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五勝五敗說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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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時,一輛四輪馬車出現在範府的門前,範睢隨即登上馬車,車夫緩緩驅動馬車往王宮方向而去,隻留下須賈一人在範府內堂焦急地等候著。

    鹹陽宮中一間偏殿內,秦王一邊看著手中的竹簡,一邊品著新晉的茶水,&bsp&bsp隻是眼神卻不時地瞟向殿外,似乎在等著誰來,觀其神情,卻又是有些不願誰的到來。

    不多時,一名宦者匆匆而來,在秦王耳邊輕語了幾聲。

    秦王微微一歎,說道“傳相國入宮,便在此殿吧!給相國也沏壺茶!”

    “諾!”一旁宦者應諾道。

    “寡人第一次見相國也是在此殿之中!希望相國不要讓寡人難做啊!”隨著宦者的退下,秦王獨自對著空蕩蕩的大殿自言自語道。

    顯然,須賈帶著重禮到範睢府上之事,秦王早已知曉。而秦王對範睢的了解更是透徹,故此才特意等候與他。隻是希望範睢能夠不要在大是大非麵前犯了糊塗,讓十餘年的君臣相得盡付東流。

    正想著呢,範睢已經來到秦王的麵前。

    “見過我王!”範睢大禮參拜道。

    秦王也是一愣,怎麽的搞這麽大陣仗,自己還沒說話呢!

    隨即秦王趕忙說道“相國所來何事焉?怎行得如此大禮?快快起來!”說著,大手一揮,示意宦者令前去將範睢扶起。

    “多謝我王!”範睢又是一拜,卻不曾起身,而是繼續說道“隻是微臣罪不容誅,實在不敢厚顏起身。”

    “相國說笑了!相國總領朝事,樁樁件件處理得都甚合寡人之意,秦國也在相國治理之下井井有條,秦軍收複河內之地,也多虧相國多方籌劃糧草軍需,&bsp&bsp可謂勞苦功高,何罪之有焉!”秦王笑著說道。

    “稟我王!”範睢雙眼一紅,帶著哭腔說道“此皆是罪臣應盡之責,不敢言功也!今日微臣犯下死罪,特向我王請死也!”

    “相國,到底何事焉?”秦王有些不悅地說道。

    “稟我王今日朝會之後,魏國使臣須賈到微臣府上求見微臣。王上您是知道我的,有恩必報也,須賈與我不僅是好友,更有患難之誼。此番求見,微臣雖知其必說我大軍攻魏之事,卻也不忍將其拒之門外!卻不想…”說著,範睢眼睛又是一紅,簡直委屈極了。

    “不想如何?”秦王問道。

    “卻不想,昔日之友人,竟帶著厚禮,企圖賄賂微臣以成其事,微臣不查之下,轉瞬間連人帶物便都進了微臣府上。如此瓜田李下,微臣是辯無可辯!故特向我王請罪也!此乃魏使禮物詳單,&bsp&bsp請我王查驗。”範睢說著又是一拜,&bsp&bsp雙手托著一卷帛書高高舉起。

    “哦?”秦王饒有興趣地看著範睢,&bsp&bsp揮了揮手,宦者令會意將帛書取來。

    攤開帛書,秦王也是直呼“好家夥”!都快趕上自家宮中秘藏了!趕緊拿茶水壓壓激動的心,隻可惜卻管不住那顫抖的手。

    “相國就不心動哉!寡人都心動了!”秦王笑著調戲著範睢說道。

    不管怎樣,主動交代那就是好同誌!至於是不是不查之下才收禮,還是被數目嚇到這才自白,問題都不大!

    聽了秦王略帶戲謔的言語,範睢明白,自己賭對了!秦王果然知曉須賈之事!自己此舉不僅賭對了,更是又過了一關!

    “稟我王心動!”範睢老老實實地回道“來的路上,罪臣還在想著要不帶著這些金玉跑路算了!”

    “噗!”秦王聽聞範睢驚世之言,口中茶水噴出,直直地噴在了範睢的臉上。

    範睢卻絲毫不以為意,袖子往臉上一抹,露給秦王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

    “那卿怎的不跑啊?”秦王輕咳了一聲,邊問著邊對宦者令使了個顏色。

    宦者令會意,為範睢取來葛布,細細擦拭著秦王噴出的茶水。

    範睢哪敢勞煩宦者令,一把奪過宦者令手中的葛布,身子微躬小聲說道“多謝令者,某自來便可!”

