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生老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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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暫的忙碌並沒有讓王鴿感覺到特別疲憊。

    在回到車隊裏填寫出車日誌的時候,他收到了來自於林顏悟的>林顏悟已經到家了,很顯然路上她花了很長時間。

    王鴿隻是讓她早點休息,就匆匆結束了電話,一抬頭卻看見,林顏悟帶來的飯盒還放在桌子上,看起來是忘了帶了。

    這個飯盒並不是放西瓜切塊的一次性塑料盒,而是林顏悟自己用的,之前裏麵還盛滿了綠豆粥,隻是現在都被王鴿給喝完了而已。

    王鴿把那飯盒仔細的清洗了一下,放在了自己的儲物櫃裏,等到什麽時候林顏悟再來的時候,可以還給他。

    如果路過湘沙大學的話,似乎還可以去還給她。當然,這也隻是想一下而已,平時出車的時候時間緊,任務中,肯定是不能離開現場了,更別說去做什麽私事。

    王鴿伸了個懶腰,坐了一會兒,時間已經來到了淩晨兩點多鍾,這個時間段應該算得上是一天二十四小時之中氣溫最低的了,可是王鴿仍舊覺得十分炎熱。

    他學著鐵大致,隻是沒脫掉上衣,用濕毛巾擦拭著脖子和胳膊,涼快了不少,但是又沒辦法抵擋蚊子的困擾。

    “夏天應該是我最難度過的季節了。”王鴿拍死了一隻在牆麵上停留,已經吸滿了鮮血吸到飛不動的蚊子。

    已經變成扁平化的蚊子帶著牆麵上的放射性血跡十分有趣,王鴿隨手拍了個照片,發到了a島匿名版上。

    “不行,我得去急診大廳寫這玩意,東西沒寫完,先被蚊子給咬死了。”王鴿把本子拿了起來,拍了一下桌子,實在是受不了這東西了。

    王鴿敢打賭,要是蚊子這種生物從地球上滅絕,所帶來的隻有好處,根本不會對什麽生態自然造成任何不利影響!

    杜偉平從自己的儲物櫃裏麵拿了一小瓶藥膏,丟給了王鴿,“你個幹司機的,這些東西還不常備著點啊。”

    王鴿一看,這東西是泰國產的綠色小藥膏,傳聞有提神的醒腦的功效,清熱解毒,治療暈車和中暑是比較不錯的,蚊蟲叮咬抹上一點兒也有效。

    這種功效看起來跟中國自己的清涼油差不多,但是效果要比清涼油強一些。

    王鴿笑著點了點頭算是道謝,還是夾著小本本拿走了。

    他可算是急診大廳的常客了,屬於坐不住的那種人,有事兒沒事兒就要過來轉悠一圈,來的比其他救護車司機同事們還要更加頻繁一些。

    因此急診大廳之中分診台的小護士們雖然不負責治療工作,但是跟王鴿也算是比較熟悉了。他們平時話不是很多,隻是偶爾聊上那麽兩句,忙的時候各忙各的,閑的時候也各幹各的事兒。

    這半個小時過去,急診部之中忙碌的情況也已經緩解了不少,前半夜那由於心肌梗塞而住院的老太太婁小雅還是決定進行保守治療,家屬到達現場之後聽到了大夫的意見,由於危險性太大,拒絕了手術治療和介入治療的手段,老爺子雖然想要讓相戀的另一半接受手術,可是又說不上話,回頭一想手術風險實在是太大,有可能隨時死亡,還不如讓她多活幾天。

    他們已經轉移到了普通心髒內科病房,采用藥物的方法維持老人的狀態。

    而那名叫郭文浩的小病人,在車禍之中雙腿骨折,還有著十分複雜的脫逃傷,家屬聽取了醫生們會診之後的意見,直接去進行了截肢手術,保證孩子的生命不出任何問題,讓他盡早的返回學校,返回社會生活。

