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三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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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業接過卷宗,細致查閱一番後,皺起了眉頭。

    仵作檢驗過,李通判之死非病非災,乃是睡夢中安然離世。

    偏偏家中老仆深夜聽到主人的呼救與喝罵聲,去時人已經咽氣了,便十分篤定這是謀財害命。

    暗道:事情不好辦呐。

    如果真是謀財害命,那凶手能在護衛森嚴的李府中,殺人於無影無形,有這等手段的又豈是普通蟊賊?

    危!大大的危!

    按照慣例,徐業打算找機會拒絕。

    縣裏每年都有一些無頭公案,也不差這一件。

    抬頭見劉大人朝他眨眨眼。

    心中了然,這是換個地方邊喝邊聊的意思。

    兩人前後腳,轉進東花廳。

    劉大人飲下一口酒,好整以暇道:“兩年一次的官員考績要來了,不出意外的話我還是隻能得個不過不失的評語。”

    雖然這年頭能“不過不失”已極為難得,但徐業知道劉子元一心想登天子堂,行那挽狂瀾於既倒的壯舉。

    既然如此,這等評語便遠遠不足了。

    劉大人繼續道:“李通判與掌印太監洪四海關係親厚,每年都有大把銀子送進宮裏當做孝敬,如今李通判死的不明不白,洪公公豈能樂意?”

    徐業算是聽明白了。

    心道:這是不打算給我機會拒絕啊,接下來肯定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逼”我接下這樁案子。

    果不其然,劉大人猛地一拍桌子,神情一肅,沉聲道:“爾今國朝文武之事愈發糜爛,詭物邪祟之禍更是屢見案端,吾輩有誌者豈能坐視?正應該……”

    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講,動人心魄,催人淚下。

    徐業掏了掏耳朵,昏昏欲睡。

    然後真的睡著了。

    “徐捕頭,發俸啦。”

    “哪呢?在哪呢?”

    徐業睜開眼,見劉大人正麵色鐵青的瞪著自己。

    這種時候,隻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當即一臉正色道:“大人說的對,卑職受教。”

    劉大人也懶得多言。

    “一句話,你幫不幫我把這案子給辦了?”

    “卑職能力有限……”

    “李通判家中有七房嬌妻美妾,如今失了依靠,正是需要人關懷照顧的時候,你難道不心動?”

    “卑職喜歡未拆封的……”

    “他家中還有萬貫家財,古玩字畫,奇珍異寶更是不計其數,如果不小心缺了幾件,我可以當做不知道。”

    “……卑職這俸祿是不是也能往上調一調?”

    “一個月十二兩還嫌少?我給你加到十五兩,已經不少了,你要知道雇一位九品境界的武道高手辦案,也不過每月百兩銀子,就你那兩下子三腳貓功夫,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多少?

    九品,一百兩?

    提到錢,徐業可就不困了。

    當即伸出手,朝著石桌中間按去。

    勁力狂湧,瞬間在上邊留下一個深達半寸的掌印。

    劉大人驚得差點把酒杯給咽下去。

    “你……你入品了???”

    徐業笑眯眯抱拳拱手。

    “承蒙惠顧,每月一百兩,卑職一文都不敢多要。”

    劉大人又驚又氣,半晌說不出話來。

    身為青州劉氏子弟,見識遠超尋常。

    此等掌力又豈是普通九品境可媲美?

    偏偏這貪財怕死的性格,怎麽看都不像一個入品高手的樣子。

    “大人,成不成您倒是給句痛快話啊,買賣不成咱交情還在嘛。”

    “呼——”

    劉子元深吸一口氣,定了定心神。

    心思深沉,隱藏修為至今?那此時所見,又是徐業的幾成本事?

    亦或是短短數日便能成就九品修為?

    無論哪一種,對他,乃至對劉氏,都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助力。

    “你的俸祿還是十二兩。”

    “啊?”

    “但每個月,青州劉氏會給你三百兩,你可願意?”

    徐業一琢磨。

    這買賣好啊,除了官俸,還有三百兩的額外收入,蓋一座兩進的宅子耗費不過二百兩。

    一個月賺一套半房,上哪找這麽好的營生?

    “考慮得如何?若是嫌少,還可以……”

    “謝謝,我不願意。”

    劉子元一頓,不解道:“為何?”

    徐業為他倒了杯酒。

    笑著道:“我維護公道法紀,是因為天下事本該如此,如果收了劉氏的銀子,那我維護的又是什麽呢?”

    劉子元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徐業。

    良久。

    忽地仰頭大笑。

    “不愧是你,當初在碼頭上,即便被人打斷腿,爬著也要為那幫苦力討回工錢的人。”

    說著起身向徐業行了一禮。

    肅然道:“這一點,我不如你多矣。”

    徐業趕忙上前阻攔。

    受掌縣之人的禮,萬一以後被穿小鞋可咋辦?

    就見劉大人臉色一變,板著臉道:“現在你給我出去,辦不好李家的案子,我扣光你俸祿!”

    “啊?要不再談談,我其實很經不住考驗的……”

    “出去!”

    離開東花廳,徐業拐了個彎,向班房走去。

    捕役們平日裏公幹,大多都在此處。

    兩層木製的小樓,風一刮哢哢作響,指不定什麽時候便一股腦的塌下去。

    旬月前,大部分人都被派出去,護送學子們入青州府趕考。

    路遠道阻,估計兩三個月才能回轉。

    除去還在巡街的,如今小樓隻剩兩人在當班。

    天生哭喪臉的趙德柱,正捧著本卷了線的《梅鄉故事》看得津津有味。

    他的侄子趙子印趴在桌上打瞌睡,口水順著嘴角留下老長一條。

    徐業進來時,見到這番景象臉都黑了。

    “咳——”

    用力咳嗽一聲。

    趙德柱眼不離書,順嘴道:“有事留個條子就行,等我們老大徐捕頭回來再說,別打擾我看書學習。”

    徐業臉更黑了。

    湊過去掃了一眼,見那書正翻到精彩回目:“白衣公子巧用計,劉家小娘羞獻身……”

    ……

    ……

    ……

    過了一會兒。

    “啪,啪”

    徐業兩巴掌把不務正業的二人扇醒。

    “老大,你回來啦。”

    “嗚~誰打我?哦,徐大哥你來啦。”

    徐業怒道:“工作時間看這些低俗的東西,平日我不在你們就是這麽敷衍的嗎?”

    趙子印終歸年紀小,被嚇得不敢吭聲。

    趙德柱忙解釋道:“哪能啊,這幾日忙著收取各項稅費,今日才難得有些空閑。”

    說著趕緊遞過賬冊。

    徐業接過來仔細查閱。

    “計,收得過橋費三千零四十文,收得攤位費一萬四千九百零三文……”

    “怎麽攤位費多了兩千文?”

    趙德柱略帶得意回道:“全靠老大你那劃片區管理的辦法,這不那些買賣人有了為他們做主的,生意自然就順溜許多。”

    徐業點點頭。

    又問:“那些弟兄們家裏,可曾按時把錢送過去?”

    “您放心,我挨家挨戶送去的。”

    “……周通家沒落下吧?”

    “沒有,我還幫著劈了會兒柴火,走時多留了三百文。”

    “行,幹得不錯,沒給我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