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癔症
字數:6488 加入書籤
被參與救援的武警官兵發現的,是一個小女孩兒。
“讓我看看!”王鴿撲了過去,女孩兒則是已經被放到了擔架上,看起來隻有十歲左右。
王鴿驚奇的發現,女孩兒居然醒著,睜著眼睛,還在眨眼,呼吸似乎很平穩。
雖然渾身上下都沾著泥土,衣衫不整,鞋子也隻有一隻在腳上,但是沒看到什麽血跡。
王鴿給女孩做了一個檢查,頸動脈撥動穩定有力,瞳孔對光反射正常,身上除了皮膚挫傷之外無明顯外傷,更沒有骨折和沒內出血的跡象。
這也太幸運了吧?從山體滑坡下麵挖出來,沒起不說,居然一點兒都沒受傷。
不過女孩兒渾身上下都冰涼,還在不斷的顫抖,王鴿趕緊脫下了自己的衝鋒衣蓋在擔架上,不讓雨水繼續帶走小女孩兒身上那僅剩的一點點溫度。
在地下呆的時間太長,沒有熱源,天還在下雨,肯定會因為低溫而造成身體損害,感冒發燒都是輕的。
不過,小女孩兒沒哭,也沒有別的情緒表達。不配合救援動作,卻也不排斥,隻是呆呆的時候好像沒有任何自主意識一樣,任人擺布。這讓王鴿很擔心。
這小女孩兒才十歲!小學四五年級,就算是再堅強,再懂事,也隻能持續一會兒,這會兒被救出來了,居然沒哭沒鬧,這真的是太反常了。
“小妹妹,你哪裏不舒服,告訴哥哥好不好?”王鴿一邊給孩子蓋著一副,幫武警官兵在泥濘難走的路上運送擔架,一邊兒發生的問著那個女孩兒,
一方麵是讓她保持清醒,不要因為低溫而休克。二是想要在醫生接手之前獲得更詳細的信息,能夠最快速的展開治療。第三,則是想要判斷一下她的精神狀態。
畢竟災難已經發生了幾個小時,能救出來一個都很不容易,別說還活著了,王鴿自然不願意眼看著好不容易救出來的人再次死去。
雖然這女孩兒表麵上看起來沒什麽事兒,但是身上有什麽隱疾還很難說,王鴿不是大夫,當然要大夫說孩子沒事,才算是這沒事。
可是王鴿這一句喊下去,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看著女孩兒的臉,女孩兒像是沒聽到他的聲音一樣,仍舊是仰麵朝天,盯著暗紅色的天空,無懼雨水衝著自己砸下來。
王鴿皺了皺眉頭,莫非是顱腦損傷造成視覺聽覺暫時喪失?或者是聽不動人說話?可是從外麵來看,這孩子連頭皮都是幹幹淨淨的,沒有任何頭部受傷的跡象,連個刮蹭和血腫都沒有,
來自於聚光燈的光源無法照亮整個被滑坡掩蓋的村子,仍舊有不少地方處於黑暗之中。
抬著擔架的武警官兵腳下沒站穩,右腳一下子踩在了一塊大石頭上,而石頭表麵十分濕滑,其下麵的泥土又很鬆軟,眼看著人就要往下摔,那擔架也已經向一邊傾斜。
王鴿眼疾手快,趕緊拉了那武警官兵一把,另一隻手托起擔架的把手,這才算完事。
“謝了司機師傅。”武警官兵滿臉黑灰,混合著雨水,身上的迷彩服早已經濕透,他輕輕的笑了一下,露出潔白的牙齒。
王鴿這才認真的打量了一下這位武警官兵。這年輕的士兵臉上還帶著些許稚嫩的氣息,年紀似乎比王鴿還要小上那麽幾歲,好像隻有十八九歲的樣子。
“沒事,注意安全!”王鴿點頭說道,“發現她的時候就這樣了?”
