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 一生的職業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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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路上社會車輛減少,路況比較不錯,這個時間點午間高峰期已經進入尾聲,王鴿沒怎麽繞路,按照導航的路線直接走,八公裏的路程也隻用了大概十分鍾的樣子,已經很快了。

    麵前的小區都是密集的高層,人車分流設計,車輛直接進入地下車庫,是沒辦法進入社區樓下的,小區正門的大門常關,隻開了一個小門供業主出入。

    王鴿自然不可能把救護車停放在負一層的地下停車場的,那樣的話就太麻煩了,還要乘坐電梯上來。

    他馬上讓門口的保安打開大門。大門和社區裏的道路都是可以行車的,而且也有相應的消防通道,十分符合規矩。

    消防通道上不允許有雜物或者其他違規停放車輛的遮擋,社區在這一個方麵做的不錯。

    在緊急時刻,救護車走一下消防通道也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就是說在社區之中繞了兩個彎兒,這才來到了事發地點的樓下。出事的地方仍舊圍了一圈的人,就算是在大太陽下麵沒有陰影的地方,大家也願意看熱鬧,甚至還有打著太陽傘在這裏抱著孩子看的。

    看樣子是報警人在撥打120急救電話的同時,也通知了附近的民警,一輛警車已經停在這裏了,兩個警察在這裏維持秩序。

    但是病人的家屬好像還沒到現場,畢竟要是看到這種場景,家屬肯定是要情緒失控的。而現場除了民警維持秩序的喊話和群眾悉悉索索的討論聲之外,可以說是十分安靜了。

    “請各位讓一下啊,大夫過來了,病人需要馬上進行治療!”王鴿扯著嗓子喊到,周圍的人一聽,馬上讓開道路。

    一個讓王鴿、劉崖和沈慧無比熟悉身形出現在了他們麵前。

    “宋大夫?”王鴿說道。

    宋平安回過頭,“你們可算來了!”

    麵前的中年女子躺在地上,頭部血肉模糊,地上還有很大一灘血跡,血跡的旁邊,是一個已經摔得粉身碎骨的花盆。花盆裏的泥土還很濕潤,植物也翠綠堅挺,看起來之前這花盆的主人養花草還是很費心的,至少養的不錯。

    可是把花盆放在窗戶邊上甚至是窗戶外麵,那可就不對了。倒是超過一樓,掉下來可能會砸到人的,都不應該放。

    現在住宅壓力越來越大,密度越來越高,高層住宅區大量興起。湘沙市十幾層樓高的住宅遍地都是,很多寫字樓或者公寓更是有二十到五十層的高度。

    這個二十多層的建築物隻能算一般了。

    然而在這種情況下,高空墜物也就變成了一個很大的安全隱患。

    生活中比較常見的,很輕的東西,隻要從十幾層的樓上掉下來了,就有可能砸中人。

    王鴿的數學一直不太好,但是他也明白這個道理,一個蘋果核,一個花盆,一顆石子,平時生活中可能不會對人造成什麽影響,就算是有人把蘋果核扔到人的身上,也隻是髒了衣服罷了。

    但是這些東西從三四十米的高空落下來,自身重量不大的情況下,由於某些物理和引力特性,下落速度會很快,砸著車可能會完成車輛鈑金凹陷,或者是玻璃破損,砸到人的話更有可能會受傷。

    而還有人喜歡開著窗戶抽煙,抽完煙就順手把煙頭往下一丟。樓下沒東西也就還好,要是有陣風,把這個煙頭吹到了別人開著窗戶的家裏,或者吹到了晾曬在陽台的被子上,剛巧人家家裏沒有人,或者是沒有發現,那可能會引發火災,導致極其嚴重的後果,還要負上法律責任。

