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色灰朦，頗為燥熱。
    兩國郎中在邊關小城的縣衙中，分別用牛痘和人痘給李韜、李元霸和蕭綜接了種。
    接完種之後，大梁郎中見他們的陛下似乎有點緊張，急忙安撫道：“陛下，依大唐陛下所言，這種痘分為‘時苗’和‘熟苗’。”
    “時苗采自天花的痂，相當於直接讓接種者感染一次天花，頗為凶險。而熟苗則是用接種多‘苗性和平’的痘痂作苗，這類疫苗的毒性已減，接種後也較為安全。一般來說，時苗能連種七次，精加選練，則為熟苗。”
    “我們給陛下接種的是精挑細選的，目前為止最好的熟苗，陛下大可放心。”
    盡管還是聽得一知半解，但蕭綜這心裏也隨之踏實了不少。
    他望向了隔壁屋。
    李韜和李元霸就在那裏。
    幾個大梁郎中順著他的眼神看了一眼，雖然沒有看到聖顏，可並不影響他們頂禮膜拜。
    “陛下，大唐陛下強留那些名醫時，天下皆罵，如今看來，應是那些名醫自願留下。他的醫術造詣堪稱曠古絕今，讓人望塵莫及。”
    “是啊，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想出了兩種接種之法。臣有預感，依靠這人痘和牛痘之法，世間將再無天花。”
    “他身為皇帝，又是天下第一戰力，還是神醫，古往今來，何曾出現過像他這樣的霸主？真是超凡脫俗，讓人敬仰！”
    ……
    聽到這些溢美之詞，蕭綜臉都綠了。
    你們當著朕的麵誇他國帝王？
    把朕當什麽了！
    他就是再厲害，你們也要注意點身份和場合吧？
    若是朕被氣得種痘失敗，朕饒不了你們！
    幾個郎中留意到他的眼神後，也是反應過來了，急欲離開。
    “等等！”
    蕭綜壓低聲音道：“那牛痘到底是何物？畜生身上的東西，接種到人身上，也能避免染疫？這確定無誤？”
    一個郎中小心翼翼道：“依大唐陛下所言，牛痘是發生在牛身上的一種傳染病，是由牛的天花病毒引起的急性感染，和人感染的天花病毒相似，所以能用來接種。”
    “可人和畜生……”
    “現在已經證明可行。”
    “他可是真龍天子，最講究血脈正統，難道一點兒都不在乎？”
    “臣等不知……”
    幾個郎中那深有意味地眼神，別提有多豐富多彩了。
    奈何他們遭遇了蕭綜在李韜麵前一樣的煩惱。
    不敢多言。
    哪怕他們心裏以為這跟血脈半個銅板的關係都沒有。
    他們也都是李韜的虔誠信徒，已經奉李韜為醫祖了。
    見他們都低著頭，蕭綜有些煩躁地擺擺手道：“你們都退下吧。牛痘和人痘相比如何，很快便見分曉！”
    “臣等告退！”
    幾個郎中迅速離開。
    四天後，蕭綜開始發燒了。
    本來他以為是正常反應，畢竟李靖和李存孝接種人痘時也曾發燒過。
    誰曾想持續了六天，都沒見燒退。
    而李韜和李元霸都已經完成了接種，而且據說一點兒不適都沒有。
    他頓時怕極了，非要見李韜。
    李韜風淡雲輕地走到榻旁，伸頭看了他兩眼，又給他把了把脈道：“放心吧，死不了！這不是結痂了嘛，你再忍幾天！”..
