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假車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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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鴿駕駛的救護車在這群黑車司機的注視下緩緩駛入了醫院大門,胸口鬱悶難當。門衛似乎早已經得到了通知,在核實了車牌之後,將王鴿的救護車引導至急診部門外。
王鴿把車輛調了個頭,倒車入位,車屁股衝著急診部的門口,方便病人上車。
下車之後,他抬頭望著急診和門診大樓的後方。武警醫院的確正在施工,後麵蓋的兩棟樓應該是新的住院大樓,距離停車場的位置比較近,後麵那兩棟正拔地而起的樓足足有十幾層,從上麵掉下來的銳利物品很有可能穿過防護網,砸在車上,眼下停車場已經拉上了黃色的警戒帶,禁止車輛和行人進入。
他並沒有看到這家醫院救護車的影子,看來是去維修去了。
“司機師傅,稍微等一下,病人可以隨時出發,情況比較緊急,越早越好,我去找大夫。”
急診部分診台的一個小護士看著救護車上雅湘附二醫院的字樣,又看了一眼車牌號,喊了王鴿一聲。
王鴿回過頭來,微笑著點點頭,小護士便愣了一下,沒想到雅湘附二醫院的救護車司機居然這麽年輕。
王鴿在門口等了五分鍾,隻見從急診觀察室之中出來一個大夫,後麵還跟著一個護士和一個護工,都在推著一個推車病床。推車上豎著的杆子上大大小下掛著不少輸液袋。
病人的咽喉部被切開,似乎是做了氣管切開術,護士還在按壓著便攜式呼吸機的氣囊。
等到病人推近救護車,王鴿這才發現這病人的整個臉部已經完全腫脹了起來,臉色紅的發紫,麵部皮膚都快被撐破了,嘴都合不上了,眼睛被腫脹的組織擠的就剩下了一條縫,看著手腳都能活動,人肯定還是有點意識的,但是眼睛睜不開,嘴也無法說話了。
推車的後麵還跟著兩個病人家屬。
王鴿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病人,這是什麽病?
領頭的大夫看了一眼王鴿的工作證,張口打著招呼。“小王師傅你好,我姓錢。麻煩你跑一趟了。”
王鴿與他握了握手,“兄弟單位,應該的。病人什麽情況?”
錢大夫看了一眼病人的兩個家屬,似乎沒有注意到這裏,便小聲說道。“要是知道什麽情況,就不用送到你們那邊兒去了。病人鼻子旁邊長了個癤子,用手去擠。好家夥,整個麵部皮下多間隙感染,沒有一塊兒好地方,連呼吸道都腫脹了,怕窒息,做了氣管切開。剛來的時候我也給嚇壞了,做了菌落培養,這才大概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兒。病人還有糖尿病,三天沒吃東西,血糖還居高不下,都下了病危通知書了,可是我們這邊水平不夠,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病例,怕耽誤病情,盡早轉去雅湘附二讓那邊的大夫會診比較好。”
很多人在臉上長了痘痘之後,覺得痛癢難忍,又不好看,為了讓痘痘盡快消失,基本上會用手去擠掉。
可是臉上的痘痘有很多種,有的是正常的青春痘,有的則是癤子。粉刺,叫好聽點是青春痘,不好聽點就是痤瘡,一般都是在激素、皮脂過多或者細菌過度繁殖引發皮炎的時候會出現,保持臉部幹淨,或者塗抹一些抑菌的藥膏自然就會痊愈,基本上沒什麽後遺症。
而癤子的症狀比青春痘更加嚴重一些,紅腫更大,愈合期更長,膿水也更多,呈現錐形,多發於金黃葡萄球菌引發的毛囊炎,這一點上與青春痘是有所不同的。
同樣,如果不去理會,僅靠保持衛生和塗抹抑菌藥膏,加之口服抗生素,幾天之內就可以痊愈。
雖然長了痘痘不好看,遭點罪,可至少沒有生命危險。
要命的,就在一個動作上——擠痘痘。
很少有人知道,人的麵部有個危險三角區,這個三角區的三個點分別位於眉心中央,和左右嘴角處,在這個區域內痘痘是絕對不能擠的。