    隨即轉過頭,邊擦拭著自己邊回答道“稟我王,罪臣在來的路上突然想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臣就算是逃,沒有我王開具的路憑,就算是逃到了函穀,也會被遣送回來,還不如直接來找王上。”

    “你倒是聰明!”秦王無奈地看著範睢,心中卻是對範睢更加喜愛和放心了。

    “算了!既然沒有及時主動上交,把須賈的禮都送進宮來,便不算爾收受賄賂了!去吧!”秦王高興之下,一筆將範睢的罪過給帶過了。

    “多謝我王!”範睢也是高興地拜倒在地,他知道,第二步也算是完美地完成了。

    隨即被秦王親自赦免的範睢,站起身子向殿外退去。

    秦王正準備也撤了,卻聽聞殿外好似範睢正在高呼“臣,範睢求見我王!”

    秦王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宦者令,宦者令也懵啊!細細一聽,又是一遍“臣,範睢,有軍國大事,求見我王!”應該是範睢無異,怎的不是剛才出去嗎?

    看著秦王探尋的目光,宦者令隻得回道“應是相國情急之下,忘了些事情吧?”

    秦王聞言點點頭卻又搖搖頭,範睢何人也,向來是機敏過人,如何會有軍國大事忘記匯報呢?雖不解其意,但秦王還是說道“傳!”

    範睢於是再度踏入殿內,隻是此時,範睢龍行虎步,欲與天公試比高!

    “見過我王!”範睢對著秦王微微一禮,坦然而道,再無剛才的悲戚。

    這才是堂堂秦國相國應有的風範,秦王默默想著。隨即不解地問道“相國何故去而複返焉?”

    “稟我王,前次覲見為說微臣之私事也,此時來朝,乃是為國之公事也。自古公私不可混為一談也!是故微臣去而複返!”範睢侃侃而答道。

    “嗯!”秦王聞言點點頭,隨即坐直了身子,給予範睢足夠的尊重後說道“是何軍國大事,相國且細細道來。”

    “諾!”範睢微微一拜說道“臣以相國之名,請我王暫移兵鋒,不入魏境,而攻洛陽!特獻上攻魏之敗五,攻洛之利五,為我王參詳!”

    “好膽!”秦王怒喝道“剛剛才赦免爾收受賄賂之罪,如今便替魏國說項,相國是覺得寡人之刀不利,還是覺得秦法無奈何與爾哉!”

    “我王容稟。”範睢麵對這秦王的暴怒,絲毫不虛地說道“此奏本應在明日朝上呈與我王,隻是今日須賈的到來打亂了微臣的節奏,故此微臣先行請罪,並交付所有賄賂,以視臣之清白,可是人言可畏,若是明日上朝呈上,必難逃悠悠眾口,則微臣之策必不為所取,則必為秦之損失也。故此微臣隻得於此時,甘冒天下之大不韙,為我王諫言。”

    “微臣之議,也曾與公子子楚相商,我王若是不信,可傳子楚公子問話。若有不實,當以秦法問罪微臣。隻是還請我王,聽一聽微臣之諫言,微臣所言字字句句皆是為我大秦著想也!”說著範睢又是拜倒在地。

    秦王看著再度拜倒的範睢,心中怒氣稍稍消解,隨即說道“爾且說來,寡人稍後自會去求證子楚。”

    “諾!多謝我王!”範睢心中大定,但表麵仍是唯唯諾諾地應諾著。

    範睢之所以大定,原因很簡單,在他入宮之前,便安排人悄悄的前去找了子楚言說相關,秦王若是找子楚,定然是自己的有力證人。

    範睢隨即站起,從懷中又掏出一卷帛書,朗聲讀道“今大軍既下河內,陳兵泌水,為大秦百年之計,特諫言於王,言暫移兵鋒之事疏。

    攻魏者敗五

    其一,敗於人和。黑冰台屢屢出手勸導魏王督促信陵君進兵河內,皆不得其效,甚至於魏王盡出大梁之兵以助信陵君,以致其兵力更甚於我軍矣。此所謂魏國上下一體,欲報必死之決心而守泌水也,故謂之人和之敗;

    其二,敗於地利。泌水者,水流湍急,又逢秋日水漲,我軍勞師以遠,魏軍則以逸待勞,若於半渡而擊,則我軍受難者眾矣,且河內郡者地處趙魏夾境,如今民眾未附,貿然攻魏,必受趙國背刺,雖趙之兵力受牽製,然隻需萬餘精兵,於河內百姓策應下,直搗我軍糧秣重地,則我軍死之無極也故謂之地利之敗;

