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嵐看年紀大約三十出頭，身量頗高，可能經常幹手工活的原因，顯得比較壯實，不像其他宦官那樣陰柔。

    “奴婢叩見陛下，恭問陛下安！”畢嵐趨步到劉宏禦案之前，大禮參拜。

    “免禮平身。”劉宏對畢嵐的恭敬態度很滿意，語氣柔和地問“聽說你最近在研究什麽水車，可有眉目？”

    畢嵐心中大喜，忙答道“不敢勞煩陛下垂詢，奴婢已設計完畢，並畫好圖樣，正在命工匠打造實物，料想不久後即可投入使用。”

    “圖樣可帶來？”劉宏麵帶好奇之色。

    畢嵐從懷中掏出一卷帛書，鄭而重之地呈給劉宏。

    “圖樣在此，敬請陛下過目。”

    劉宏接過帛書，打開一看，隻見上麵畫著一個類似於後世龍骨水車的圖形。

    隻是葉片沒有龍骨水車那麽多，而且出水口可能為了美觀，做成了龍頭形狀。

    劉宏在心裏對比了一下，大概這水車的取水效率比龍骨水車要差點，可原理卻是一樣的。

    劉宏可以確定，後世的龍骨水車一定是在此基礎上改進的。

    想著這水車能在民間用上兩千年而不被淘汰，劉宏不由對畢嵐刮目相看了，實在沒想到這個宦官竟然還是一個發明達人。

    “說說你這水車，有何用處？”劉宏語氣溫和地問。

    畢嵐原本有些忐忑的心平靜了下來，他如實答道

    “這水車可以從低處向高處取水，比用木桶取水更為方便快捷。”

    劉宏點了點頭，又問“你是如何想到製作這個的？”

    畢嵐大概心中早有腹稿，脫口道

    “臣曾經在西苑見到小黃門以木桶取水灑地，頗為費時費力。

    臣就想著，能否做一個更為高效的取水工具，這樣既可減少人力，又可使西苑時時保持清潔，更方便陛下休息。

    後來臣與幾個工匠商討，就做出了這個。”

    “你打算將之安裝在何處？”

    聽到劉宏這樣問，畢嵐知道他的一番心思算是沒有白費，心中已抑製不住興奮與激動，迅速答道

    “此種水車須得靠近水源。臣已想過，先製作數個放置於西苑之中，既滿足取水需求，又可改造成景觀。如果符合預期，再按需求製作放於皇宮其餘地方。”

    劉宏搖了搖頭，輕笑道“你這真是大材小用。”

    “啊？”畢嵐不由得輕呼出聲，忙收斂心神，囁嚅道“敢問陛下何意？”

    劉宏問“你可知此物最大用武之地在何處？”

    畢嵐眨了眨無辜的小眼神，看向劉宏，不知該如何回答。

    劉宏心知畢嵐原本製作這個就隻是為了取悅他這個天子，根本沒有想過還有什麽大用處。

    不過也算是歪打正著，這個宦官還是很有才華的，隻要將他的這種聰明勁兒引導一下，說不得還真有大用。

    “依朕看，這水車最大的用處不在宮中，而在民間。

    由於人力和工具有限，百姓取水灌溉田地相當困難，由此而導致莊稼歉收的情形遍及各地。

    你想想，若將此水車推行開來，使百姓能在幹旱時及時充分地取水灌溉田地，那每年能增收多少糧食？能救活多少百姓？

    你竟然將如此利國利民的器物僅僅用在宮中，這不是大材小用是什麽？”

    “這——”畢嵐呆了呆，似乎還沒意識到自己所造的這玩意兒竟然還有如此大的作用。

    不過，他很快回過味來，他聽出了天子對這器物的重視。

    仔細想想也是，哪怕旱災之年，也不是完全無水，至少河流不會完全幹涸，隻是百姓受限於人力沒法將河水引入田地灌溉莊稼，若有水車，那就不一樣了，哪怕隻能解決部分問題，那也比顆粒無收要強。

    想到這裏，畢嵐不由欣喜若狂起來。

    他絞盡腦汁製作這水車是為什麽，不就是為了討好天子嗎？現在這水車似乎比他意料中更得天子的歡心，這不就是最好的結果嗎？

    “卿能製作出如此國器，造福萬民，功在社稷，利在千秋。朕非常欣慰，先給卿記上一功。”劉宏高興地讚道。

    這還是劉宏第一次以卿來稱呼宦官，一旁的王甫、程璜二人也不由得羨慕地看著畢嵐。

    畢嵐更是心潮澎湃，激動地答道“臣實不敢居功。能得此物，全有賴於陛下啟發。何況若不是陛下雄才偉略，臣斷然想不到此物尚能造福於社稷、百姓。”

    “你不必謙讓，朕還不至於搶臣子的功勞。你得知道，若有朝一日，此水車遍布於天下，造福於民，你畢嵐是可留名於青史的。”

