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王鴿回到車隊辦公室的時候，便看到屋子裏的電暖氣上放著一個飯盒。

    “怕涼了，給你熱著呢。比剛出鍋的口感差點，最起碼能吃。”徐林仍舊沒有出車，一看到王鴿回來便笑嗬嗬的看著他。

    王鴿被那病人家屬搞的心情很差，見過有懟醫生的，又懟護士的，還真沒碰到過有懟救護車司機的。他這也算是頭一遭了。

    其實王鴿也比較理解病人家屬現在的心態。有人生病，肯定是要著急的。人一旦著急就想要找個發泄口把自己的情緒宣泄出去，或者通過這種方式來強行掩蓋自己的措施。前來幫助他們的人們變成了最好的發泄通道。

    對於一個醫療工作者來說，背鍋這種事情是很常見的。

    王鴿理順了以下自己的情緒，雖然不怎麽想吃東西，但人是鐵飯是鋼，今天的工作時間剛剛過了一半，下午的工作仍舊需要通過午飯的能量來支撐。

    作為一個救護車司機，理智是不能被情緒所左右的，情緒化的事情還是少做比較好。

    “你小子愁眉苦臉的，怕是遇見什麽事兒了。”侯長河抬起頭，看了王鴿一眼，發現他臉色不怎麽好看。

    “沒啥，就是讓病人家屬給懟了。”王鴿拿起飯盒，拎著筷子坐在桌前，對著徐林使了個臉色算是感謝。

    徐林也點了點頭，臉上和脖子上的肉一抖一抖的。

    “這不正常麽，病人家屬懟了還算輕的，至少還能懟回去。最要命的是被病人懟。你說人家是病人，叫了救護車的一般都是重症，咱們要是懟回去，病人出了事兒那算誰的啊。忍著吧，以後這樣的事兒還多著呢。”

    王鴿無奈的笑了笑，救護車隊裏麵的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全是大大咧咧不記仇的。不過某些病人的家屬也還算不錯，知道是自己當初著急亂懟人，事後還會過來給當事人道歉的。

    醫療工作人員這種情況見的多了，怎麽可能會跟他們去計較，隻是一笑而過罷了。

    不隻是中國，全世界的醫療係統都存在一定的問題，而中國的問題就更多了，但是大致說來可以歸納為三點。第一是醫療工作人員的待遇問題。第二個是整個醫療係統裏麵的流程問題。第三個，那就是醫院公信力和醫患關係了。

    公信力較差，醫患關係緊張，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新聞媒體在報道的時候夾帶私貨，帶節奏，越有爆點的新聞就越受關注，越有吸引力。閱讀的人多了，媒體價值也隨之升高。所以，某些記者和撰稿人在報道的時候添油加醋，照貓畫虎，把原本簡單的事情搞的撲朔迷離，原本輕微的事情說的極其嚴重，忽悠的成分是很大的。

    當然，王鴿不能要求所有記者同誌們都能夠克己奉公，畢竟人家也是要吃飯的。

    鐵大致有句話說的好，叫身正不怕影子歪，隻要自己沒犯過事兒，再怎麽編也不可能編成真的，做好自己就是了。

    大家也一直都在這麽做。

    “喲，出車回來剛吃飯呢。”孫成德夾著兩份文件進了門，看起來是剛從掛急診部護士辦公室那邊回來，就看見王鴿在門口的辦公桌前狼吞虎咽。

    王鴿這人說句實話，也是挺沒心沒肺的。剛才還在因為背鍋的事兒難受，聽著同事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勸，心情也好了不少。

    口口聲聲說自己心情不好，沒胃口不想吃，可這第一口飯下去，食欲馬上就來了，不知不覺之中三下五除二就快把飯給刨幹淨了。

    “大家都聽以下啊，手機都放下。說兩個事兒。第一個呢，明天地鐵二號線，杜花路站要舉行一個消防演習，區政府找到我們這邊來了，要求我們有兩輛救護車配合演習，另外一輛救護車待命，以防有什麽突發情況發生。演習具體內容就不說了，就是你們平常工作之中的標準，你們誰想去啊！”孫成德把一份文件扔在了辦公桌上。“去的在上麵寫名字和車牌號。”

