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初，燕燕遠離京都來到煙霞山上煙霞寺帶發修行，他難忍相思之苦，騎快馬日夜兼程飛奔到這裏與燕燕相會。

    就是那一次，他和燕燕有了連承。

    因為當時群臣反對，他無法迎接燕燕回宮，隻能委屈她躲在這裏養胎。

    後來月份大了，再待在煙霞寺實在不便，燕燕不得已才去了她鄉下表姑家。

    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可明明已過了三十四年。

    如今他也算是故地重遊了，心中自是感慨萬分。

    這一回親自下江南都未能及時查明此案，替燕燕找到解藥，燕燕若有個三長兩短，獨留他一個孤苦老頭子在世間作甚？

    其實，承兒不成器，他是知道的。

    他一共有十個兒子，從中挑出哪個都比老二強，隻是他沒有辦法，老二是他和燕燕唯一的孩子。

    有時他在想，如果老二是個公主就好了。

    他兒子太多，卻唯獨沒有一個女兒，不僅沒有女兒，連個孫女也沒有，所以他才這般寵愛鳳凰，將她寵的無法無天。

    越想越覺得煩悶，他幹脆起身出門逛逛。

    經過餛飩時，餛飩攤正忙的熱火朝天，不管是坐著的客人，還是手捧著碗蹲著的客人，都眉飛色舞的談論同一件事，早起荒廟發生的四條人命案。

    他聽了隻覺得煩惱更甚，正要離開，忽然聽到一個婦人和一個老嫗焦急的哭喊聲“蟲蟲，蟲蟲……”

    那老嫗又叫道“壯哥兒，壯哥兒，快救救我家蟲蟲。”

    王落花趕緊放下剛剛抓到手裏的綠豆粉飛奔過來，隻見趙娘子懷裏的蟲蟲臉上起了幾個紅疹，嘴角還殘留著白沫，眼緊緊閉著，好像沒了氣息。

    她知道癲癇發作時切忌胡亂移動，迅速接過趙娘子懷裏的蟲蟲放在地上，將他的頭傾向一側，蟲蟲的嘴裏慢慢流出了些許嘔吐物。

    趙娘子哭道“從前發作時，都按照大夫教的法子急救，回回都能救得回來，這一回……嗚嗚……”

    莫氏接著哭道“壯哥兒，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家蟲蟲啊。”

    王落花點點頭，又對著一起跑過來瞧熱鬧的客人道，“還請各位客官散開些。”說完，回頭吩咐胖嬸，“胖嬸，你趕緊將我放在板車上的小藥箱拿過來。”

    “好好好，我這就去。”

    稍傾，胖嬸就麻溜的拿了藥箱過來，王落花從裏麵取了幾根銀針紮向蟲蟲的內關，百會，湧泉等穴位。

    沒過一會兒，蟲蟲幽幽轉醒，有氣無力的喚了一聲“娘親……”

    “誒！”

    趙娘子喜極而泣，淚如雨下。

    莫氏也不停的抹眼淚。

    有人讚歎道“好了，醒過來了，這大壯兄弟還真是神呢。”

    王落花慢慢撚動銀針，將銀針取出來放好，見趙娘子的食指上全是血齒印，料想事發突然，她隻能將自己的手指放進蟲蟲嘴裏，防止他咬傷自己。

    她幫趙娘子消了毒，抹了藥之後蹙眉道“我之前開的藥你們到底還是沒給孩子服下。”

    趙娘子萬分悔恨，流著眼淚道“都怨我是個沒主意的，想著再等上一陣子，我婆婆就要過來了。”

    “再不能等了。”

    莫氏也是悔恨不已，她聽了女兒的話，等親家回京都問了太醫再說，反正這病是個慢性症，急不得，誰曾想差點誤了蟲蟲性命。

    她悔悟道，“壯哥兒救了蟲蟲兩回，我相信他開的藥一定能醫好蟲蟲。”

    上次去給蟲蟲瞧病，聽趙娘子提起蟲蟲不能食蠶豆，花生，螃蟹等物，她問道“此番發作如此凶險，也不全是因為這病，蟲蟲是不是吃了什麽不該吃的東西？”

    趙娘子和莫氏皺眉想了想，雙雙搖頭，趙娘子道“我們平時都很注意，並沒有吃什麽。”

    蟲蟲虛弱道“娘親，我……我吃了二牛哥哥給的……”他有些不敢看二人，垂下眼瞼小聲道，“花生。”

    趙娘子急道“你這孩子怎麽能……”

    莫氏維護道“蟲蟲還小，你何苦怪他。”

