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錦衣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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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胖子現在的樣子,像一隻在幹涸的泥地裏,瀕死的魚。

    雙手垂直不能動,兩隻腳繃緊了不住的踢騰,肥大的頭顱不住的搖晃扭動,嘴巴長得很大,竭力的呼吸。

    最讓人覺得恐怖的是他的雙眼,竟然沒有一絲黑色,全是慘白。而且因為痛苦,此刻他的眼睛竟然看上去,比平時大了一圈,渾圓的凸起。

    “呃呃”

    幾個按著呂胖子肥胖身軀的錦衣衛,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口中發出最後的囈語。

    錦衣衛同知蔣瓛回身走到門口,發現走廊的遠處似乎有人在偷看,微微一笑反手關上房門,然後坐在了擺滿了酒菜的桌前。

    他淡淡的笑看身子一激靈一激靈的呂胖子,然後拿起象牙筷子,挑了一塊灌湯黃魚腮幫子上的肉,放進嘴裏細細的品嚐下滋味。

    隨後滿意的點點頭,給自己斟看一盅酒,開口笑道,“福瑞樓的手藝,還真是冠絕京城,這道灌湯黃魚鮮到了骨子裏!”說完,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呃”呂胖子的聲音越發微弱起來。

    “哥兒幾個再受累!”蔣瓛又拿起青花碗,給自己盛了一枚清燉獅子頭,蒯了幾勺湯之後,笑著對幾個錦衣衛說道,“送國舅爺上路之後,這桌好菜咱們也別糟踐了!”

    “嘿嘿!”幾個冷峻的錦衣衛,麵上終於露出些笑意來。

    這時,其中一人看看呂胖子的臉色,開口道,“大人,差不多了,還差一口氣!”

    蔣瓛吃著軟糯的獅子頭,眼皮都沒抬起,“唔,上加官兒吧!”

    所謂上加官兒,就是水刑。往犯人的臉貼濕透的牛皮紙,一張一張直至犯人自己憋死。這種刑法聽起來不殘酷,但試想一下,一個大活人被人活生生的用紙悶死,是何等的殘忍。

    而且人被憋死之後,接下來的牛皮紙上,還會帶著人臨死時最後的表情。

    但此刻用這等刑法,恰恰是讓呂胖子的死相好看一些。

    他的麵容早就扭曲了,此刻正是喝下去的劇毒發作最厲害的時候。接下來,他的五官將會徹底的扭曲。

    用浸水的紙把他憋死,其實不是害他,而是幫他。這樣至少以後在他家裏人看他的遺容時,還能分辨出他的眉眼來。

    濕噠噠還在滴水的牛皮紙,覆蓋在呂胖子的臉上,他肥大的身軀已經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

    蔣瓛似乎也吃飽了,放下象牙筷子,把杯中未喝盡的水酒灑落地上。

    “國舅爺,下官送您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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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外邊響起急促的腳步,緊接著哐的一聲,門被踹開。

    錦衣衛指揮使毛驤急切的衝進來,神色暴怒。

    “參見都堂!”

    對下屬的行禮,毛驤置若罔聞,徑直走到呂胖子身前,定睛一看。

    “蔣瓛,你私殺欽犯,好大的膽子!”

    方才他正在批閱卷宗,聽屬下稟告蔣瓛私自進了呂犯的囚室,心中一驚趕緊過來。但沒想到,還是慢了半步。

    “都堂大人!”蔣瓛單膝跪地,低聲笑道,“這事,另有隱情!”說著,看看左右,似乎有所顧忌。

    穀<spa>  “出去!”毛驤揮手,旁人推開,屋裏隻有他倆。

    蔣瓛湊近些,笑道,“下官是錦衣衛的老人兒了,怎麽會不知私殺欽犯的罪過?況且,這欽犯還是咱大明朝的皇親國戚,所犯的案子更是直達天聽!”

    “下官,也是奉命行事!”

    毛驤眼神掃掃對方,沒有說話。

    錦衣衛是皇帝的親軍不假,但在某些意義上來說,他們這些錦衣衛的頭頭們,其實個天子的家奴差不多。所有的榮辱恩寵,都在上麵的一念之間。

    毛驤是皇爺的心腹之人,滿朝皆知。

    在洪武十三年的胡惟庸謀反案,還有後來的空印案之中,更是充當皇爺的馬前卒,殺得人頭滾滾,人人自危。無論是什麽皇親國戚,朝廷大臣,隻要落在他的手裏,斷然沒有半點好處。

    若是能直接了當的死了,反而是解脫。隻怕求死不能,還要被逼著咬出無數同黨來。

    他這個錦衣衛指揮使,不但嚇人,而且權勢滔天。

    但他自己知道自己的難處,他是老爺子的臣子不假,卻未必是將來下一任皇帝的喜愛重用的臣子。

    太子爺,不大喜歡毛驤。因為他手上沾了太多莫須有的鮮血,但他沒有選擇,盡管他知道,他也要奉命做下去。

    曆朝曆代他這種鷹犬,在新舊交替之時,下場可都不怎麽好。

    而眼前這個同知蔣瓛,卻是下一任皇帝的心腹。

    少年時在東宮做侍衛,太子爺在文華殿讀書,他在外邊站班。進錦衣衛當同知,就是為了以後接掌錦衣衛做準備。

    所以,當蔣瓛說是奉命行事的時候,毛驤當時就明白了,他是奉誰的命。

    “是太子爺說,給他一個體麵!”蔣瓛繼續笑著開口,“畢竟,他是太子妃的親弟弟!”

    蔣瓛深知自己的頂頭上司,是個何等的人物。所以說話做事,都存著三分小心,更是不敢露出絲毫的不敬。最起碼,在他還不是錦衣衛指揮使的時候,要如此。

    毛驤還是沒說話,靜靜的看著他。

    “不是下官不知會都堂一聲,而是事發突然,太子爺忽然下令,下官也隻能突然動手!”蔣瓛繼續陪笑道,“還請都堂,體恤下官的難處!”

    “我體恤你,誰體恤我?”毛驤忽然冷笑開口,“你有太子爺的口諭,而我又不能大張旗鼓的告訴旁人,他的死是太子爺的意思。可欽犯畢竟是死了,我該怎麽辦?”

    說到此處,咧嘴無聲的大笑起來,“畏罪自殺?嘿嘿,那是騙他家裏人的,能瞞住咱們鎮撫司的同僚嗎?”

    “哦,到時候消息傳開。兄弟們是不是都要說,你蔣同知比我這個錦衣衛指揮使還威風。私殺欽犯,我這個指揮使連屁都不敢放?”

    “下官不敢!”

    啪,毛驤掄圓了手臂,直接一個耳光。

    撲通,嘩啦!

    蔣瓛倒下時,正好撲倒擺放酒菜的桌子,美酒美美的瓷器散落一地。

    “都堂打得好!”蔣瓛又起身,單膝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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