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交流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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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孩兒不僅頭轉了過去,還一下子爬了起來,盯著那正在搶救的一男一女去看。

    “我的小祖宗,你快說句話吧!”王鴿快哭了,曹山說的簡單,陪她聊天,聊到她說話為止,可做起來談何容易?

    女孩兒就那麽一直盯著那個方向看,很久才眨一次眼睛。可是王鴿卻發現,女孩兒的瞳孔似乎沒有對準那兩張病床,似乎偏了一點點,瞳孔完全沒有對焦,雙眼無神!

    她看不見東西?王鴿伸出手,突然在女孩兒的眼前晃了晃。

    若是正常人,眼前突然出現東西,肯定會下意識的眨眼。可是女孩兒無動於衷。

    盲人?這麽漂亮的一雙眼睛!王鴿看了一會兒,覺得不對勁。如果女孩兒真的是盲人,長時間不用眼睛的話眼部周圍肌肉會萎縮,根本不會那麽飽滿。而且盲人通常都會出現斜視、眼睛睜不開的等情況,眼球中的黑眼仁會由於長時間沒有神經和大腦調控而歪向一邊,反正自己也是察覺不到的。

    因此“睜眼瞎”這種平時用來罵人的話,基本上不會出現在現實之中。

    難道是因為在這山體滑坡的事故之中受傷?那就更不可能了。經過曹山的檢查,她的頭部沒有收到任何外傷,更不可能會有腦出血壓迫視神經造成神經性失明的情況。

    如此看來,這女孩兒真的是由於應激性的心理疾病,造成心理上的失明。在地下的時候,根本沒有任何燈光,眼睛什麽都看不到,人又十分害怕和焦慮,很容易就產生自己已經受傷失明的心理暗示,心理暗示在特殊的情況下不斷的加深,就有可能影響正常的生理情況。

    這並不隻是存在於理論之中,而是有實踐的。有很多遭遇過車禍腿部受傷的人再也站不起來,其實並非因為自己的腿真的受傷嚴重,而是大腦之中認為自己再也站不起來,事實上他們的雙腿是沒有任何問題的,通過心理治療就能夠康複。

    王鴿隻在書上看到過這種病例,恐怕就連曹山或者劉崖之類的急診大夫也束手無策,隻有讓專業的精神科醫生通過幾個步驟的心理治療手段,才能夠讓其恢複。

    當然,王鴿也不知道女孩兒現在到底是什麽狀態。她是仍舊覺得自己眼前看到的是一片漆黑,還是覺得自己看到的全都是假象?這又是不同的情況。如果是這女孩子覺得自己看到的都是假象,那麽證明視神經沒有受到心理影響,隻是不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生理上沒問題。

    如果女孩兒覺得自己眼前都是黑的,那除了上述情況之外,還有可能就是她的心理狀況已經嚴重到能夠左右生理上的健康,這就比較可怕了。

    所有人,包括大夫在內,都無法精準的理解一個有心理問題或者精神問題的人,腦袋裏麵到底是怎麽想的,到底是如何看待這個世界和世間問題的。對於他們來說,世界上本來是藍色的東西可能是粉色,本來是臭的但也可能是香的,他們所看到的,摸到的,聽到的,說出來的,感受到的,都有可能跟正常人不一樣。

    既然這女孩兒是可能看不到東西,那麽有些事情就可以解釋的清楚了。喊都沒有回應的話,那麽女孩兒是不是也聽不到聲音?

    王鴿先在女孩兒的耳朵旁邊大聲的說了幾句話,女孩兒仍舊沒有回應。他把女孩兒身上由於起身而抖落的被子重新給她裹好,這才伸手去拉住女孩兒的小手。他的手粗糙,都是長時間抬擔架、推車子、開車換擋磨出來的繭子,摸起來肯定是很不舒服的。

    由於身上差不多都濕透了,王鴿的手腳也冰涼,比起躲在被窩裏掛著高濃度葡萄糖補充能量的小女孩兒來說,手自然是亮了不少。

    女孩兒有了觸感,覺得這碰她的人不是之前那手腳滑嫩又輕柔溫熱的雙手,嚇得往回縮了一下,但是縮到一半,王鴿就開始稍微用力,拉住了她的手。

    “別怕,我不是壞人。”王鴿也不管她能不能聽到,隻是說給她聽。女孩兒覺得自己力氣小,掙紮不過王鴿,就聽天由命的放棄了。

    王鴿轉過了身子,用手指在女孩兒的手心上寫字。

    “不要怕。”

