣場寫字樓B座1508，一女性聲稱身體不適，電話中途掛斷，市醫療急救指揮調度中心回撥無人接聽，已經報警，同時請求一輛救護車出車！”

    來自於護士站的通知快速而冰冷，似乎是在催促著所有駕駛員們盡快行動。

    數字，要緊的還是數字。畢竟哪怕事情再糟糕，再棘手，那也是幾個小時之後的事情，是明天的事情，王鴿雖然心煩意亂，但他不允許被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打亂自己原本的工作節奏。

    獲得數字是他和蘭欣能夠活命的唯一要素。

    他沒有再去追虛紫，反而是轉過身子，加快腳步回到車隊辦公室，一邊還捏著麥克風搶先說道。“這裏是車隊王鴿，確認信息，正在出車。”

    話剛說完，他就已經進入了辦公室的大門，拎起自己的水杯就往外跑，看的辦公室裏的其他同時直發愣。遇到出車的情況，王鴿還真是誰都不肯讓一下。其他司機們也都了解王鴿是個什麽樣的性子，壓根不會說什麽。

    兩分鍾，王鴿便把救護車開到了急診部大門口，在門口等待著的醫生是曹山，而護士則是護士長石翠萍。

    兩個人上車關門，曹山開口說道。“雅湘附二醫院急診部鐵三角，聚少離多啊。”

    王鴿笑了笑。“大家都挺忙的，碰巧湊到一起的機會比較少。”王鴿邊說著，邊掛擋起步，車軲轆轉了幾圈，便鳴響了警笛，打開警燈，救護車匯入主路，開始狂飆，同時對著指揮中心進行匯報。

    “這裏是雅湘附二編號0110，湘AGZ689，正在前往萬達廣場寫字樓。”

    與往常不同的是，得到了匯報的指揮中心居然能給了回應。

    “收到。抵達目的地後請按照地址上樓尋找傷員救援，民警同誌應該已經在那邊了，回撥電話的時候病人無法接通，情況可能比較危急，請見機行事。”

    王鴿趕到十分意外，看起來這趟出車似乎有些棘手了。“0110收到。”

    萬達廣場寫字樓位於市中心附近，但是從醫院開車過去並不需要穿過市中心，淩晨時分路上車輛也算是比較少的，王鴿將救護車開到了九十公裏每小時，並且速度還在不斷的加快。

    在即將要抵達目的地的時候，王鴿看了一眼導航，心生疑惑。

    “這都淩晨了，萬達廣場的寫字樓都是一些辦公樓，開公司的，根本沒人居住，這個點兒了辦公樓裏麵應該沒有人了才對啊，怎麽還會有病人在那裏？”他問道。

    曹山和石翠萍對視一眼，曹山開口說道。“八成是小年輕加班到半夜，身體出了什麽毛病，家人同事朋友都不在身邊，大半夜的打電話也找不到人，隻好打120了。”

    “這樣的事兒還是比較多見的，前幾年還好，這幾年越來越多。”石翠萍搖了搖頭，再急救一線崗位呆了這麽長時間，基本上什麽奇葩的事情也都算是見過了。

    “當然了，也不排除是報假警逗你玩的。”曹山以一種旁人不可聞的聲音小聲說道。

    雖然曹山聲音很小，但是王鴿卻聽見了。他的想法也是矛盾又複雜的。

    大半夜的，如果這個緊急報警是真的，那麽有一條生命肯定危在旦夕。如果是報假警，那麽最起碼沒有人出事兒，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兒，盡管他們白跑了一趟。

    可王鴿又希望自己能夠載到生命垂危的病人，這樣的話沒準鎮魂牌上的數字就能增加一個。

    虛紫這不就是讓自己身為一個人類，盼著別人出事兒嘛！王鴿心中歎了口氣，虛紫這一手遊戲玩的可真是好啊。

    畢竟與人鬥其樂無窮。

    說話之間，王鴿的救護車來到了目的地，一路上暢通無阻，他將車輛停在了路邊，下車與曹山一起把推車搬了下來。

    一輛警車停在前麵十幾米處，已經熄火，上麵沒人，但是還閃著警燈。看起來民警已經提前一步抵達了現場。

    一行人小跑了幾步，在進入萬達廣場寫字樓A座的電梯入口的時候，還碰到了幾個乘坐電梯下來的年輕小夥子。他們都身穿西裝，領帶扯到了一邊，看起來麵容疲憊，一個個盯著手機，嘴裏討論著過一會兒去哪裏吃夜宵。

    當這群人看到有急救大夫出現的時候，隻是多往這裏看了幾眼，甚至還有一個人拍了照片準備發朋友圈。

    當下社會最底層的人，已經不再是農村裏的農民或者是建築工地的農民工，而是這群天天坐在5A級寫字樓中，吹著中央空調，每天西裝革履覺得自己身處上流社會，在自己的工位上吭哧吭哧做著演示文稿，加班到半夜，房租一千塊，每個月卻隻賺三千五百塊的“白領”。

    三個醫療工作人員都覺得心裏不太舒服，但也都沒說什麽，進入了電梯。

    王鴿按下十五樓，電梯的速度很快，出了門按照指示牌往右邊走，1508號房就在那邊。

    可是真正從右邊拐過彎過去才發現，原來這邊的半個樓層都已經被打通了，從1508到1512號房都是連通著的，公司大門禁閉，還要用指紋識別係統才能打開大門，這要到哪裏去找人？