    所有因高空拋物而導致的被人受傷財產損失,都應該有高空拋物的實施者進行賠償,包括湘沙市在內的全中國出現過很多次這樣的情況,新聞也經過了多次的報道。

    之前高空拋物而致人傷亡的情況還比較多,但是近年來經過電視媒體的大幅報道,很多人內心已經有了這個意識。

    因此大家在居住高層樓房的時候基本上都會達成一個共識,無論是什麽東西,大的,小的,軟的硬的,絕對不能從窗戶隨便往外扔。

    而物業管理部門也會時不時的提醒各位住戶,張貼各種標語和告示。

    在某些時候,新聞媒體對於整個社會的發展也是有一定益處。

    可偏偏還是有那麽一部分人,抱著一定的僥幸心理,圖方便,垃圾煙頭就這麽往外扔,沒引起特別嚴重的事情都是運氣好。

    也還有一部分人,認為自己隻要不往外扔東西就可以,窗戶外麵的空間可不能浪費,曬個鞋子,掛個臘肉,搭個架子,放幾盆花,自以為掉不下去。

    可今天就掉下來了,不光掉下來了,還砸中了人。

    現場烈日難耐,病人躺著的地方無遮無攔,連點陰涼的地方都沒有,也不知道宋平安從哪裏搞來了一個大號落地遮陽傘,怕病人在這烈日之下情況進一步惡化。

    第二個也是他不敢隨意的移動病人,實在是沒有辦法確定頸椎是否有受損的情況。

    如果頸椎受傷,隨意移動很有可能會造成病人無法挽救的高位截癱。這個後果宋平安可承擔不起。而他抬頭觀察了一下,大概在14層15層的位置,窗戶外麵有業主私人搭建的一個欄杆台子,台子上還擺著幾盆花,在高空的風中搖搖欲墜,看起來很快就要掉下來的樣子。

    現在已經落到地上完全破碎的花盆,不出意外就是來自於那個欄杆台子。宋平安在思考的同時還不忘拿出手機來拍照錄像,幫助病人留存證據。

    像這樣的情況,如果真的證實這個花盆就是來自於樓上,那麽花盆的主人要為自己給別人造成傷害的行為而付出全部代價。

    拍下錄像,也不怕上麵的那一戶不承認了。

    當然了,在其他的情況下,如果大家都不承認是自己家裏扔出了東西砸中的人,導致他人受傷,傷員是有權起訴整個樓的人的,而且可以要求整棟樓的人共同賠償。

    除非有個別業主可以拿出證據,證明自己家裏從來沒有過那個東西,或者是可以證明自己從來沒有扔過東西。

    隻是今天這個事兒,事實明確證據確鑿,基本上是賴不掉的。

    賠償是一回事,受傷遭罪則是另一回事了。

    多少錢都沒有辦法彌補病人的傷痛和苦難,以及對心理造成的創傷。

    按理說他和病人現在應該移動到安全的位置,而且不讓別人路過這裏才是。可現在病人無法移動,搞個大傘罩在腦袋頂上,萬一有東西砸下來的時候,也好有個緩衝,會造成第二次的傷害。

    宋平安行事考慮周全,工作作風縝密,這個人也是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那種,說出來跟王鴿還有點像。估計是宋平把人家門口那邊保安崗亭的遮陽傘給搬過來了。

    很長一段時間不見,沒想到這次見麵居然是這種場景,眾人根本就來不及寒暄。

    “老宋,我說這地方怎麽那麽熟呢,敢情是你住在這裏我給忘了。”劉崖躲在了病人和宋平安的旁邊,“小沈,血壓。”

    “我剛出樓梯口就聽見動靜了,往這裏快走了幾步,剛開始人還算清醒,現在已經完全失去意識了。”宋平安說道。“脈搏不好,呼吸還行,暫時應該是死不了。”

    “血壓一百三,一百一十毫米汞柱。”沈慧回答道。

    劉崖點了點頭,抬頭看了一眼樓上,“挺高的了。沒死人真的是命大。認識嗎?”