人體口腔頜麵部的血管十分豐富,深淺靜脈網十分吻合,但是沒有靜脈瓣,也就意味著無法組織血液回流。
一旦在危險三角區長了例如癤子之類的痘痘,任何的抓撓、擠壓、挑破和意外損傷,都有可能造成原感染區的血液和病原體迅速擴散至整個麵部,有可能造成整個麵部皮下組織和血管感染,重則危及生命。
王鴿不知道這些,但是根據錢大夫的說法,這病人擠了個痘痘差點一命嗚呼,這種說法可一點都不過分。
王鴿也將救護車上的推車抬了下來,眾人合力將病人移了床,又抬上了車。
病人的女兒跟隨著大夫和護士上了車,兒子則是收拾著住院用的東西,準備自己開車跟在救護車的後麵。
時間還沒到一點半,錢大夫上了車就關閉了車門。
“王師傅,咱走吧。”錢大夫也是武警醫院急診部的主力幹將了,在這個崗位上幹了七八年,三十好幾,頭頂跟所有的急診男大夫都一樣,有那麽點禿的意思。這病人在醫院裏什麽抗生素都用過了,雖然是根據症狀來治療,但是症狀一點都都沒緩解,隨時可能有生命危險。
錢大夫心裏也著急,雖然預定的時間是一點半車輛抵達,一點四十出發,可是他們早就完成了對病人轉院的準備,既然救護車已經來了,那出發的時間自然是越早越好。
王鴿點頭,車輛起步駛出了醫院大門,想要拐過彎就來一陣狂飆,現在是午休時間,就連出租車司機都會選擇找個停車場眯一會兒,道路上自然是沒有什麽車的。
他抓起了通話器,一邊打著右轉方向盤駛入主路,便看到左邊一輛車正在向自己的車頭部位撞過來,他趕緊猛的一腳刹車,但是考慮到車裏有病人,沒敢把車給刹死,第二腳點刹才把車給停了下來,發動機居然都熄火了。
車裏的人都感覺到一陣晃動,好在都幫了安全帶,病人的推車病床也固定在了車廂裏,沒出什麽大事兒。就連跟在救護車後麵開著私家車的病人的兒子,也差點追尾,想要按兩下喇叭,就想起這裏是醫院,不能隨便鳴笛,回過神來才發現前麵救護車已經停了幾分鍾了,便把腦袋探出車窗,沒想到前麵的救護車司機居然下車了。
一開始,王鴿沉住了氣,看著擋在自己左前方的山寨救護車,再次打著了發動機,打著方向想要繞過去,可是他與那山寨救護車的駕駛員距離很近,那駕駛員似乎是想要等到王鴿一起步,就擋住他的路,再不行就撞上去!
反正撞上去,這雅湘附二醫院的救護車就走不了了,病人又著急,家屬就隻能坐他們黑救護車。
但是這麽僵著,王鴿的車仍舊走不了,家屬的心情比較急,最後隻能選擇花大價錢讓病人坐黑車了。
對麵的人今天擺明了就是一個意思:要麽把病人給我,上我們的車,要麽你就別想走!
王鴿瞬間明白過來,這群人是他娘的一夥的。
要是這些救護車比較正規,能保證病人的生命安全,駕駛員素養足夠,收費也就算了,畢竟市醫療急救指揮調度中心在各個醫院急救中心的救護車出車,那也是要算費用的。
王鴿幹這樣並不是拿提成的,個把病人讓給別人也就讓了。
可是要知道大醫院正規的救護車大多數都是采購的專門的救護車車型,隻有一些特殊車輛使用的是改裝車。
那些黑救護車就更不用提了,一水兒全都是麵包車或者MPV進行改裝的,有沒有消毒,環境是否幹淨衛生,隨車人員是否有醫療資格和素養,車上設備藥品是否齊全,這些全都不知道。
不過王鴿用膝蓋想也能想的出來,肯定是沒有的。不然人家賺什麽啊?
況且,救護車司機的駕照最起碼是B級以上,而這些黑車司機的C駕照,也就是小車駕照,照樣能開麵包車,遇到緊急情況,毫無責任心,沒有醫療素質。
王鴿今天是絕對不可能把病人給交出去的。自己的這輛車安全可靠,有醫生有護士。
況且,憑什麽要讓病人和家屬去花大價錢坐毫無安全可言的黑車?
見情況危急,不能再這麽耗下去了,王鴿便熄了火,推門下車,用力的錘著那黑救護車的車窗玻璃。
那駕駛員將玻璃搖了下來,鼻孔朝天,看著王鴿。
王鴿這人性格平和,不易跟人起爭執,在雅湘附二醫院,尤其是在急診部和車隊,那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可遇見這種事兒,真是氣的想要打人了。
這可是南湖省省會城市湘沙市,連湘沙市都這麽烏煙瘴氣,其他地級市和縣級市還不翻了天了?還有沒有王法了?有沒有法律了?這還是不是共產黨的天下了?
