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不敢麵對的罪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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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麵熟歸麵熟,可王鴿還是想不起來自己到底什麽時候、在哪裏見過對方,更別說想起對方的名字了。
沒辦法,王鴿每天見過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但是大多數病人和家屬都不會在意一個救護車司機叫什麽名字,他們一般也不會事後感謝。所以王鴿覺得麵前這個跟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司機,似乎不是在工作過程中認識的。
這女司機穿了一條緊身牛仔褲,兩條腿像鉛筆一樣纖瘦細長,一雙恨天高踏在腳上,上身則是淡黃色略有反光的短身棉衣,長長的馬尾辮甩在腦袋後麵,臉上化著一些淡妝,看起來活力四射,頗有點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冬季風格。
“你不記得我了?我是趙宇佳啊。”自稱趙宇佳的女孩子麵帶喜色,她知道自己沒有認錯人,否則王鴿就不是剛才那種奇怪的表情了。既然是熟人,那幫她作證的事兒就好辦了。
隻是現在王鴿一臉懵,就算趙宇佳說出了自己的名字,王鴿還是在大腦之中瘋狂的進行搜索。
想了足足半分多鍾,王鴿這才想起來,這是他初中時期的同班同學,隻是初中畢業之後就失去了聯係,多年以來王鴿也沒怎麽去過什麽同學聚會,隻是與關係比較好的幾個同學偶爾會湊一下。
一晃八九年過去,王鴿從同學的嘴裏聽說過這趙宇佳,但是再也沒見過麵了。
俗話說得好,女大十八變,多年過去,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早已經長大,也變漂亮了,甚至看起來比王鴿還要成熟一些。
“怪不得我覺得有點眼熟呢。這麽多年過去變了不少,你要是不認我,我可不敢認你。”王鴿笑了笑。在他的記憶之中,趙宇佳留給他的印象也就隻有一個,那就是家裏有錢。
當然,也有可能是王鴿小時候不太懂事,自己家裏太窮,其實趙宇佳的家裏並不是那麽有錢罷了。
王鴿這人從小到大就不出頭,不論是在學校裏還是在表親家裏,都是沒有特點默默無聞的那個。學習不好不壞,家裏沒錢,不調皮不打架,沒有任何特點,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這種人,是最容易被人遺忘的。
這趙宇佳居然還記得王鴿的相貌和名字,著實不容易。
雖然是認識,老同學,但還是不太熟悉,王鴿不善社交,但也不想得罪人,隻能笑笑。他知道眼下並非敘舊的時候,因為他已經從圍觀的人群中發現了一個舉著長柄雨傘的身影。
那個身影已經變成了透明化,直接穿過圍觀的人群,舉著一把有著獨特印花的黑色長柄雨傘隱匿了身形,向這裏靠近。而站在他身邊的那些正在拍照圍觀的普通人,根本就沒有任何感覺。
隻有死神才能做到這一點。
如同王鴿想的那樣,地上受傷的這個女孩兒根本就撐不到救護車抵達現場。這才過了幾分鍾,死神就已經判定她為瀕死狀態了。
必須馬上離開這裏了!可是……怎麽走?
王鴿的目光落到了那輛白色的越野車上。那是一輛國產車越野車,混合動力的比亞迪宋。
這輛車底盤比較高,剛才從傷員身上碾了過去,而且並沒有經曆過任何撞擊,車輛情況很好。
“你現在是大夫了?”趙宇佳上下打量著王鴿。他的這個急救和檢查的姿勢很專業,跟影視作品裏麵看起來有點區別,但是這個姿勢明顯更加舒服。
而且,王鴿剛才給病人檢查,按頸動脈,摸腦袋,翻看眼皮的那幾下可不是普通人會的。趙宇佳有點詫異,這當大夫可不容易,要品學兼優,最起碼學習要好,學曆要高。可在她的印象之中,王鴿的學習成績隻能說是一般,難道是初中畢業上了高中突然發憤圖強考了個好大學,然後讀了醫科?
