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是十分脆弱的，有的時候一點點小的震動，足以造成病人內部身體的巨大改變，狀況也會惡化，絲毫不留情麵。

    推車下的輪子支架是自動伸縮的，在把病人抬上推車的時候支架收起，病人抬上車之後支架會抬起來，推到救護車車廂後門，直接向前移動，支架就會再次收起，十分方便，但是也會造成震動。

    王鴿在平時操作的時候，不論是搬運推車還是將推車移動推上救護車，或者是固定病人或者是推車，都是小心再小心，力求不出一丁點問題，不過今天由於手臂受傷，不太方便用力，震動的幅度還是大了一些。沒想到病人的情況在瞬間惡化。

    王鴿站在車廂門前愣了神，不知所措。

    金晶趕緊衝上前去，按住了女司機不斷抽搐的四肢，似乎知道王鴿心裏害怕，趕緊說了一句。“別愣神了！你那點震動不足以造成這樣的情況，快過來幫忙！白楠，撬開嘴，直接墊紗布，別咬了舌頭！”

    王鴿一聽，心裏有了底，按照自己之前所學習到的知識，將病人身上已經固定好的綁帶解開，調整成側位躺，努力的按住了女司機胳膊和腿，整個身體用力壓了上去，可算控製住了她身體上的抽搐。

    白楠按照金晶的吩咐，趕緊撬開了病人緊閉著的嘴，調整了舌頭的位置，然後把紗布點了進去。

    金晶則是直接取了藥品和注射器，將病人的袖子提了起來，十毫克安定注射液從靜脈注入，控製效果來的特別快，在十秒鍾之內就有了良好的效果，病人的抽搐暫時停止。

    “上車，送醫院，吸氧，補充體液！”

    王鴿見病人情況趨於穩定，趕緊鬆手，從車廂之中跳了下來，關閉車廂門，叫了一個交警跟車，這才進入駕駛室，點火發動車子，快速起步。

    車輛在交警的協助下掉頭，剛轉過彎來，王鴿就發現馬路的對麵站著一個身穿西裝提著長柄雨傘的身影。

    看起來死神就在附近，他是徒步到現場的，雨傘還沒有完全張開。病人情況一惡化，馬上就抵達了現場。

    由於症狀產生了變化，金晶不得不對病人的身體情況重新進行了檢查，這一查可就真的查出了問題。

    “心跳呼吸衰竭，脈搏微弱，雙側瞳孔不等大，對光反射微弱，右側瞳孔向右偏視，懷疑腦出血！”

    白楠在給病人吸氧並且上了心電監護和血壓監護之後，數據的顯示也產生了變化。

    “心跳四十，血壓一百二，一百五十毫米汞柱！”白楠抬頭看著顯示屏，情況算是越來越差了。

    金晶心裏終於有數了，看來這個女司機之前出現昏迷的症狀並非是太過激動或者普通的大腦缺血缺氧，而是腦出血的前兆。很有可能是血管瘤、血管畸形之後的血管堵塞，造成顱壓升高，使大腦內部腦電信號紊亂，引發了癲癇，顱壓進一步升高之後，血管瘤或者畸形的血管在壓力的迫使下開始破裂並大量出血。

    由於腦出血並未發作，所以當時的各項生命體征看起來都是正常的，也檢查不出什麽東西來。而且，這場車禍事故，很有可能就是由於病人在腦出血的前期產生了昏迷或者是癲癇抽搐的症狀，開車途中突然發病，導致操作失誤，車輛失控，主觀上跟女司機是沒有什麽天大關係的。

    金晶現在開始後悔了，為什麽當初在女司機還清醒的時候不問清楚是否有症狀呢？

    “二百五十毫升百分之二十甘露醇快速靜滴，防止腦疝！”金晶下了醫囑，“葡萄糖先別給了，她身體裏不能有太多水。”

    白楠點頭，重複了一邊醫囑，趕緊開始了動作。

    事實上，金晶懷疑這個女司機的腦水腫已經開始了，看來顱內出血量比較大，情況比較嚴重。現在用甘露醇隻是防止再次惡化。發生腦疝之後，百分之八十的情況是救不過來的，就算盡力的就過來，也會對大腦造成永久傷害，損傷記憶、語言、行動等功能。