    他生怕女孩兒理解不了,字寫的非常慢。

    女孩兒感覺到有人在自己的手心裏劃著什麽,剛開始還覺得詫異,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王鴿的三個字已經寫完了。

    女孩兒一臉茫然,好在王鴿又寫了一遍。

    “不要怕。”

    女孩兒這才會意,點了點頭。

    這個點頭讓王鴿驚喜異常!女孩兒並非是不想搭理人,而是她能夠跟人溝通的橋梁被阻隔了,所以對外界的呼喊和測試毫無反應。當然,她知道有人在幫她,在救她。無論是武警官兵將她放上擔架,還是曹山給她進行檢查,亦或是白楠用溫暖的手脫掉她已經濕透的衣服,並且幫她蓋上棉被,她心裏都清楚,因此沒有進行任何反抗。

    王鴿拉她的手的時候,她覺得不是先前的那個女人的手,反而是一雙很粗糙的手,這才嚇了一跳。

    “你看不見?”王鴿盡可能簡短、盡可能慢的在女孩兒的手心裏寫著字。

    女孩兒點了點頭。“我能說話,但是我看不到任何東西。我……好想也聽不見,周圍好安靜啊。”

    王鴿愣了,難道這孩子除了看不到之外,也聽不到任何東西?失聰一般都會伴隨著失語。這孩子能說話,證明她大概不是先天性的失聰。

    “你能聽到嗎?”王鴿又大聲說了一句,大到周圍的人都轉過頭來看他。但是女孩兒仍舊沒有任何反應。

    “我跟你說話了,你聽不到。”王鴿一筆一劃的在女孩兒的手上寫著。

    “我會好嗎?我是受傷了還是怎樣,可是我一點兒都不覺得疼。”女孩兒感受著王鴿在她手中寫的字,偶爾有幾個字不太明白,但是好在王鴿寫的很慢,也比較短,聯係上下文還是能夠理解的。不過女孩兒十分鎮定,不吵不鬧,一點兒都沒有十歲左右女孩兒的特質,反倒是像一個大人。

    可她畢竟是個孩子,再像大人也不是大人,還是十分脆弱的。

    “你會好起來的。你身上沒有受傷,看不到和聽不到,可能你在下麵太害怕了,睡一覺就好了。是解放軍叔叔把你救出來的。”王鴿仍舊慢慢的在女孩兒的手心裏寫著字,這句話太長了,王鴿寫了好長時間,在斷句的地方停頓了好幾次,看到女孩兒點頭,知道她明白了以後,才繼續往下寫。

    兩個人的交流效率很低,王鴿其實並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但是他耐著很大的性子,努力的跟女孩兒進行溝通,並沒覺得一點點厭煩。畢竟現在這是能夠與這小女孩兒交流的唯一方式了。

    女孩兒重新躺了下來,“是我的爸爸媽媽來了嗎?”她輕聲問道。

    王鴿有些吃驚,女孩兒現在看不到東西,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居然知道這帳篷裏來了一男一女。“他們什麽樣子?你怎麽知道他們來了?”王鴿趕緊在女孩兒的手心上繼續寫道。

    “我爸爸穿著藍色格子短褲,媽媽的頭發是深褐色的。”女孩兒躺在病床上,好像是在望著天花板,眨著眼睛說道。“我聞得到他們的味道。有感覺的。”

    王鴿回頭去觀察,發現那有腰上的男人的確是身穿一件藍色格子短褲,雖然已經髒的快看不出來了。如果說這是巧合,那麽另外一個女人的深褐色頭發就並不隻是巧合那麽簡單了。

    女孩兒記得一點兒都沒錯,而且看來災難是在他們家裏吃過了晚飯打算休息的時候發生的。

    “是。”王鴿隻在女孩兒的手心裏寫了一個字。

    “他們還活著嗎?”女孩兒又說道。

    王鴿咽了口唾沫,中年男人的心跳呼吸已經停止,而且身邊站著一個死神,正在慢慢的將手伸向男人的肩膀。曹山用力的給病人進行著胸外心髒擠壓。而吳剛那邊兒負責的中年女病人,情況也不是太好。

    女病人的雙腿被完全砸斷,森森的白骨漏了出來,形成一個尖刺。當然,最要命的還是失血,鮮血不斷的從靜脈和動脈血管裏咕嚕咕嚕的流淌出來,止血帶的效果並不是太好,而且這裏隻有代血漿藥物,是沒有血漿的。