    “啊？”畢嵐驚喜交加之間，不由驚呼出聲。

    王甫、程璜更是嫉妒不已，恨不得將那畫著水車圖樣的布帛奪過來，寫上自己的名字。

    劉宏看了看這三個宦官的神情，心中暗笑，原來這些閹人也抵不住身後名的誘惑啊，或許以後可以多從這方麵下手，給宦官加上一道束縛。

    當然這是後話，現在嘛，先將畢嵐這個人才捆綁起來再說。

    想到這裏，劉宏道“不過這水車要想大量使用，還有待改進之處。”

    “還請陛下指點賜教。”畢嵐急道。

    關係到切身名譽，畢嵐也想能做到盡善盡美。

    “你上前來。”

    劉宏將水車圖樣在案上鋪開，道

    “此種需要大規模製作的器物，必須考慮到實際需求，最關鍵有兩點，一是要盡可能提高效率，省時省力，二是要盡可能節省材料，節約成本。

    你看這個龍頭，除了增加外形美觀度之外，沒有任何實用價值，甚至對水流還有阻礙，不如直接拿掉，讓這出水口空著，既省材料又省力；

    同理還有這上方的木板，這個長盒子主要用作水流的通道，是否加蓋都無影響，不如拿掉；

    再說這動力，你設計的是用手搖動，朕以為不如改成用腳蹬踩的方式，畢竟腳力比臂力更大也更持久，如果是製作大型水車，甚至可以改成多人聯合蹬踩。

    此外，還有這些葉片也可做些改進，比如增加葉片數量，使得每個葉片受力更少，不宜損壞，還可將葉片做高一些，窄一些，減小與底板之間的摩擦。

    諸如此類，涉及到省力和提高效率的部件，你可以反複試驗，總結出最為恰當的尺寸比例出來，將來推廣於天下時，可按照標準製作，使之更具實用價值。”

    劉宏一口氣將自己的想法全都說了出來，引得三個宦官甚至門口的史阿都驚詫地看著劉宏。

    尤其是畢嵐，他不像另外幾人隻是不明覺厲，這水車可是畢嵐設計出來的，他太知道天子所說幾點涉及到的專業性了。

    僅僅是看圖樣就能明白各部件作用甚至是做出最優改進，這簡直太厲害了！

    欽佩震驚之餘，畢嵐跪伏於地，大禮拜道“臣慚愧，不及陛下之萬一，竟然在陛下麵前班門弄斧，請陛下治臣無知賣弄之罪。”

    “哈哈，你何罪之有？朕可從未聽過有此種罪名。”劉宏笑道，“再說，別看朕能說出幾點改進之法，可要讓朕像你那般，憑空創造出此等器物來，還真做不到。”

    劉宏可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能說出這些東西，不過是占了穿越者的光，將此圖與後世龍骨水車的不同之處說出來罷了。

    龍骨水車能用到兩千年之後，不知經過了多少代人的改進，必定是達到了改無可改的程度，比起畢嵐弄出的初始版自然要先進得多。

    不過這不代表畢嵐水平不夠，要知道任何一樣工具的發明都是從無到有、無中生有，遠遠不是後續改進所能相比的。

    “起來吧，朕所說改進之法具體如何，還需你去驗證確認。待此水車最終成品做出之後，朕將親往觀之，並為你論功行賞。”

    “謝陛下，請陛下為此水車賜名。”畢嵐爬起來，躬身而立。

    “噢，你不是已經將之命名為翻車麽？”劉宏看著圖樣上寫著的“翻車”二字，詫異道。

    “此名是臣胡亂取的，卻一直覺得不甚合適，可又想不到恰當名稱。而且現在經過陛下改進之後，此水車功用已非先前可比，此皆陛下之功。由此臣以為隻有陛下為之賜名最為合適。”

    劉宏當然知道畢嵐的意圖，這家夥說那麽多，不過都是變著法兒地拍馬屁而已。

    能把拍馬屁的話說得如此高明而且一本正經，這個閹人還真是個人才，情商高，還是發明達人，劉宏心底不由有了別樣的打算。

    “嗯，翻車，的確不是太恰當。”劉宏裝模作樣地摸了摸下巴上剛冒出的胡茬，裝作一副思索的樣子。

    “此水車最核心的部分是中間帶著葉片的轉軸，形狀好似龍骨一般，不如就叫龍骨水車吧。”

    說到這裏，劉宏腦中忽然閃過一道靈感，緊接著又道

    “嗯，既然是卿發明的，不若帶上卿的姓氏，那就稱作‘畢氏龍骨水車’，你看怎麽樣？”

    既然這畢嵐愛名，那就給他冠個名，作為鼓勵，讓他以後多在發明創造上花點心思。

    而且這也可以作為案例激勵其他發明小能手，以前有“蔡侯紙”，現在有“畢氏龍骨水車”，將來就可能有“諸葛包子”“張氏地黃丸”等等。

    世人熙熙攘攘，名來利往，有名利做驅動，說不定在劉宏有生之年就能孕育出一棵粗壯的科技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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