“兄弟,怎麽個意思?想鬧事兒啊?”王鴿知道這不是慫的時候,不能害怕,壯著膽子冷冷的說道。
“我車就停在這,你繞過去不就得了。要是不敢走,就把病人留下,待會兒病人家屬出來了,也好跟我們商量價錢。”那駕駛員三十多歲,一點兒都不怕王鴿,大有賴著不走的意思。
其他黑車上的駕駛員也紛紛湊過來,不懷好意的看著王鴿。
醫院的門衛也發現了這邊的情況,看對麵人多勢眾,不能讓兄弟單位的司機師傅吃虧啊,趕緊叫著值班的保安一起過來。
“這個病人情況比較危險,很緊急,兄弟們平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家都有錢賺,這事兒鬧出人命來,對誰都不好,各讓一步吧,”那門衛似乎跟這群人經常打交道,也曾驅趕過很多次,把民警叫來了都沒用。抓不到證據,法律又有漏洞,這群黑車和病人家屬之間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最多交警部門來給個違停罰單,根本沒沒有任何辦法。
門衛掏出一包好煙,給這些司機們發著煙。
但是那些司機並沒有接。
病人家屬已經下了車,病人的兒子和女兒正救護車旁邊,商量著什麽。車上的錢大夫和護士也有些著急了。眼看著時間已經接近疑點四十分,多拖一會兒,病人就更危險一分。
更要命的是,那兩個病人的家屬商量著居然想妥協,畢竟病人是最重要的,多花點錢無所謂,路上危險點也無所謂,隻要人能到醫院就行。
王鴿趁著門衛和那群黑車司機交涉的時候,回到了車上拿起手機報警。
警察在五分鍾內就趕到了,一看現場的情況就大概知道是什麽事兒。他們趕緊勸阻著病人家屬,讓家屬先回王鴿的救護車上。
隨後一個警察在跟那群黑車司機說話,另一個人則敲了敲王鴿的車玻璃,王鴿馬上把玻璃降了下來。
“病人現在怎麽樣?”警察問道。
王鴿還沒開口,車廂後麵的錢大夫就坐不住了,從副駕駛那邊兒的玻璃窗戶隔斷探出腦袋來。
“警察同誌,病人現在情況十分緊急,急需轉院會診治療,生命體征很不穩定,還處於危險期,隨時有可能出事兒!可不能再耽誤了!”
警察也是無奈的歎了口氣,“違章停車也隻能交警處罰。我們隻能調解。人家又沒做什麽事兒,說白了也就是個民事糾紛,不可能把人都帶回局子裏去啊。”
警察沉默了幾秒鍾,看了看王鴿的車與那輛堵路的救護車的距離,又問道。“司機師傅,這距離如果不變,你能夠馬上把車開進主路嗎?”
王鴿點了點頭,“隻需要三秒鍾。”以他的技術,完全可以在短時間內完成打火掛擋和加速,並且從這個空子之中鑽過去。隻是那輛擋住道路的黑救護車沒有熄火,自己如果妄動,生怕那黑救護車駕駛員惱羞成怒,不由分說撞上來,車壞了是小事兒,病人出點問題那事兒可就大了。
就算撞了也隻是交通事故,但病人不坐黑車肯定就走不了了!
“待會兒見機行事!”警察衝著王鴿使了個眼色,然後走到那堵著路的救護車旁邊。
旁邊的黑車駕駛員們都已經被驅散,隻剩下那輛堵路的車上的駕駛員還坐在那裏。
“兄弟,差不多得了,大家都不容易。你們也算同行。”警察黑著臉說道,心想著找到實錘一定整死你們。這些車在交通部門,肯定都是非法改裝,沒有一輛是合格的,更沒有一輛是有商業運營資格的。
“要不你找交警來吧,開罰單扣車我認了。”那司機根本就不怎麽搭理警察。
交警可不是警察,不是大事故一般不會那麽快來到現場,等那麽長時間,指不定病人發生什麽危險呢。而黑車司機也正是抓住了這點,有恃無恐。
警察搖了搖頭,趁著那司機不注意,從降下的車窗把胳膊伸了進去,擰了一把車鑰匙,那輛黑救護車頓時熄了火。那司機反映了過來,可無奈汽車已經熄火,為了不讓警察把要是奪走,兩個人開始撕扯起來,都在爭搶著插在鑰匙孔裏的車鑰匙。
王鴿一看對麵駕駛座之中起了變故,車輛熄火,這可是個好機會。想不到警察居然也會玩奪鑰匙這一手,趕緊打著了發動機,手刹放下離合一踩,掛上一檔。
腳下輕輕一抬,車輛離合器處於了半聯動狀態,車輪子開始轉動,他馬上鬆開了離合踏板,右腳一腳油門轟了下去,三秒鍾之內將車速提升到三十公裏每小時,車輛拐著彎從縫隙之中鑽了出去,急轉彎輪胎與地麵劇烈摩擦,發出了滋滋的刺耳的聲音。
王鴿看著後麵沒有人追上來,可算咽了口唾沫,有驚無險,再一看時間,剛好一點四十二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