那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也算是出息了。
趙宇佳又看了看自己,穿的複古風,開了一輛國產車,下來才三十多萬,還是家裏給買的,天天在辦公室上班,月薪也就三千多塊,在人家的麵前根本抬不起頭來啊,幸虧當年讀書的時候沒欺負過這看起來老老實實的王鴿。
王鴿看著趙宇佳幾秒鍾之內表情變幻,就知道她腦子裏大概在想什麽了。當了救護車司機之後除了急救知識之後,王鴿基本上沒學到什麽東西,唯一有用的就是察言觀色了。
“別多想了。我就是個救護車司機。不過在醫院裏還是有過簡單的急救和檢查的培訓的,這個病人的情況很不好,我估計等不到救護車了。”王鴿跟趙宇佳說道。
“啊?這……趕緊抬上我的車,我送她去醫院啊!她這要是死了,不就變成我把人給壓了嗎?這可不管我的事兒啊!”趙宇佳剛開始聽王鴿說隻是個救護車司機的時候,還鬆了一口氣,可是聽到王鴿說這傷員快要死了,馬上就又緊張起來。
可是她關注的點有點不太對,王鴿考慮的是這個傷員的生死,而趙宇佳考慮的隻是自己在這件事情上會有多大的責任,要賠多少錢。
王鴿看了一眼死神不斷接近的步伐,不敢再耽擱。
“我是雅湘附二醫院的,有沒有兄弟能來搭把手,幫忙抬一下,這個病人情況緊急,必須馬上送去醫院!”王鴿把自己的工作證舉過頭頂,雖然天色昏暗,眾人看不清上麵具體的文字,但是大大的紅十字和蛇繞拐杖醫療標誌還是很顯眼的。而且上麵印著王鴿的照片。
從人堆裏馬上出來了四五個中年人,眾人七手八腳的把受傷的女孩兒抬上了車,王鴿回頭一看那趙宇佳居然已經坐在了駕駛座上,發動了車子。
王鴿一把將趙宇佳拽了下來,指著她腳上的那雙恨天高。“你平時就穿這個開車?”
穿高跟鞋開車事實上是一種很危險的事情。開車的時候,左腳控製離合器,右腳控製油門和刹車,其實是腳後跟靠在車輛地板上,用前腳掌去踩踏踏板,這樣在踩油門和刹車的時候,就能夠最大限度的將角度和力度把握在自己的控製範圍之內。
要是穿了高跟鞋,腳跟不能著地,相當於是腳懸空著去踩踏油門和刹車的踏板,沒有辦法做到完全控製,很有可能一腳油門下去車輛快的飛起,也有可能刹車踩得不夠。高跟鞋的鞋跟則更是有可能別住踏板的底端,造成油門刹車失靈。
趙宇佳十分詫異的看著王鴿,“高跟鞋咋了?不能開車?”
王鴿咽了口唾沫,真不知道這個老同學科目一是怎麽學的。“我是救護車司機,去過四醫院,讓我來開吧。”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他沒等趙宇佳答應,一下子鑽入了駕駛室,給自己綁著安全帶,踩住刹車放下手刹,將變速箱的檔位換成了運動模式。
混合動力係統的電池還是滿電,能夠跑一百公裏。從這裏到醫院頂多也就八九公裏,王鴿打算直接使用電池動力,這樣車輛無論是提速還是操控都會變得順暢一些。
趙宇佳一下子愣了,這王鴿這麽這麽不把自己當外人啊?
這輛車哪怕是國產的比亞迪,好歹也是三十多萬啊,怎麽說開就開了。就算是救護車司機司機,車技好,那救護車和私家車之間能一樣麽,萬一刮了蹭了算誰的?