    “我去，我去！”徐林第一個舉了手，馬上跳了起來，從兜裏掏出筆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和車牌號。

    消防演習，又沒有真病人，在那邊兒無所事事看看風景，還能休息一下，又不著急，還不是美滋滋的？醫院裏要是有這種特殊任務，隻要是徐林能趕得上的，那可是絕對少不了他。

    “千方百計逃避工作！”孫成德沒有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徐林寫完名字，便灰溜溜的回去了，心裏偷著樂呢。

    “還有誰想去的？提前說啊，雖然演習是個休息機會，但是演習的時間未定，隻知道是下午，為了保持真實性，沒有劇本，完全按照應急預案進行，除了救護車和醫療人員在現場，其他的都沒有任何規劃。不管誰去，可別給我搞砸了。丟了咱們雅湘附二醫院急診部車隊的臉，回來我可饒不了他！”孫成德看著眾人說道。

    徐林一聽這話，臉色頓時變了，這政治任務居然這麽重要，看起來明天去了那邊兒也輕鬆不了了，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大嘴巴。

    徐林回來之後，王鴿雖然沒有什麽報名的想法，對於他來說，參加這種活動還不如在車隊裏待命，多接幾個病人賺數字來的好一些。

    但是侯長河和其他同事本來還是躍躍欲試的。但是一聽到孫成德後麵的話，紛紛把屁股坐穩，都不想去了。

    這孫成德可是個笑麵虎，平時樂嗬嗬的，隻要你不犯錯，他對你比誰都好。可要是出了一點亂子，有什麽差錯，這車隊隊長可不管你是什麽關係，多大來頭，劈頭蓋臉下來就是一頓罵，誰的麵子都不給。

    孫成德歎了口氣，“怕擔責，都不去？那行，王鴿，你來車隊時間最短，這種事情沒參與過，明天可以去見見世麵，我相信你。還有侯長河，你也自願了。很好，來文件上簽字。”孫成德說完，自顧自的鼓了鼓掌，其他沒有被點到名字的車隊隊員們都鬆了口氣。

    侯長河不情願的挪了挪屁股，還是起來簽字畫押，表情像是在簽賣身契一樣，他幽怨的看了一眼徐林。徐林見自己的歡喜冤家野要跟自己一起受苦，剛才那陣自覺倒黴的感覺反而沒有那麽嚴重了，居然有些幸災樂禍。

    王鴿舔了舔嘴唇，心中一陣無奈，自己的這運氣還真是差，或許是孫成德是在為早晨蹭了救護車屁股的事兒而對自己的一個小小的懲罰呢。他隻能老老實實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和車牌號。

    “第二個十二，下午一點半，我們要派一輛車前往武警醫院，有一個病人要轉院。”孫成德打開了文件夾裏麵的第二份文件。

    “誒？怎麽別的醫院轉病人還要我們醫院來出車？難道不是他們把人給送過來麽？”王鴿聽著不對勁，上次雅湘附二醫院轉送病人的時候，就是他出的車。

    “病人情況比較複雜，生命體征很不穩定，如果使用社會車輛的話恐怕出問題。武警醫院情況也比較特殊。武警醫院正在搞修繕，後麵蓋大樓，前段日子施工的時候把停在路邊的救護車給砸壞了，一共兩輛救護車，都停一起，有沒備用車輛，這事兒讓指揮中心詬病了好幾天了。現在那邊兒的急診和住院部，都快被黑救護車給占領了，坐地起價。家庭條件比較好的，坐黑救護車一趟千八百的也就算了，病人要緊。可是家庭條件不好的，那可是人家好幾天生活費呢。受醫療急救指揮調度中心的請求，我們隻能跑一趟了。具體什麽情況，你們去了就知道了。這趟車誰去啊？”孫成德解釋了一通，大家都聽的明白黑救護車是怎麽個事兒，可王鴿就越聽越糊塗了。