    “這個必須截肢了,隔壁手術室有位置沒?”吳剛問道。

    “估計還得一個半小時。”副護士長關鳳霞回答說。

    “這情況可等不了一個半小時。趕緊找人送醫院!再不手術人就沒了。”吳剛有些急,喊著外麵的救護車司機,“誰有空,趕緊把這人送走。”一邊說著,吳剛還一邊往病人的胳膊上綁了一個紅色的繩子。

    王鴿看著那一男一女,一個已經死了,一個危在旦夕,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跟著小女孩兒說。

    “叔叔,我能叫你叔叔吧?你怎麽不寫字了啊。”女孩兒有些著急了,心裏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感。

    王鴿決定撒個謊,在女孩兒的手心裏寫了個“活著”。

    “他們是不是快死了?”女孩兒又問道,臉上掛著悲傷和疲倦。

    王鴿一愣,沒敢繼續寫下去。

    “我都看見了,我在屋子裏,他們在外麵,房子倒了,壓在我爸爸媽媽的身上,特別黑,特別冷,什麽都看不到,也沒有聲音。”女孩兒終於閉上了眼睛,嗚嗚的哭了起來。

    再堅強也是個孩子啊!王鴿心裏一軟,摸著孩子的頭發,剛要在孩子的手心裏寫字,卻被孩子給拉住了、

    “叔叔,我好像能聽見了。你跟我說話吧。”女孩兒隻哭了一下,擦幹了眼淚,耳邊模糊的聲音漸漸的清晰了起來。

    “你能聽見了?”王鴿說話的聲音都變了。雖說這應激性失聰、失明在某些情況下能夠馬上恢複正常,不過這女孩兒恢複的也太快了點兒吧。不過無論如何,恢複了就好。雖然視力情況還沒變化,最起碼聽力是開了一個好頭。

    “身體還有哪裏不舒服?”王鴿趕緊問道。

    “我挺好的,沒關係。沒有哪裏疼。”女孩兒閉著眼睛,滿臉的疲倦,“叔叔,我爸爸媽媽是不是要死了。”

    “沒有,大夫們還在給他們做治療呢。累了你就先睡一會兒,等你醒了說不定他們就能來看你了。”王鴿知道自己是在騙人,沒辦法,他隻能用欺騙的方式來讓這個女孩子暫時放鬆下來,安慰她一下。至於以後的事情,等到以後再說吧。

    “叔叔,我十歲了。”女孩兒說道,“我知道什麽是活著什麽是死。叔叔,你別騙我。”女孩兒淡定的不像是一個正常的孩子。

    王鴿哪見過這樣的孩子,仍舊是不肯說實話。“聽話,睡會兒。叔叔得去別的地方幫忙了。等你醒了,你就能看到你的爸爸媽媽了。你的眼睛沒受傷,是太累了所以看不到東西。剛才醫生都已經說過了。”王鴿給孩子蓋上了被子,“你叫什麽名字?”

    “王佳欣。”女孩兒說道,“佳節的佳,欣然的欣。”

    王鴿默默的記下,覺得這女孩兒不僅五百年前跟自己是個本家,都姓王,而且名字起的也怪有意思的。

    王佳欣。

    王鴿加蘭欣。

    莫非冥冥之中真的有定數?

    “待會兒等叔叔忙完了,再回來看你,帶你去醫院。”王鴿說著,不忍心再欺騙這孩子,想讓她趕緊休息一會兒,也好脫離這尷尬的境地。他站起身來,作勢要走。

    王鴿剛轉過身,便看到女孩兒父親的靈魂正跟隨著死神離開這裏,三步一回頭,看著自己的老婆孩子,以及自己老婆身旁的另外一個死神。

    “她也要死?”父親的靈魂拽著死神的袖子問道。

    死神一甩袖子,並不回答他的問題。“快走,別讓我用刑。執法者來了,有你好受的。”

    “那……孩子怎麽辦!”

    並沒有人回答他。

    王佳欣雖然看不到,卻睜開了眼睛,無比精準的抓到了王鴿的手腕,阻止了王鴿的動作。

    “有人要帶他們走!叔叔,你別讓他們帶他們走。”王佳欣失聲喊了出來。

    王鴿皺起眉頭,覺得奇怪,“誰帶誰走?”他心裏一緊,頓時想起了什麽,吃驚的看著這個叫做王佳欣的女孩兒。

    她都看得到?

    怎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