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李韜親自坐鎮，煥城的天花疫情發生了驚人的轉變。
    治愈的患者越來越多。
    整座城漸漸有了生機。
    這無疑是李韜最想看到的。
    可又恰恰是有些人不想看到的。
    一些流言蜚語不僅迅速在煥城蔓延，而且還擴散到其它地方。
    給治病和接種增加了不小的阻礙。
    他們攻擊的重點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麵。
    一是基於“血氣說”，先攻擊牛痘是從人身上取出痘漿，會傷人元氣，乃邪術，後攻擊牛痘最初來自畜生，會影響血脈，讓人如畜生。
    二是汙蔑大唐的人痘之術急功近利，帶有會影響一生的毒素，易讓人癡傻，而且還提及蕭綜接種的正是人痘，結果高燒十幾天，險些一命嗚呼。
    三是攻擊李韜以百姓為芻狗，借著天花疫情愚弄世人，沽名釣譽，為的不過是一己的霸業而已，從未把百姓的生死放在眼裏。
    聽說了這些惡毒的攻擊後，連最近和李韜沒什麽言語交流的女神醫都憤懣道：“這何其荒唐？大隋是無計可施，又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了。”
    李韜淡然一笑：“你先前不也說當今陛下可以做得更好嗎？”
    女神醫輕咳道：“我隻是氣不過他們強行將牛痘接種和血氣、血脈什麽的聯係在一起。”
    “大隋現在采用的是鼻痘法，將少量的活體病毒從鼻腔植入。他們無法掌握像大唐這麽成熟的人痘之法，更別提牛痘了，所以除了詆毀，他們其實什麽都做不了。這可以說是無能者的哀嚎，也可以說是無能者的卑鄙！”
    “你好像不以為意？此事不容小覷。”
    “當然，戰略上我可以藐視他們，戰術上卻大意不得。”
    在這個時代，血氣之說很有市場。
    再被他們包裝和煽動，百姓很容易信以為真。
    而且對方連蕭綜發燒這種事都知道，大梁內部肯定出細作了。
    得讓蕭綜趕緊捉內鬼，還得讓他自己現身，為人痘主持公道。
    至於牛痘……
    李韜看向女神醫道：“這世上最簡單，同時也最有效的克敵之法大概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如果我用陰陽五行學說和穴位經絡理論，說牛痘有效，是因為牛在五行中為土畜，人的脾髒在五行中也屬土，所以用屬土的牛痘，最容易將脾髒中的毒‘引’出來。”
    “而手臂上用來種痘的小切口，其實不是隨便切的，而是一個穴位，這個穴位出痘其實是在排出胎毒。你覺得百姓會信嗎？”
    這番話讓女神醫那雙冰冷的眸子，瞬間綻放出了初春的暖意。
    她有些失神地看著李韜，感覺很陌生。
    事實上，從他說戰略上藐視，戰術上大意不得開始，她便有這種感覺了。
    這皇帝還真是一怪咖。
    不正經的時候讓人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正經的時候又仿佛大儒大師都難以望其項背。
    大隋以血氣之說攻擊牛痘，他便以陰陽五行和穴位經絡來針鋒相對。
    再加上他身為真龍天子，已經帶頭接種了牛痘。
    這麽一來，大隋的攻擊就會顯得蒼白無力。
    百姓也很容易接受他的這種說法。
    她那冷直的眉梢難得彎如月牙道：“我都差點信了，百姓們估計會信。隻是我很好奇，你自己信嗎？”
    李韜微微一笑，實話實說：“不信！”
    他覺得在這個深諳醫道，又很聰明的女人麵前，就沒有必要藏著掖著了。
    這些論述來自清朝嘉慶年間，邱熺所寫的《引痘略》。
    當時無論是民間，還是官員、郎中、讀書人，都對牛痘充滿疑慮。
    抵製之風遠甚現在。
    邱熺迫於無奈，便采用了這種論述。
    結果很有效果。
    李韜既然奉行拿來主義，把人痘和牛痘都給拿來了。.
