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不敢麵對的罪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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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在兩分半鍾之內,王鴿所駕駛的救護車就已經抵達了雅湘附二醫院急診部。可是當他滿頭大汗到達這裏的時候,卻發現救護車的後麵早就沒有了死神追趕,而且曹山和白楠也已經停止了心肺複蘇的動作。
車中的那個病人居然奇跡般的被他們的心肺複蘇救活了,而且生命體征趨於穩定。
王鴿一直在全神貫注的開車,急於把病人送回醫院,在這兩分多鍾的時間裏既沒有去看身後的死神,也沒有注意到車廂中的情況。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完全不清楚。
“得,小王,你可算沒打了我的臉。”曹山嘿嘿笑了一聲,趕緊推著老太太往急診室裏去送,看起來心情非常不錯。他在病人家裏的時候對著那些不肖子孫就誇下海口,表示一定讓這老太太好好活著,總算是沒有食言。
要是這裏老太太一口氣喘不上來,就這麽嘎嘣一下,死了,那曹山這心裏可不知道要堵幾天呢。
看得出來,老太太是不想死的。她在彌留之際的神誌十分清醒,沒有絲毫老年癡呆症的症狀表現,而且求生意誌很強烈,足足休克了幾分鍾都沒過去,真的是福大命大。
白楠也拍了拍王鴿的肩膀,跟著大夫一起進去了,隻剩下跟車一起來的那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一下了車就抱著急診室大門口綠化帶裏麵的一棵樹開始瘋狂嘔吐,看的旁邊的工作人員和行人一陣惡心。
本來車裏環境就不好,空氣之中彌漫著排泄物、嘔吐物、消毒水和各種藥物的味道,而且王鴿這車開的,雖然失去意識的躺著的病人不會覺得有什麽問題,可對坐著的人影響就老大了。
開車的駕駛員是不會暈車的,經常坐救護車的大夫和護士早已經習慣了這種節奏,也是不會暈車的。暈車的隻有坐在上麵的乘客。
直到病人進了急診室,王鴿這才鑽進車裏,翻出了自己的鎮魂牌。鎮魂牌上的數字不知道什麽時候居然已經變成了“叁佰肆拾壹”。
通常來說鎮魂牌的數字改變的時候,都會以變涼或者發熱的情形來提醒王鴿,救人是否成功。而其溫度變化的力度一般是比較大的,例如在夏天的時候,王鴿能夠感覺到胸口一絲涼意穿過,而在冬天的時候則是一股暖流。
但是這次怎麽突然就沒有提醒了呢?
直接改變了數字,王鴿還以為是自己車上的這個人一直沒救回來呢!
不過王鴿回頭一想,也有可能是在自己全神貫注開車的時候,體內腎上腺素和多巴胺含量飆升,導致沒有感覺到鎮魂牌溫度的變化也說不定呢?
王鴿沒有多想,直接把救護車開回了停車場。停車場周圍還在施工,天氣不算很熱,甚至還有點涼,工地上的工人們卻汗如雨下,十分辛苦,工作一絲不苟。
下車回到辦公室,王鴿坐下填寫出車日誌,一個同事看到他回來,趕緊湊過來取鑰匙。王鴿這才發現,原來時間已經到了下午的四點十幾分,王鴿已經是下班的狀態了。他隻能對著同事抱歉的笑了笑,簡要說明了一下車輛情況,然後馬上把鑰匙給交了出去。
白班上了十多天,王鴿也一直都沒有在醫院食堂吃過晚飯。食堂的飯花樣再多,再好吃,也沒有家裏父母做的飯菜香啊!