“要不你在這等警察,我把人送醫院把車給你開回來。要麽你上車,坐後排,綁上安全帶協助我固定傷員,別讓她移動。”王鴿轉過頭說道。
趙宇佳沒說話,直接打開後門坐了上去。
“固定頸部,墊高點,不要讓任何東西碰到頭部。坐穩了!”王鴿看了一眼已經走出了人堆,近在咫尺的死神,打開了雙閃,也不管什麽市區內禁止鳴笛的規定,長按喇叭驅散了前方圍觀的人群,右腳從刹車踏板上鬆開,自動變速箱讓車軲轆開始緩慢的轉了起來,然後右腳猛地對著油門踩了下去。
電動機那種嗡嗡的絲滑順暢的聲音十分悅耳,至少要比發動機轉子的聲音好聽多了,有點像小電摩開快了的時候的那種聲音,因此車廂之中的噪音比較小,趙宇佳甚至能聽清楚自己心跳的聲音。
自從買了車之後,趙宇佳開車十分小心,沒違章,沒撞過車,更沒撞過人。可沒想到今天一不注意,居然碾壓到路上躺著的傷員了。
原本出了事故的她頓時慌了神,下車之後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可沒想到卻遇到了老同學王鴿。也好在王鴿是個醫療工作相關的人員,否則自己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
似乎王鴿這個救護車司機開的也沒有她以為的那麽快嘛。怪不得現在醫院天天被人罵,連救護車司機水平都不行,真不知道是找了哪的關係才找到一個這樣的工作。
以王鴿的智商,當個救護車司機都當不好,怎麽可能會成為一個大夫呢?趙宇佳心裏暗暗的嘲笑著自己,她還是覺得自己想的太多了,高看了這個沉默寡言的老同學了。
她從倒後鏡之中觀察著王鴿開車的臉,似乎看不出什麽東西來。
事實上王鴿很著急。雖然身後的死神速度並不太快,但這輛車他還是需要一定的時間去適應這輛車的踏板力度和方向盤對應轉向角度。
下班高峰期,路上已經堵的不行,王鴿長按著喇叭,然後開著雙閃快速在三條車道之中來回穿梭變道超車,漸漸的掌握了這輛車的操控。前方十字路口有交警在執勤,看到這輛車按著喇叭開著雙閃,插來插去,便覺得有點奇怪,想要把車攔下來進行檢查。可是當交警剛靠過去的時候,王鴿便降下了車窗,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證,然後指了指後座上的傷員。
雙方都沒有說話,便明白了是什麽意思。
交警看了一眼,二話不說禁止其他方向車道上的車輛行駛,讓這輛的打著雙閃的緊急車輛先行通過。
從自己的家中附近去市四醫院的路,選擇有很多,而王鴿也仔細的研究過。作為一個兒子,他肯定會為自己的父母著想,而作為一個救護車司機,他是有專業技能的。
王鴿時常會想,如果家裏的人出了什麽事,那麽從家中到哪個醫院最近,怎樣走最方便,哪條路紅綠燈最少,路況最好,車輛最少,王鴿其實是都有實地考察過的。
畢竟時間就是生命。雖然誰都不想讓家裏人出什麽事,但所有人都會將自己的專業技能用在家庭之中,防止家庭成員出什麽事,做好萬全準備。
可王鴿所準備的這些東西,還沒用在自己的父母或者自己身上,沒想到就先用到了家門口除了車禍的傷員身上了。
十字路口處右轉之後,前方的道路變得空曠起來。電動機的加速速度很快,快到讓王鴿幾乎無法適應。從零加速到一百公裏每小時,這輛車的電動係統居然隻用了六秒鍾左右,而且這還是王鴿收著油門不想讓傷員受到傷害的結果。
這也有點太快了吧,王鴿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身後的死神更是不見了蹤影。
而坐在後排座椅上,同樣目瞪口呆的還有趙宇佳。
“王……王鴿,市區內開一百公裏每小時,是不是有點不太好啊。”趙宇佳看著外麵眼花繚亂飛速後退的風景,感受著搖搖晃晃不斷變道超車的節奏,仿佛置身賽車之中,幸好被安全帶死死綁住,否則非要被摔個七葷八素。
平時這種速度她隻在空曠的高速公路上開過,在市區之內,在環線和高架上能開到七十五公裏每小時左右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她從來沒想到在忙碌的市區,這麽多車輛和紅綠燈的時候,車還能開到一百公裏每小時。
高速公路上一百公裏每小時的視覺效果,遠遠比不上市區之中同等速度視覺效果來的刺激和可怕。
而她的手上也十分用力的將傷員固定在後座上。
由於慣性,傷員的鼻子和耳朵之中的血液都流了出來,滴落在了座椅表麵,但是趙宇佳已經沒辦法在乎這些了。
王鴿注意到,車輛每經過一個路口,基本上測速監控攝像頭都會閃一下燈光,拍下他的現在的速度,光是超速百分之五十以上今天晚上就要有個四五次了,闖紅燈、壓線、強行變道更是多的數不清。
“你是怕違章?回頭我回醫院給你寫一個證明,證實這個時間段內的這輛車是我開的,而車上有病人,直接由醫院蓋章,報送交警部門說明情況,十有八九你今天晚上的違章會全部消除的。”王鴿看著死神根本追不上這輛車,距離越來越遠,心情頓時好了起來,但是腳下的油門並沒有回收,居然有心思看著反光鏡去跟趙宇佳說話。
趙宇佳搖了搖頭,她怕的其實並不是違章,而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