    再搬來“前人”的應對之策，自然也是得心應手。
    女神醫驚訝於他的坦誠，莞爾一笑：“其實我一直都想問，這牛痘你是如何發現的？”
    李韜道：“一次偶然的機會。”
    “偶然？”
    “這世上有很多足以改變曆史進程的東西，都是被偶然間發掘。”
    “譬如？”
    “造紙術、煉鋼術、火藥、白糖、白酒、植物油、曲轅犁、精鹽、雜交水稻……”
    女神醫忽然向前一步道：“這些都是你偶然間發掘的？”
    “咳咳！”
    李韜輕咳兩聲道：“偶然多了也會變成必然，就如同量變引起質變。”
    女神醫眉頭微皺道：“這又怎麽說？”
    她身體前傾，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呈豎耳聆聽狀。
    讓人看起來很有收徒欲。
    李韜也是湊頭向前：“如同這天下沒有免費的午膳，我這裏也沒有免費的學問。若是你想知道，恐怕得拜師學藝。”
    女神醫怔了一下道：“我已有師父。”
    “那就換成別的關係。”
    “嗯？”
    “其實夫妻間更適合深入淺出地進行交流。”
    李韜本不想開車的，奈何最近整天不是治病，就是救人，未免有些枯燥。
    這個冰美人自從那日同榻而眠後，又對他退避三舍。
    如今一顆玲瓏心被吊了起來，不趁機調戲一下說不過去。
    “果然，天下烏鴉一般黑！”
    女神醫的氣息明顯變得有些紊亂：“我此生因道而生，為醫而活，從未想過嫁人，更無意與人爭寵。”
    李韜哈哈大笑道：“你不願意，我也不會強求。隻是你這‘因道而生，為醫而活’的說法倒是挺新鮮，不知你可認識他們？”
    他說出了兩位高人的名字。
    女神醫的眼神有些閃爍：“聽過大名，但素不相識。”
    “看來是我多慮了？”
    “自然。”
    她急忙轉過身去捯飭草藥，不再說話。
    不過“量變引起質變”那句話如同魔咒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的腦海中響起，讓她有點心慌意亂。
    “看來你和他們有關係啊，妙哉，妙哉！”
    李韜嘴角抹過一絲笑容，負手走到院中，將自己的應對之法告訴了曹正淳，讓他照做。
    不出所料，半個月後，大隋的那些無稽之談消彌於無形。
    蕭綜也從宦官之中揪出了一個細作。
    不過這隻是世人看得見的爭鬥。
    還有一些看不見的你死我活。
    這日。
    天空陰沉沉的。
    曹正淳快速走到李韜麵前道：“陛下，這半個月來，我們已經在煥城內外殺了上千或想投毒，或想刺殺，還有想縱火的隋人。”
    “他們還真是鍥而不舍，一撥接著一撥。不過這也跟我們提供了機會，我們已經順藤摸瓜，發現了他們的老巢，在元山之中。”
    “元山？”
    李韜蹙眉道：“大隋境內的那處看起來名不見經傳，實則林深草茂，極易藏兵的山脈？”
    “正是！”
    曹正淳小聲道：“領兵的是梁默，他驍武絕人，乃大隋名將，頗受楊堅和楊廣的寵信。”
    “他麾下大概有多少兵馬？”
    “暫時不知，老奴擔心可能有詐。”
    “周圍可有兵馬駐紮？”
    “沒有。那一帶天花猖獗，後來隋帝下令困城，將大量染疫者都給驅趕到了一座小城中，也有不少趁亂逃來了煥城。”
    李韜托著下巴仔細琢磨了好一會兒道：“朕原本以為在背後操控這一切的是楊廣，現在看來，是朕想當然了！楊堅是在不顧一切地給他兒子鋪路啊，他估計也時日不多了，這對我們而言是個好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