更何況,晚上吃飯的時候是王鴿難得的能與父母一起好好坐坐,聊聊天的時間。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換好了衣服,白班也隻剩下了孫成德還沒回去,跟同事們打了聲招呼之後,王鴿便來到了醫院大門外麵,裹緊了衣服坐在公交車站,等待著那輛六十三路公交車。
下午四點半,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還是正常上班的時間,因此道路並不是太過於擁堵,而公交車上也不是擠得上不去。隻是這個公交站的名字叫做“雅湘附二醫院站”,來來往往的車輛比較多,人流密集,比起其他地方來,車多人多,擁擠不堪。
當然,除了少部分病愈出院的人和家屬的腳步輕鬆,洋溢著微笑之外,大多數人的臉色都比較凝重,目光呆滯,很少有笑臉,就連走路也都不怎麽抬頭,速度很快,看起來讓人感覺十分壓抑。
醫院就是這種地方,混雜著以悲觀主義為主的多種情緒,有著無數或驚心動魄,或感人至深,或發人深省,或憤怒不堪的事情在這裏發生。
這是一個奇妙的地方,再多的diàn yǐng和電視都無法準確的描繪出這裏的場景,旁人是無法想象的。隻有當你置身其中,方可體會一二。
應該說,王鴿對於這種感覺似乎已經有些麻木,但麻木隻是暫時的。一等到閑下來,白天所發生的各種事情就會一下子湧入他的腦袋,他隻能在坐公交車的時候打開手機上的a島匿名版,觀看著別人的故事,充實自己的大腦,然後選擇忘卻這一切。
工作壓力並不算太大,畢竟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醫療工作算得上是體力勞動,但是精神壓力的確是很大的。
公交車開了一個小時,晃晃悠悠的來到了王鴿家中所在的公交站。不得不說,王鴿是xìng yùn的,畢竟上班用不著轉車。雖然畢業時間不長,但是他跟以前的同學都沒有什麽交際,平時幾乎不聯係,但是他也聽說曾有同學在北上廣上下班,每天都需要玩個鐵人三項。
首先從出租屋中乘坐三輪摩托來到地鐵站,坐完地鐵之後出了地鐵站又要騎共享單車才能到公司,簡直就是無比麻煩。而王鴿下車的公交站距離他的家隻有大概五六分鍾的路程,簡直就是方便的令人羨慕。
傍晚接近六點,冬天的湘沙市夜色即將降臨,夕陽即將在西邊的地平線上消失,而王鴿在公交車上專注於看手機,錯過了欣賞晚霞的絕佳時期,正懊惱不已,打算回家洗個澡,把身上的疲倦衝刷幹淨,突然就聽到身後砰的一聲巨響。
王鴿心裏一驚,這個聲音明顯是車輛碰撞的聲音,出事兒了!
回過頭,一個女孩兒正躺在人行橫道上,掙紮著想要做起來,而她身後不遠處有一輛出租車,左前方大燈已經破碎,地上還有不少碎片,看來這下子是撞的不輕了。
在路邊有不少人駐足觀看,打開了手機的shè xiàng頭準備拍照發微博。他們並不是不想救人,而是不需要救人。畢竟出租車已經減慢了車速,似乎要停車下來查看情況,而一旦停車,發現人出了事兒,肯定是要在第一時間報警然後撥打120急救diàn huà的。
王鴿腳步也沒動,他已經下班了,而且他隻是一個救護車司機,並不是醫生。事實上一個下了班的救護車司機在沒有車的情況下,是幫不上什麽忙的,他不能像醫生一樣第一時間衝上去檢查傷者的情況,進行急救。
沒有專業急救知識的人湊過去,貿然扶起傷者或者移動傷者,絕對會造成不小的二次傷害。
王鴿不打算看熱鬧,也不想拍照發朋友圈,他現在隻想趕緊回家,把這件事跟父母吐槽一下,然後陪他們安安穩穩的吃一頓晚飯。就在他再次轉身打算回家的時候,已經降低了車速的出租車居然重新起步,掛擋加速走人,車輛後輪與地麵摩擦還產生了不小的聲響,一下子竄了出去,匯入了車流之中。
“逃逸了?在shè xiàng頭下麵?”王鴿對於自己家中附近的情況了如指掌,他抬頭看了看前後兩個位置的xìn hào燈,旁邊明明都是有交通事故shè xiàng頭的,就這樣還敢肇事逃逸?真不怕造成嚴重後果給抓起來啊!