    這個時候,手術才剛剛開始,估計這場手術會一直持續到白天,七八個小時都算少的了。

    其他病人也陸陸續續的轉移到了普通病房或者急診觀察病房,少數進了急診重症監護室。

    急診大廳的另一個出口,設計的十分有趣,也十分令人唏噓。

    推著車子走到大廳的另一個浸透,往右邊走,是通往住院部和門診大樓的通道,而往左邊走,則是通往太平間的走廊。

    藍底白字的箭頭印在地麵上,一左一右,一步生,一步死,自此陰陽兩隔。

    王鴿斷斷續續的寫完了自己的出車記錄本,這個厚厚的本子又快要用完了。

    本子上用最簡單、最少的字,講明了一次出車的經過,講明了一個人的受傷,甚至是生離死別。

    其實想想,人嘎嘣一下死了,到了醫院,無非也隻是一張單薄的死亡證明,上麵除了一個名字和身份證號,基本上沒有這個人的任何相關信息,什麽生平事跡啊,所見所聞啊,都不會留下。

    寥寥數字,就完結了一個人的一生,挺不值的。

    死神收取靈魂的手段更是冷酷無情,不給人一丁點機會,有話說?那就先死了以後再說吧!

    王鴿還是那個想法,活著就比什麽都強,活著就都還有希望。

    死了可就全沒了。

    什麽輪回投胎,什麽重生轉世,都是假的,沒有記憶的再活一次,等同於之前從來沒活過而已,並不會讓死亡變得沒有那麽可怕。

    有人說,人類對於死亡的恐懼並非在於死亡本身,而是死亡發生之後的那份未知。

    現在,王鴿已經知道人在死掉之後會發生什麽了。

    但是他仍舊害怕,仍舊十分抗拒死亡。

    隻是恐懼的本源,從害怕未知的事情或者世界,變成了害怕失去現有的一切,害怕留有遺憾。但是本質上並沒有什麽區別。

    他合上了自己的本子,放下了筆,低下頭深深的出了一口氣,揉著自己的頸椎,開車時間長了,還真的是有點隱隱作痛。

    耳機裏的聲音再次響起,由於急診大廳之中比較安靜,王鴿的另一隻耳朵裏還聽到了護士站那邊同樣的聲音。

    “接指揮中心通知,經南湖省中醫藥研究院附屬醫院請求,有一身患白血病的病人突發急症,需要馬上轉到我院進行搶救,請求車隊一輛救護車馬上出車!”

    王鴿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捏著麥克風,“這裏是車隊王鴿,收到消息,馬上出車!”

    王鴿的聲音也同樣被護士站的播報護士聽到了,她從護士站的台子上探出了腦袋。“喲,小王師傅在這呢!”

    王鴿衝著她們笑了笑,把自己的記錄本丟給了護士,讓她們幫忙送回車隊辦公室,自己則是拎著水杯和鑰匙飛奔,直接去停車場開車去了。

    劉崖直接從值班醫生辦公室中出來,看起來是趁著沒事的時候迷糊了一會兒,正在揉著惺忪的睡眼,給自己套上了白大褂。接到電話之後他馬上就清醒了過來。

    現在唯一閑著的護士孟娜也取了急救箱,跟在了劉崖的後麵。

    在兩個人來到急診大廳門口的同時,王鴿的車也剛剛停穩。

    “喲,蒙娜麗莎,又是你。”王鴿笑道,來了這麽長時間,他也像是一個老油條一樣,開始調戲新人了。

    沒辦法,在一年之前他也是這麽被調戲過來的。

    孟娜的回答倒是一本正經,“護士長說我剛來,要多跟車出去學習,反正也是閑著,大家都忙,我也不好意思什麽也不做啊!”

    “瞧瞧人家這上進心。”王鴿看著劉崖的哈欠連天,眯著眼睛一邊掛擋起步一邊說道。

    “我快累死了,還損我!”劉崖在先前的急救之中進行過長時間的心肺複蘇,回來以後有連續接了兩個急症病人,體力消耗的真的很大了。

    “不過這中醫藥研究院附屬醫院的病人急救,怎麽還要我們專門去接人啊?他們那邊應該有搶救室啊,救護車應該也有……”孟娜不解的問道。

    “可能是病人情況比較嚴重,他們那邊實在是沒辦法了,家屬也不願意放棄,最起碼我們這邊設備比較齊全,可以勉強吊住病人的性命。救護車的話……大概是咱們這裏車比較多吧。”劉崖也是一頭霧水,“隻是病人情況那麽危險,還要在路上顛簸,這一路上情況多發,恐怕還沒到我們醫院,人就……”劉崖搖了搖頭。