    王鴿掏出手機，就要給病人的手機號碼打電話。既然民警已經先一步來到了現場，那麽他們肯定是在病人身旁的，電話應該會被民警接起來才對。

    撥打按鍵剛剛按下去，大門旁邊被破壞掉的落地玻璃窗戶進入那家公司的曹山就回過頭衝著王鴿說道。“別打了，就在裏麵，推車趕緊進來！”

    王鴿不敢耽擱，揣起手機進入那家公司，轉過前台便看到一大片電腦和辦公桌，足足二十多米長，辦公室很空曠，連一點綠色的植物都沒有，冰冰涼涼的樣子讓人感覺到十分不舒服。

    整個辦公空間都是關著燈的，隻有在大辦公室的中間有一排日光燈亮著，看起來這個時間還在辦公室裏加班的就隻有病人一個人了。

    一行人趕緊快跑幾步趕了過去，兩個民警正蹲在地上，守著一個倒在地上的年輕女病人。

    女病人的手機還握在她的手裏，四肢痙攣，牙齒禁閉。民警為了讓病人不要咬傷自己的舌頭牙齒和牙齦，脫下了外套，強行撬開了女病人的嘴，讓她咬著外套的袖子。

    女孩兒皮膚白淨，現在更是麵無血色，長得很漂亮，但是不修邊幅，身處深綠色衝鋒衣，藍色牛仔褲，腳下一雙運動鞋，還戴著眼鏡，比較瘦弱，一看就是個技術宅女。

    “你們再不來，我們差點就把人塞進警車送醫院去了！”兩個民警比較年輕，看起來這份工作也幹了沒多長時間，有點不知所措，但是還有點急救知識。

    “什麽情況？”曹山蹲下來按著女病人的頸動脈，開始進行檢查，回頭又對石翠萍說道。“護士長，量個血壓。”

    “不知道，來了發現門關著，裏麵亮著燈，找了半天沒看到人，大半夜的也聯係不上這公司的負責人，開不了門，用警棍砸了三分多鍾，才把那落地玻璃窗給砸開了。進來就看見這女孩兒躺在地上，昏迷抽出。”兩個警察搖了搖頭。

    “活著肯定是活著……血壓多少？”曹山收回了手，掏出手電筒翻看了一下女孩兒的瞳孔，又拿出聽診器檢查著心跳和呼吸。

    病人的臨時性癲癇已經停止，為了讓病人能夠呼吸通暢，曹山把病人嘴裏的警服外套取了出來，剛一拿出來，病人就開始嘔吐，但是量很少，這證明病人在昏迷之前沒吃什麽東西，但空氣中馬上彌漫著一種酸臭的味道。

    兩個警察皺了皺眉頭，覺得惡心，躲的遠了一些，用手捂住了鼻子，而這邊的三個醫療工作人員似乎見怪不怪，包括王鴿在內，都根本沒什麽反應。

    “一百一，一百九毫米汞柱。”量完了血壓的石翠萍趕緊帶上手套，清理著病人口腔和鼻腔中的嘔吐物，防止發生窒息。

    “好家夥，舒張壓都一百一十毫米汞柱了。高血壓，雙側瞳孔縮小，對光反應緩慢，嘔吐，四肢抽搐，意識障礙。”曹山說道。

    “腦出血？”石翠萍問道，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

    人總是感覺自己健康，熬個一兩天能休息的過來其實也沒什麽，但是長期熬夜、作息時間和飲食不規律，會導致生物鍾紊亂，交感神經過度興奮，從而引起高血壓，心動過速、室顫，甚至是心髒停跳。當然，也會引起腦出血。

    然而，長期作息時間不規律並非是熬夜猝死的根源，那些有心腦血管疾病症狀或者病史的人才是高發人群。往往在某些白領猝死之後，進行解剖尋找死因，才會發現是心腦血管又先天性疾病，或者是存在血管瘤這種隱形疾病。

    當然，沒有先天性疾病就猝死的先例還是又很多的。

    “有這個可能。呼吸快速，淺且輕，心律失常，心跳很慢，有心衰的跡象，高血壓導致腦出血的同時還有心髒疾病，是不是心肌梗死還要到醫院測心肌酶。“曹山皺著眉頭，這個病人的情況還真的是有點複雜的。

    雖然病人現在的情況隨時有可能心衰，但是預防和緩解心肌梗塞這類的藥物要謹慎使用，由於無法判別現階段是否為腦出血，出血量有多大，類似於硝酸甘油這類舒張血管的藥物很有可能會加劇出血，使血壓和顱壓進一步升高，甚至可能造成腦疝。

    雖然在臨床上有個別大夫在心髒病和高血壓同時發病的時候使用硝酸甘油，在醫學上還有一定的爭論，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謹慎點總是沒有壞處的。

    曹山判定，心梗、心髒衰竭跡象不明顯，現在當然還是要以防止腦出血造成的腦疝為主。

    “先上車吧。”曹山吩咐道。

    王鴿和兩個民警小心而快速的把病人抬上了推車，推入電梯，剛出大廳門口，王鴿便看到了一個舉著長柄雨傘的身影緩緩向這裏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