    他剛來四個多月，對這些事兒不了解那是真的。以前隻知道出租車有非法營運的黑車，這拉病人的救護車也有黑的？

    國家不打擊嗎？

    這幫人是作死嗎？

    孫成德看向眾人，每一個人的眼神都躲躲閃閃，不肯吭聲。

    正好這時，所有人的耳機裏都響起了來自於護士站的通知聲音。徐林一看孫成德的眼神轉向了自己，便覺得一陣惡寒，孫成德不幹好事兒啊！他趕緊捏著麥克風回答。“車隊徐林收到，馬上出車。”說完就拎起水杯拿著鑰匙，衝向了門外。

    王鴿目瞪口呆，這哥們勤快起來可是誰都比不上，別看人家胖，但人家反應快啊！要知道徐林回答護士站的時候，王鴿手裏的筷子還沒來得及放下呢。

    “那……我去吧。”王鴿把筷子一放，反正等也是等，武警醫院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既然病人情況比較危險，那還不如碰碰運氣，沒準那病人後麵就跟著一個死神呢。

    “行，還是小王靠譜，那就你去吧。一點半抵達醫院，早去一會兒也沒事兒。空車去，那邊兒的醫院有大夫會跟車來，進行病情交接。待會兒吃完飯就出發！”孫成德拍了拍王鴿的肩膀。

    “吃完了，現在就走吧。”王鴿把筷子丟進飯盒，一次性飯盒扔進了垃圾桶，然後給自己接了杯水，拎著鑰匙就要往外走。

    “小王，到了那邊兒，見機行事啊，不要硬來，有事兒報警。”孫成德囑咐道。

    “報什麽警？”王鴿愣了，怎麽個事兒？

    孫成德笑眯眯的擺擺手，本來以為是大難題的兩件事兒都已經圓滿安排完成，他也算可以休息一會兒了。

    王鴿不解的撓了撓腦袋，轉身離開。

    “能行麽，還不如讓我去呢！那幫黑救護車一個一個都他媽是老油子，鬧不好小王要吃虧啊。”侯長河覺得孫成德的做法略有不妥。“他還是個菜鳥，要不然讓我跟車把，做副駕駛，也好有個幫忙的。”

    “他還年輕，需要鍛煉，這正是鍛煉的好時候。他來了以後車隊經曆了這麽多大事兒，少數三次應急預案都經曆了，別的更不怕了。”孫成德隻是笑笑，讓侯長河放心，便再也不說話了。

    救護車司機自己出車，隻有特殊情況的時候才會出現。現在的時間是十二點五十六分，到達的時間是一點半，王鴿估摸著就算路上再怎麽堵車，半個小時從雅湘附二醫院開到高葉塘附近的武警醫院那也開到了。

    出了醫院大門，王鴿便拿起了通話器。“這裏是雅湘附二編號0110，湘AGZ689，正在前往武警醫院協助病人轉院治療。”

    “中心收到，馬上與武警醫院急診部進行聯係，通知他們你已經出發，請注意安全。”通話器那頭的聲音，每天似乎都不一樣，看起來市醫療急救指揮調度中心規模龐大，有很多話務員在同時工作。

    王鴿還沒去過那裏，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麽工作狀態，他曾經問過鐵大致，鐵大致給他的回答是，如果中心組織司機分批次參觀學習，進行培訓或者考試，他肯定是有機會去的。

    下午一點鍾左右，湘沙市已經度過了午間高峰期，道路上的車不是很多，但是開的都懶洋洋慢悠悠的，王鴿的車速是正常的車速，由於任務時間不太緊，車上也沒病人，按照規定他沒有開警笛和警燈。在一點十五分的時候，武警醫院的大牌子已經映入他的眼簾。

    王鴿在驅車進入大門的時候，居然看到醫院大門的外麵有三四輛救護車，救護車的塗裝很像大醫院的塗裝，都是藍白線條，上麵還有紅十字和蛇繞拐杖的標誌。可是每一輛車上的電話號碼並非屬於大醫院的急診電話，也不是120，而是私人手機號。

    並且，車身上並沒有印這些救護車屬於第幾號急救中心，車輛編號是多少。司機們都在車外抽煙聊天，並沒有統一著裝。

    這些司機們依靠著車門，看著王鴿的救護車進入大門，眼神之中不懷好意，看的王鴿背後汗毛直立。

    這應該就是那些傳說中的黑救護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