    “這些先不管了,到了以後再說吧!”王鴿還是打開了警笛和警燈,抓起通話器開始了匯報。

    南湖省中醫藥研究院附屬醫院就在著名景點嶽麓山腳下,湘沙市第四人民醫院的旁邊。

    這家醫院是以中醫醫藥為主,有一個很大的中藥房,也有門診和急診,隻是來這裏的病人大多數都是西醫治療手段不好,聽取了醫生的建議之後采用了中醫或者中西結合的療法。

    而醫院裏麵學術氛圍濃厚,很多大學之中的醫學生和實習醫生都慕名而來,實習學習,醫院的本身也有不少德高望重、醫術高超的老教授,都是國寶級別的人物。

    中醫技術強悍,但是臨床醫學和急救學科相對來說就比較弱了,一般有救護車接到病人,都不會送到這裏的急診。有危重病人的搶救,也是轉移到隔壁的市四醫院。

    而這次沒有把病人轉移到市四醫院,而是直接聯係了雅湘附二,恐怕是病人的情況已經十分嚴重了,而且情況應該十分複雜。

    路程不長,道路通暢,到了淩晨兩三點鍾路上實在是沒什麽人了,隻剩下一些燒烤攤還在營業。

    過了橘子洲大橋又開了三四分鍾,救護車就來到了中醫藥研究院附屬醫院的大院裏。按照出車任務信息,王哥直接把車輛開到了住院大樓下麵,將推車取了下來與劉崖和孟娜一起上去接人。

    現在是半夜,並非是探視病人的時間,住院大樓裏安安靜靜的,隻有半夜睡不著或者是沒辦法進入病房的家屬滯留在一樓的大廳之中,也有三兩個人在門外抽煙解悶。

    一行人進入大廳乘坐電梯來到腫瘤科病房,電梯門一開就看到了一個小護士。

    “兄弟單位來的吧?”小護士問道。

    王鴿點頭,“病人在哪?”

    “請跟我來。”小護士沒多囉嗦,直接帶路。

    “現在情況怎麽樣,病人能支撐到上車去雅湘附二嗎?”劉崖也是有些著急。

    護士的腳步很快,動作麻利,嘴上說的話幾乎和腳步保持同一頻率,“情況很不穩定,大夫說生命體征全都是在依靠藥物吊著,這邊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

    劉崖的心涼了半截,急救這個行當,能做的說多有很多,可是已經到了這種地步,說少也真的沒有多少。

    換一家醫院進行急救,並不能給病人增加太多的希望。

    一行人停在了加護病房門口,由於醫生正在裏麵進行急救,家屬們都隻能在病房外麵等待。

    王鴿在這幾個家屬裏麵,卻是看到了一個無比熟悉的麵孔。

    他見過無數病人,無數家屬,但能給他留下印象的人其實並不多。

    然而看到那個掛著淚珠十分憔悴的麵孔,一個名字卻突然出現在了王鴿的腦海之中。

    白亞梅!

    在大概一年前,這個女孩兒在路邊發現了一個暈倒的年輕人,當時的她隻是剛剛結束了公司的聚餐,再三猶豫下她還是決定伸出援手,並且撥打了120急救電話,當然,王鴿接受那次出車任務。

    後來王鴿他們才知道,這個年輕人是一名鄉村教師,為了學生們新教室的財政撥款而來到了湘沙市,身患白血病的他由於發高燒而暈倒在街頭。

    而從那以後,白亞梅一直無微不至的照顧著之前素未謀麵的年輕教師。

    這給王鴿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世界很大,也很小。當時跟著出車的大夫,也正好是劉崖!

    白亞梅的表情很不好,滿臉的焦急和悲傷沒有經過任何的掩飾。在王鴿看到她的同時,她也看到了王鴿和劉崖,顯得有些吃驚。

    隻是現在情況緊急,她並沒有上前跟二人交談。

    王鴿心裏暗叫不好,既然白亞梅在這裏,病人又是由於白血病生命垂危,那麽在基礎病房裏正在急救,而且馬上需要轉院的人,不就是……

    “王鴿!進來幫忙!”劉崖的聲音從病房裏傳了出來,王鴿聽得出來,他的聲音有點顫抖。

    病房門口的護士幫王鴿開門,他二話不說就推著車子進入病房,躺在床上的病人,正是那名一心為了學生的鄉村教師,呂小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