    “交警同誌，用她的手機聯係一下家屬吧，腦出血情況比較嚴重，基本上無法自行吸收血液，抵達醫院進行檢查之後，我們可能會進行手術。在這場事故的判別上，你們的事故鑒定書可能要寫的很複雜了。”

    交警點頭，從病人的身上翻出了手機，用病人的指紋解鎖了屏幕，然後開始翻通訊錄。

    王鴿才是整輛車上最著急的那個人。剛才在進行急救的時候，車上的人全神貫注，沒有感覺到車輛的任何顛簸。但事實上王鴿這輛救護車的車速已經達到了九十公裏每小時。

    他還能再快一點的，但是交通情況實在不給力，路雖然寬敞，車也不多，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各個車道。

    王鴿想要盡快抵達醫院，還是要靠不斷的變道超車。救護車鳴著警笛，聲音一般能夠傳出去好遠，可前方車輛覺得後麵的救護車與自己之間的距離還很遠，也就沒有減速靠邊避讓，可等到回過神來，救護車已經逼近了自己的後方，隻有幾米遠了，根本就不知道要怎麽辦！

    這個時候，就隻能等著救護車從左邊或者右邊超車了，自己進行操作，反而會造成救護車的麻煩。

    因為王鴿這輛救護車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隻是王鴿自己不覺得而已，他認為自己的速度太慢，還不足以甩掉死神。

    也不知道是最近車上重症病人情況實在太嚴重，還是地府世界之中又有了什麽較為嚴格的條例，死神的追擊速度是越來越快了，王鴿應對起來十分困難，這對他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王鴿隻能硬著頭皮，頂著很大的風險，盡可能去提高自己的車速，當然，在開車的時候還不忘記拿起通話器進行匯報。

    “指揮中心，這裏是雅湘附二醫院編號0110，湘AGZ689，街道八一橋事故現場一名司機，情況嚴重，正在返回急診部！”他將自己的通話器再一次扯到了身後。

    金晶雖然來的時間不長，但是與他的配合已經足夠默契，知道司機們在進行正常匯報之後都會把通話器的話語權暫時交給醫生。

    院前急救的時候，醫生與醫院之間的溝通十分重要，在病人抵達醫院之前提前做好準備，會為病人抵達醫院之後的診斷和治療節省大量的時間，能夠把人搶救回來的幾率也就大大提升。

    “病人懷疑腦出血，情況比較嚴重，請醫院準備腦部CT，核磁共振檢查。抵達之後抽血驗血，血常規，等級為最優先。請顱腦外殼和神經內科主任級別醫師參與會診，準備手術室！”金晶頭也沒回的對著通話器大喊。

    “中心收到，路上請注意安全。”

    在得到回應之後，王鴿收回了通話器，眼神一動，看了一眼反光鏡。死神與他之間的距離再次被拉近，估計隻有八九米的樣子了。

    “王鴿，你還需要多長時間？”金晶問道。

    每當醫生詢問抵達時間的時候，都意味著病人情況實在是太嚴重，而且在車上的急救不會起到太大的效果，估計是要死人了。

    王鴿又看了一眼導航設備，“最多五分鍾！”他眼睜睜的看著後視鏡裏麵的金晶皺了一下眉頭，然後深深的踩下了油門，

    一路上風馳電掣，王鴿的車速達到了一百公裏每小時，也還是沒把死神甩開。果然，在他抵達醫院急診部大門口的時候，死神仍舊緊緊的跟在後麵。

    躺著病人的推車剛被放下了救護車，一波護工和護士就簇擁了上來，開始將病人轉移到急診室裏。

    與護士們一起上來的，還有病人的家屬。王鴿愣了，這家屬怎麽比他救護車來的還快！

    女司機的丈夫情緒十分激動，撲上來又哭又嚎。

    金晶一下子就急了，這還著急送急診室呢！“快把人拉開！”

    幾個護工趕緊把人拉開，拽到一邊勸去了，然後告訴家屬趕緊去辦理入院手續。給一個懵掉的人安排點事情，可以讓他的情緒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恢複正常。

    眾人七手八腳的把人推進急診室，挪床，金晶看了一眼王鴿。“去看看家屬，別讓他出事，幫點忙。”