“恩。不哭不鬧的,睜著眼睛,剛開始還以為是不行了,結果簡單檢查了一下,發現還有脈搏和呼吸,就趕緊喊人過來了。眼睛還睜著呢,問啥都不說。可能是嚇著了。”這年輕的官兵歎了口氣說道。
“這孩子的確是命大,我們發現她的時候,她在地下還有一個小小的空間,足夠自己站立或者坐下,兩條粗水管支撐著一塊門板,剛好搭在了她的腦袋上,沒讓她遭受什麽重物砸傷,而且留出了足夠的呼吸空間。”另外一名消防官兵說道,“求生意誌應該比較強,看著手上有挫傷,似乎有挖掘過周圍泥土的行為。”
王鴿點了點頭,心裏麵大概有了數,幫著兩個武警官兵把單架送入最靠路邊的那個帳篷裏。
現場共有三個大帳篷,其中路邊的這個帳篷,類似於有一個分診和急診的功能,一些被標記上黃色和綠色的病人在這裏等待,輕症病人都會在這裏得到治療,一時半會沒法進行治療,但是又不危機生命的病人,也在這裏等待著去醫院。
雖然人員眾多,而且整體環境很差,但是帳篷裏除了醫生和護士說話的聲音,和病人痛苦的嚎叫與呻吟,幾乎聽不到別的聲音。
人們已經沒有力氣去說別的什麽話了。
而在這個帳篷的隔壁,還有一個較小的帳篷,充當著臨時手術室的功能。反正現場有發電機,電量還是充足的,帳篷裏進行了滅菌、消毒等處理,醫療設備相對來說比較齊全,一些不是很麻煩,但是不做又會危機生命的手術,都會直接在這裏由大夫們進行。
手術環境差,會影響到手術之中的病人。但是沒辦法,從這裏到最近可以進行手術的醫院起碼要半個小時的車程,時間太長。還是先進行手術臨時保住命最重要,剩下的事情以後再說。
在最裏麵的那個帳篷則是跟王鴿剛剛進入的這個帳篷差不多大,隻是裏麵並不忙碌——那裏存放的都是遇難者遺體。在人死亡之後,身體會快速腐敗,滋生細菌,在雨水的作用下,細菌和病菌會快速傳染,傳播到正常人身上,那可能就會引起疾病。
在事故發生之後對於遇難者遺體的收集和整體存放管控,並不僅僅是要給遇難者保留尊嚴,更是在為活著的人考慮。
“曹大夫!”王鴿看見曹山那邊剛剛完成了對一個病人的治療,用自己的杯子喝了口水暖身子,就趕緊去喊他。
曹山一見有病人過來,連水都隻喝了半口就放下了,將仍舊在忙碌的白楠給喊了過來。
護士隊伍其實人並不多,醫院本身還有病人要照顧,多出來的這部分人隻能由休假人員或者是本來不應該上班的人來補充。
“人們人怎麽越幹越少了?”曹山問道。
白楠將原本帶血的手套摘下來扔進了醫療垃圾桶,換上了一副新的。“要麽留醫院,要麽在隔壁手術室。同時進行兩台手術呢,人手不夠用。”白楠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招呼著王鴿把那小病人放到這裏的病床上。
說是所有的醫院進行聯合急救,其實不論是醫生護士人數,還是救護車數量,雅湘附二醫院所占的比例永遠在一半以上,大部分便攜式的醫療設備也都是從那邊帶過來的。
對於王鴿他們來說,這裏其實是自己的主場,抬頭低頭都是自己醫院裏的人。
而且,就算不是自己醫院裏的人,王鴿也偶爾能看到幾個十分麵熟的人,但隻能遠遠的點頭示意,算是打招呼了,他們真的沒時間停下來攀談幾句。
這些人大都是王鴿在有任務出車的時候遇見的其他醫院的大夫和護士,見麵的次數多了,雖然仍舊不知道名字,一來二去也就認識了。
“什麽情況?”曹山也給自己換了一副手套,按照急救檢查的流程給小女孩兒來了一遍檢查,可是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兩個送小女孩兒過來的武警官兵已經返回現場繼續參與救援,病床前麵隻剩下了王鴿一個人。因此曹山也就隻能抬頭望著王鴿,企圖從他那裏得到些什麽。
“我也不知道,身上好像沒什麽傷,還睜著眼睛呢,不哭不鬧的,問什麽也不說,怕是……這裏的問題?”王鴿伸出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腦殼。
曹山點頭,趴下身子,“小朋友,你身上哪裏不舒服,跟叔叔說說好不好啊?叔叔是大夫,給你治病的。”