    “我是住後麵那一棟的。”宋平安說道,“我連我們那棟樓上的人都喊不出名字。高層樓房社區,鄰居什麽的誰都不認識,下樓碰見隻是覺得臉熟,病人應該是住在這邊兒的。剛才有圍觀的群眾認出來了,警察也聯係了她女兒,她家裏現在沒人,女兒在公司上班,估計四十多分鍾才能回來。”

    “還回來幹嘛,直接去醫院算了。”王鴿說著就喊了一聲民警同誌,讓他們重新再通知病人家屬,直接前往雅湘附二醫院急診部。

    “頭皮撕裂比較嚴重,顱骨有較為明顯的傷痕,懷疑骨裂或者骨折,懷疑顱內出血。頸椎好像沒事兒啊?”劉崖說道。

    一般來說,顱骨骨折都伴有大腦皮層出血或者是顱內出血,腦出血這個情況就比較嚴重了,組織受損所引發的水腫,還有大量出血造成的顱內高壓,會引發全身性的並發症。

    大概意思是,死得特別快。

    “粗略估計,那花盆是14層或者15層砸下來的,樓層暫時稍微再高點,人早就沒了人早就沒了。”宋平安說道。劉崖給出的診斷跟自己的差不多。

    “還是上個頸托吧,傷口清創止血,先給甘露醇防止腦疝,具體的咱們得回去拍片子了,人能不能活現在還下不了結論。”宋平安說道,現在病人隨時有可能惡化。

    雖然宋平安已經不是雅湘附二醫院的急診部大夫,但是劉崖卻沒把他當外人。光是那多年豐富的治療經驗就讓劉崖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完全同意。幸虧你在現場。”劉崖說道。

    “沒幫上什麽忙。”宋平安趕緊擺擺手,“隻是進行了初步檢查,今天連聽診器都沒帶。”

    經過緊急的處理,病人的情況還是處於暫時穩定的狀態。

    “先上車,回醫院再說。”劉崖對著王鴿說道。

    宋平安則是在一旁,幫著二人搬運病人,雖然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在急診部工作了,他的動作還是無比嫻熟,像刻在骨子裏一樣。

    病人被送上了救護車,由於已經聯係到了家屬,警察並沒有跟著一起過去,反而是兩個物業人員,非要跟著一起去醫院,十分害怕物業管理部門承擔責任。

    這就有些搞笑了,不管你物業去還是不去,都沒有辦法掩蓋沒有盡到管理責任的事實。

    在窗戶外麵擺放花盆的業主承擔主要,你物業肯定也是要有事兒的。

    王鴿以車輛上無法承載更多的人為理由,拒絕了他們,他們去了也沒有什麽用,壓著車跑不快還費油。

    “我就不去了吧。”看得出來,宋平安對救護車這個東西還是有一些抵觸。

    在那個女孩兒被送上救護車的時候,是王鴿和宋平安出的急診。而當時的那輛車就是現在的湘AGZ689。

    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治療,女孩兒終於還是離開了人類世界。陽壽已盡,王鴿也沒有辦法。

    而在女孩去世的時候,宋平安也是在跟王鴿一起出急診。當時的那個病人已經不行了,宋平安硬使用心肺複蘇把人給按了回來。

    可惜的是他救得了那個病人,救不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心灰意冷的他選擇了離開雅湘附二醫院急診部。

    “宋大夫。在路上,我可能需要你的幫助。”劉崖說道。“病人現在的情況也看見了,隨時都有可能出現腦疝。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在路上就有可能……”

    宋平安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被別人叫過“宋大夫”了。

    靠著積蓄,他在家裏閑了一段時間,可是他本身就是一個閑不住的人。除了對醫學有興趣之外,對其他的所有東西都不怎麽感興趣。

    不打遊戲,不旅遊,不愛賭博,剛剛失去了摯愛的她,對於女人更是沒有興趣。

    所謂的辭職散心,就隻是在家呆了幾個月而已。

    但是事實上,他還心心念念想著自己的急診部。

    “都這麽長時間了,還是不能自己獨當一麵?”宋平安笑了笑,然後不再猶豫,直接跳上了救護車。

    他也沒有時間猶豫了。

    “你是一個優秀的大夫,比我要優秀得多。離開醫院真的非常可惜,找個時候回來吧,大家都在等著你。辦公室裏的那張桌子,誰都沒有動過。”劉崖一邊給病人連接生命體征監控設備,一邊趁熱打鐵。

    “也許我真的要好好考慮一下你的建議。”宋平安說道,“畢竟我這一輩子除了這個就不會幹別的了。這大概是我一生的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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