    蕭綜欲哭無淚道：“為何會這般？我現在不僅發燒不退，而且還頭疼，越來越疼，是不是要死了？”
    “別介！”
    李韜連忙道：“朕對你後宮的那些皇妃可不感興趣，你別真的送給朕養！”
    “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消遣我？連我大梁的郎中都說，像我這種情況很罕見。”
    “是挺罕見的，跟走了狗屎運差不多，但說要你的命就誇張了。朕琢磨著，你這是體虛所致。”
    “我又沒沉迷於女色。”
    “你沉迷五指姑娘也會虛啊！”
    “嗯？”
    蕭綜眉頭緊縮道：“我既不沉迷於美色，自然也不會親近姑娘。”
    “五指不是姑娘，但甚於姑娘呀！”
    見他完全接不住這樣的梗，李韜主動放棄道：“心寬則燒退，你這很有可能是心火太盛疊加種痘發熱，你想開點，別自己嚇自己就行了，也不用大補或者亂喝藥！”
    就這麽簡單？
    蕭綜總感覺自己又被坑了！
    可人痘又確實是他自己選的。
    他現在真是有苦難言。
    倒吸了幾口氣後，他咬了咬牙道：“李兄乃是當世醫仙，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都聽你的。”
    這不就行了。
    徹頭徹尾的矯情皇帝啊！
    李韜抽了下鼻子道：“說點正事，朕想方設法弄來了大量藥材，花費不菲，如今是我唐梁兩國共同抗疫，朕還連出了兩種接種之法和眾多藥方，你是不是要意思意思？”
    得，又是錢！
    不是被坑，就是被宰！
    偏偏還讓人無話可說。
    蕭綜硬著頭皮道：“我這就讓人從國庫取五十萬貫前來。”
    李韜輕咳一聲道：“因為大梁諸將不聽話，現在大梁軍中染疫者已從近萬直奔三萬去了，而且還導致不少大梁百姓染疫，五十萬貫肯定不夠，再怎麽著也得先撥百萬貫前來！”
    蕭綜一陣肉疼：“那就一百萬貫，我也不是吝嗇之人。還請李兄能夠出手，幫助我盡快控製住軍中疫情。”
    “放心吧，在十萬大山中采藥的華佗、張仲景、孫思邈等數十位名醫，已經趕到，並且掌握了人痘和牛痘之法，正在擴大接種人群，大梁軍中的天花疫情應該不會再進一步蔓延了。”
    說到這，李韜無奈一笑：“不過他們聽說你接種的是人痘，死活非要跟著接種人痘，怎麽勸都不聽。朕也沒辦法，隻要讓我大唐將士接種牛痘了，你不會有什麽意見吧？”
    “……”
    蕭綜怔了怔，瞬時有種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感覺。
    他的內心深處到現在還是排斥牛痘的。
    奈何現實擺在這。
    看這架勢，大唐兵馬和大唐百姓的接種速度都要快於大梁。
    大梁要因他自己而被坑慘了。
    “唉，這次真不是朕要坑你，是你自己非要選人痘的。”
    李韜默默為他挽尊之後，開始親自督促患者救治和牛痘接種。
    四天後。
    蕭綜終於完成了種痘。
    不過人明顯瘦了一大圈。
    他可能是覺得尷尬，都不好意思再出現在李韜麵前了，索性學著李韜，深入軍中，督促救治和接種。
    在他還忙著軍中疫情的時候，李韜已經轉戰到大宋南部數州了。
    而且還帶去了眾多成功接種牛痘的將士。
    這種反差讓他惱得想自我了結。
    煥城。
    位於隋宋邊境，昔日曾是大宋抵擋大隋兵馬的重鎮。
    如今已經成為天花疫情最為嚴重的地方。
    這裏聚集了大量染疫者。
    他們之中不僅有宋人，還有眾多隋人。
    這麽多染疫者蜂擁而來，一方麵是因為李韜能夠滅疫已人盡皆知，而且他也不排斥隋人；另外一方麵是因為城中有一位女神醫。
    女神醫一身白衣，頭戴帷帽，白紗遮麵，這段時間不畏天花，一直在城中治病救人，人稱“女菩薩”。
    沒有人知道她的來曆，甚至連她姓什麽，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
    隻知道她妙手回春，救了很多因染疫而奄奄一息的老少婦孺。
    李韜是著便裝入城的。
    剛到城中就聽說這樣一位女神醫。
    他扭頭看向也已經接種過的曹正淳道：“她是不是哪位名醫的掌上明珠？如今天下名醫基本上都在我大唐，按理說不太可能漏了她。”
    曹正淳淺聲道：“未曾聽名醫們提起過，想來不是。”
    “難道是滄海遺珠？”
    李韜沉聲道：“隨朕前去看看，順便看看如何盡快救治城中百姓，這裏染疫的太多了，也是我們打好這場天花殲滅戰的關鍵所在。朕有預感，隋帝見朕想出了滅疫之法，又在竭力籠絡大隋民心，絕對不會熟視無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