女孩兒仍舊是眨著雙眼,瞳孔直勾勾的對著帳篷那深綠色的天花板,好像完全聽不到別人說話,也沒有任何回應。
曹山有點無奈,沒敢當著孩子的麵說,雖然身體上沒什麽大礙,但是經曆了這樣的事兒……心裏上恐怕也是承受不住的。
孩子現在孤身一人,沒有別人在身旁,情況已經很糟糕了。要是孩子的親人仍舊被埋在山體滑坡的下麵,那情況就更糟糕了。
不哭不鬧,說話沒有反應,身體又很健康,也不像是有過缺氧、或者外部傷害所造成的顱腦損傷,生理上肯定是沒有問題的,不可能聽不到聲音。那麽隻有一個原因,遭受了太大的打擊,造成了心裏上的問題。
曹山雖然是急診大夫,但精神科的相關病症卻並未涉獵太多,對他來說急性創傷的處理經驗可能還更多一些,並不像是劉崖那種什麽都懂一點兒的人,隻能先針對生理上的問題下醫囑。
“整體沒什麽事兒。給點兒高糖,先把體溫拉上來,身上的水都給擦幹,指尖和胳膊上的傷口清創,應該沒有嚴重到要縫針的程度,注意保持幹燥,防止感染,蓋上棉被。”曹山說道。
白楠點頭答應,盡可能的把自己的每一個動作告訴小女孩兒,企圖告訴她,她已經身處安全之中,不要再害怕,也千萬不要反抗。可是小女孩兒的表現卻跟之前一樣,沒有任何反應,以至於白楠在清創和紮針的時候,女孩兒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任人擺布。
白楠也是唏噓不已,心裏麵心疼的很。這麽小的孩子,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估計必須要進行心理幹預了。不過現在……沒人顧得上這個。”曹山看著那小女孩兒,又看了看滿屋子的病人,“估計就算是轉移回醫院,這孩子也是要最後一個被轉移的,因為身上沒有生命危險。可是這心理疾病……也會引發生命危險啊!玩意孩子啥時候想不開了,做出什麽啥事兒……十多歲的女孩兒了,可什麽都懂!”曹山對著王鴿說道。
王鴿皺著眉頭,“那我們該怎麽辦?”
曹山剛要開口,帳篷門口突然又抬進來兩個擔架。
“大夫,兩個,一起發現的,一個腰變形,一個腿變形,還有意識!”這次進來的仍舊是武警戰士,他們不具備什麽醫學知識,隻知道盡可能的描述症狀,幫助醫生判斷情況。
“挖出來的時候,男的還趴在女的上麵呢。”武警戰士們感歎道,“怕是發生事故的時候,男的為了保護女的,才被大石頭砸了腰。”
曹山往門口看了一眼,對著旁邊喊了一句。“老吳!一起來!”
然後他又招呼著武警戰士,“這邊兒兩個床,一邊兒一個,腰傷那個輕點兒放,腰椎要是出了事兒要下半身殘疾的!”
曹山吩咐完成之後,掏出了聽診器,又轉過頭去對王鴿說道。“那孩子今晚交給你了。我雖然不是精神科的專業大夫,但是這樣突發的事情,對孩子造成的心理影響,越早介入越好。我看你小子,參與過不少亂七八糟的救援,嘴上的功夫倒是了得,應該幫得了那孩子。”
曹山說完,就要去給給病人診療,可王鴿又拉了他一把。“到底應該怎麽辦?我又沒學過這個!”
“陪她聊天,聊到她說話為止!”曹山想了一秒鍾,然後留下這樣一句話。
白楠將蓋在孩子身上的那件衝鋒衣丟還給了王鴿,幫孩子將濕漉漉髒兮兮的衣服脫掉,換上了一套幹淨的小號病號服。
由於時間緊急,救援方麵對於衣物的準備還是比較少的,這小號的病號服隻是大人中的小號,而不是兒科的那種病號服,所以穿在小女孩兒的身上,整體還是大了一圈。
白楠給孩子裹上了棉被,為了不占用大夫急診的病床,喊著王鴿,一起把這小女孩兒給放在了從救護車上帶下來的推車上。
“王鴿,交給你了!”白楠回頭看了一眼圍著病床團團轉的曹山和吳剛,然後又回過頭戀戀不舍的看了一眼孩子。
女孩兒的臉部已經完全被清理幹淨,露出了清秀的臉龐,躺在病床上表情呆滯,一言不發,甚至連呼吸的動作都看不太出來,讓人感覺到十分的可憐。
“忙你的吧。”王鴿也低頭看了看孩子,卻發現孩子突然轉過了頭,看著剛剛送過來的那一男一女兩個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