    其三,敗於天時。魏境者,表裏河山,綿延千裏,城池百計,傾盡全力,準備半年,收一河內郡尚且耗時兩月,況魏國乎?而冬日即將來臨,如此冒嚴寒而攻,則我大軍非戰之傷者必眾矣,故謂之天時之敗;

    其四,敗於傾軋。嬴摎者,秦公室之大將也,然此次大戰,嬴摎先被用於疑兵,無緣懷城之功,再被用於軹城之屠,雖有利於我軍收服各城,卻也背上屠夫之名,無功而背罵名,嬴摎心中定多憋屈,若再行攻魏,則上將軍必繼續令嬴摎為先鋒,以滅魏軍士氣,然魏軍士氣降或不降另說,而我軍將帥之嫌隙更重矣。;

    其五,敗於功高。自商君變法至今,尚無滅六強之例,而如今我軍主將白起者,功高赫赫,已至人臣之極,若是再有滅魏之功,我王將何以賜上將軍、武安君焉?”

    範睢說著,稍作停頓,靜靜地看著秦王。

    秦王略略沉吟,說道“繼續!”

    “諾!”範睢點頭應諾,他明白自己已經過關了!

    “攻周者利五

    其一,勝於名順。先王舉鼎,崩於周地,先王雖勇武,但非短智之人,何故一氣之下而舉九鼎?而先王又是何其英武,何故因舉鼎臏崩而亡?若非我王及時歸來,又有太後相助,則秦之大業恐毀於內亂矣。其中種種皆是利於六國而害於秦,而其中又是否有周王室之身影?此雖已不可考,然此罪卻可追也!吾王得位於兄,取周而為亡兄之靈可謂名正言順者也!

    其二,勝於財貨。周雖暗弱,然有道是“破船仍有三千釘子”,其八百年積蓄亦非徒有虛名也,其必藏於其王畿所在也,取之,則周八百年積蓄盡為大秦所有也。且洛都者,貨通天下,取之,隻稅賦一項便已是大利;

    其三,勝於東出。臣細觀輿圖,我大秦東出之道也,僅三者,上者需與趙戰,下著困於楚之河泊,僅有中路,卻也被夾於函穀道中。若我軍能的周王畿之地,則我軍即可以洛陽為支點,成東出之新局麵。

    其四,勝於將和。周王畿者,暗弱久矣,兵甲不修,內無良將,空有天子之名,卻無天子之實。故可遣嬴摎將軍為主將,即行攻滅周朝,而武安君回朝受賞。如此,一則可消嬴摎將軍心中戾氣,緩和其與武安君之間關係,二則可保護武安君不受功高蓋主之禍也。

    其五,勝於攻魏。暫移開兵鋒非不攻魏也,隻是先易後難之選也。如今魏國上下之所以團結一心者,乃是我大秦虎狼之師陳兵於河內,隨時可能渡河攻魏也。

    滅國之憂下,魏國不惜搬空國府賄賂微臣,自然更會同仇敵愾地對付武安君,如此一來,攻魏必難,即或攻下,也難再有如河內一般的大勝,如此還不如放上一放。

    以魏王之心眼,一旦我軍撤圍,其豈能容信陵君統帥全國之精銳焉?我王再派細作說於魏國,便是不讓信陵君身死當場也要讓他走投無路投奔他國而去,如此一來而魏國上下,晉鄙已死,尚有何人能統兵與我軍一戰乎?

    待我軍取洛都之利後,再回轉頭來攻打魏國,則魏國良將已去,兵馬渙散,如此一來,魏國之戰便可如河內郡之故事也!

    凡此往上,攻魏難且無益於國,滅周則易而大利於國,如此種種皆出公心,還請我王察之。”

    說著,範睢雙手奉上寫著“五勝五敗論”的布帛,其身再度拜倒在地。

    秦王命人拿來輿圖,對照這範睢呈上的布帛,一一細細查看,仔仔細細思索。良久,秦王終是長舒了一口氣。

    隨即,秦王從位子上緩緩站起,來到範睢身旁,緩緩將範睢扶起,又對著範睢深深一拜,說道“寡人誤會相國!還請相國恕罪也!”

    “我王羞煞微臣了!”範睢趕緊回禮道,隨即眼角一抬,對秦王說道“嗯,若是王上覺得不忍,不如從那須賈所獻寶物中挑一兩件賞賜給微臣唄!”

    秦王聞言一愣!

    隨即看向慌忙低頭,裝作惶恐的範睢!果然,相國還是那個相國啊!

    秦王無奈地搖了搖頭,笑著把著範睢的臂膀說道“隻要相國之策有利於秦,寡人何惜些許財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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