    王鴿點頭，推出了急診室，趕緊找到了病人家屬，陪著他一起辦事，一邊還觀察著死神。

    死神舉著雨傘，腳步十分緩慢，淡定的走向急診室，看起來並沒有想要放過那名女司機。

    這個死神在經過王鴿身邊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了周圍的異樣，居然還有其他死神和執法者的氣息存在，狐疑的看了王鴿一眼。然後掏出了生死簿，似乎在核對著什麽。

    死神的這個舉動讓王鴿瞬間打消了使用鎮魂牌欺騙功能的想法。

    在路上王鴿駕車飛馳，肯定是讓死神已經錯過了準確的時間。而陽壽已盡的人是沒有辦法與死神爭奪靈魂的，就算是王鴿使用了鎮魂牌，死神也不可能離開這裏，所得到的結果就隻有扣除一個數字，白白浪費一次欺騙死神的機會。

    他吸了一下鼻子，這個女司機肯定是救不過來了。所有陽壽已盡的情況不可能存在於意外死亡之中，隻能是因病去世。看來這起車禍的確與女司機本身的疾病有很大關係，而且車禍並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對生命有威脅的傷害。

    王鴿轉過頭，不再忍心去看死神把靈魂帶走的場景，又看著麵前的那個女司機的丈夫。

    男人臉上的表情還是很僵硬，淚水和鼻涕仍舊掛在臉上，心裏雖然難過，但是還懷抱有一點希望，覺得人既然到了醫院，總歸是死不了的。

    他不知道急診室之中的愛人由於腦出血和腦水腫，已經完全消失了生命體征，每個內髒都在衰竭。

    王鴿並沒有再看到死神帶著靈魂從急診室之中穿牆而出，看來他們是直接在那裏麵消失了。

    死掉的女司機的靈魂連自己的老公都沒有看到最後一眼。

    十幾分鍾過後，帶著口罩和帽子的金晶從急診室裏出來，額頭上還掛著汗珠，看來是進行了長時間的心肺複蘇。

    女司機的丈夫一看大夫出來，趕緊湊了過去，希望從醫生的口中得到什麽好消息。

    王鴿早已經知道了結果，心裏不太舒服。

    金晶摘下了自己的橡膠手套和口罩，緩緩說道。“對不起，我們盡力了。病人突發腦出血，顱內高壓，腦水腫，器官快速衰竭，各種生命體征已經消失了十五分鍾。懷疑是腦部血管畸形或是血管瘤造成的血管破裂。如果需要具體死因，我們可以進行解剖查找，並且開局證明，她的交通事故應該是由於疾病才造成的，請節哀順變。”

    那男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沉默了十幾秒鍾沒有說話，然後才開口。“大夫，麻煩你了。我……能進去看看她嗎？”

    金晶點點頭，病人沒有明顯外傷，也沒有大小便失禁，除了有點嘔吐物，去世之後還像睡著了一樣，基本上不用進行清理，護士們這會兒應該已經完成了遺體的清理工作。

    她讓開了身子，讓那男人進去。

    可男人剛邁開步子，就被另一波人揪住，上來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你們家娘們怎麽開的車，人撞成這個樣子了！”搞了半天，這波大人的人就是先前鐵大致送來的車禍傷員家屬。那傷員就在女司機隔壁的急診室，還在進行緊急處置。

    男人蜷縮在地上，一聲不吭，也不還手。

    醫院的保安趕緊糾集人手，把那群人給拉開，整個急診大廳變得吵吵嚷嚷，引來了很多人圍觀。

    “真是夠慘的。”王鴿歎了口氣。

    “這種情況，交通法怎麽規定的？”金晶問道。

    “如果現場情況的確如此，那麽女司機全責。”王鴿知道，這意味著女司機的家人不僅要承擔失去親屬的悲痛，還要對這起交通事故造成的其他責任，以及人員的傷亡負責。

    怕是要賠不少錢了。

    “是啊，雖然車禍是疾病造成的，但是別人也有傷亡。一死一傷呢。”金晶念叨了一句。

    這事兒，其實沒有對錯。天災人禍，不可避免。

    王鴿沒再說話，跟金晶打了聲招呼，回去把車停好。

    畢竟，這種事情幾乎每天都在這個並不算太大的急診大廳之中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