王鴿反應了過來,這出租車十有**是假牌子,或者是套牌車,就算是被jiān kòngshè xiàng頭給拍到了,按照車牌號查也查不出來什麽東西。而且司機沒有下車,隻是減慢了車速,拍不到司機的相貌和身形。王鴿隻希望天網係統能夠給力一些,在昏暗的光線下也能夠準確的隔著擋風玻璃把肇事車輛的駕駛員拍下來。
出租車一跑,周圍的人都慌了神,原本舉著手機拍照的人們趕緊把鏡頭轉向了出租車逃離的方向,可是發現自己的手機shè xiàng頭根本拍不到那麽遠,車牌子都看不太清楚了。旁邊原本在等紅燈的一輛私家車看到情況不好,也趕緊踩油門加速,闖著紅燈向著那肇事逃逸的出租車追了過去,企圖進行lán jié。
雖然有人在幫忙打diàn huà報警,但是誰都不敢上前去扶人,也沒人上前急救,更沒有人把道路上仍舊正常行駛的車輛給攔下來。
王鴿知道,這事兒他不管是不行了。在現場唯一知道該怎麽辦的人大概就是受過急救訓練的他了。他一邊摸著手機,一邊舉起手阻攔著路上的車輛,向受傷的那個女孩兒處靠攏。
“站不起來就別起來,躺好,我馬上過去!”王鴿衝著女孩兒喊道,無奈這路口的車輛實在是太多,而且王鴿是在馬路對麵,車輛沒有一個肯讓王鴿先行通過,速度很慢。
從路口通過的幾輛車似乎都看到了地麵上躺了個人,但是沒有多想,直接開車繞了過去,一輛白色的越野車行駛到這裏的時候似乎沒有仔細觀察,也未成減速,直直的從那受傷倒地女孩兒的身上壓了過去。白色越野車顛簸了一下,車上的駕駛員似乎也感覺到了不對勁,趕緊停車推門下來查看,剛一下車回頭,就愣在了原地,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死活都不相信自己剛才碾了個人!
王鴿急了,也不管那些衝著她鳴笛的qì chē,直接衝著那倒地女孩兒跑了過去。有些時候圍觀群眾還是有點用的,最起碼一群人在馬路中央站著圍成一圈,開車的司機們就會提前知道這裏出了事故,減速繞行。可地上躺著個人,由於越野車車輛視角比較高,傍晚的視線不好,再加上不注意觀察,很有可能會碾壓到路麵上的一些東西,可是這次不同,是個人。
剛才還在huó dòng的女孩兒現在已經一動不動了,胸口似乎還有起伏,可以看得出來雙腿在輕微的抽搐。王鴿趕緊捏著手機蹲在了那女孩兒的旁邊。
女孩兒穿了一身白色的短身西裝,配了ròu sèsī wà和白鞋子,看來是上班族,她的手裏還握著手機,雙腿抽搐,神智不清。
“měi nǚ,能聽見我說話嗎?”王鴿對著她大聲呼喊。
可是女孩兒沒有任何回應,王鴿將一隻手放在了女孩兒的脖子上,捏著她的頸動脈,脈搏還在跳動,隻是十分微弱,王鴿掐了好一會兒才確定她還活著。
直到現在,周邊的人才都圍了過來。
駕駛白色越野車的是個女司機,她捂著嘴滿臉驚恐的靠了過來,“我……不是我撞的她。她就這麽躺在地上,我……沒看見……”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沒看見不是理由!”王鴿轉過頭來對她說道,此時手中的120diàn huà已經打通了,見那女司機還想再說什麽,他趕緊抬起手阻止了她,在跟120接線員溝通的時候發現,已經有周圍的圍觀群眾撥打了diàn huà,王鴿這才放下手機,抬起頭看著那女司機。
“你可要給我作證啊!”女司機說道,“我這頂多是個次要責任。”
“前車肇事逃逸,算不到你頭上!”王鴿咽了口唾沫,打開了手機的閃光燈,當做手電筒,翻開了受傷女孩兒的眼皮,進行著照射。
受傷女孩兒兩側的瞳孔很明顯的不等大,而且對於光線的反射比較微弱,左側瞳孔縮小,再加上腿部抽搐,意識不清,很有可能是顱內損傷,撞到頭了!
王鴿輕輕按壓著女孩兒的頭部,發現有明顯的腫塊,而且有骨摩擦的感覺。
“顱骨骨折,顱內損傷出血,腦疝來的也太快了吧!”王鴿不知道這個損傷是在第一次撞擊還是第二次碾壓的時候造成的,這個可能需要觀看jiān kòng錄像才能知道。他沒有進行其他的檢查,其他的檢查他也查不出什麽東西來,光是一個顱腦損傷就已經夠要命的了。
最近的醫院並非是雅湘附二醫院,而是湘沙市第四醫院。但是這種交通情況下,四醫院的救護車來到這裏差不多需要十分鍾的時間,一來一回加上高峰期,差不多就是半個小時。
顱內損傷、腦出血和腦疝可等不了半個小時。
而且,還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四醫院的車過來呢,萬一四醫院的車都有任務,派了別的更遠的醫院的救護車過來,那哪裏來得及啊!
正當王鴿愁眉不展,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女司機看著他的臉突然說道。
“王鴿?”
王鴿一聽女司機叫他的名字,詫異的抬起頭,麵前的這個女司機居然有點麵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