    “可是，娘……

    “娘親，外婆，你們別吵了，是蟲蟲不對，可別人都不肯和我玩，隻有二牛哥哥肯和我玩。”

    “……”

    趙娘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隻有默默流淚。

    王落花見狀，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了，隻摸摸蟲蟲的腦袋道“誰說沒有人肯和蟲蟲玩，二壯就很喜歡和蟲蟲玩。”

    “真的嗎？”

    “嗯。”

    胖嬸也感慨道“好孩子，別怕，以後叫小石頭也跟你一起玩。”

    “小石頭？”

    “哦，小石頭是二壯的好朋友，隻是他們兩個今日在家習字，沒有來，不過你放心，明兒他們就過來了。”

    蟲蟲開心道“那明兒我也來。”

    “好。”

    那邊皇帝一直留在那裏觀望，見一個賣朝食的小子竟然還會醫術，心裏不由驚訝。

    不知他是否知道七星蘭？

    他想問，一來人多，二來他不知道他的底細，而且這小子年紀尚小，應該隻是會些急救。

    想了想，轉身離開了。

    王落花送走了祖孫三人，餛飩攤又恢複了熱鬧氣息，客人仿佛暫時忘了人命案，隻笑道“原以為大壯你隻是個好廚子，沒想到還是個神醫。”

    王落花笑道“這位叔叔謬讚了，我哪是什麽神醫，隻是略通醫術而已。”

    “就這救人的本事，怎麽可能隻是略通醫術，大壯你太謙虛了。”

    他剛說完，就有人站起來問道“喂，大壯，你如今多大年紀啦？”

    王落花如實道“十三。”

    那人遺憾的搖搖頭“才十三，否則……”

    “否則怎麽樣啊，難不成你還想招大壯當上門女婿不成？”

    那人直言不諱“若不是大壯年紀太小，我還真想招他當上門女婿。”

    “你白日做夢呢，也不瞧瞧我們大壯的人品，樣貌，還有能耐，怎可能給人當上門女婿去。”說著，衝著王落花笑道，“大壯，我家有個小女兒隻比你小一歲，要不……”

    沒等他說完，眾人哈哈大笑“怪道你不許人家當上門女婿，原來是自己相中了。”

    眾人玩笑一番，也就過去了，王落花並未放在心上，因為生意太過火爆，沒過多久，餛飩和鴨血粉絲都賣光了，王落花和胖嬸一起開始收攤。

    胖嬸見旁邊無人，便笑嘻嘻對著王落花說道“可惜我家小石頭太小了，否則，真想娶你家去當媳婦。”

    “胖嬸，連你也打趣我。”

    “不是打趣，我是真心的，既然當不了媳婦，我就將你當女兒似的疼著，還有落葉，我也一樣疼。”

    葉兒倒與小石頭年紀相仿，而且葉兒性情乖巧和順，她也是十分喜歡的。

    隻是他們都還是孩子，將來的事恐怕也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

    不過，她癡心想著，如果兩家能變成一家就好了。

    王落花笑道“那嬸子可不許反悔。”

    “不反悔。”

    昨兒，她勸月娘，既然落花喜歡行醫，不如讓她光明正大的行醫，反正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相反，還是治病救人的功德事，何樂而不為。

    月娘沉默良久都沒有說話，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勸了。

    許是月娘到現在都沒能走出來，畢竟落花的外婆是因為醫術好才被人害死的。

    二人有說有笑的收了攤，胖嬸先行一步推了板車回藥廬，王落花則去了趙娘子家裏，重新給蟲蟲開了一份藥方。

    王落花背著小藥箱剛從蟲蟲家出來時，就看見賀蘭泓滿臉是汗，急匆匆的走了過來“花兒，我可算找到你了，快隨我家去！你外公他快不行了。”

    王落花雖然不肯認賀蘭謙，但作為醫者，對方並不是什麽十惡不赦不徒，她自當以救人為先，她想也未想，立刻隨賀蘭泓去了賀蘭府。

    賀蘭府坐落在九龍鎮東南邊，是一座鬧中取靜，三進院落的宅院。

    院落不算很大，一色水磨磚牆，裏麵布置的也相對簡單樸素，但這在九龍鎮來說，已經算是豪門大戶了。

    賀蘭家除了賀蘭謙和賀蘭泓，都還居住在京都，所以偌大的宅子空空蕩蕩，裏麵也沒有幾個仆人。

    進門左轉向北經過垂花門，便來到內院，院子當中是三間客廳，客廳兩側各有廂房。

    王落花救人心切，無心看院內布置，隻疾步跟著賀蘭泓走。

    又經過客廳北麵一道垂花門，右轉穿過抄手遊廊，才到了賀蘭謙所住的屋子。

    一進屋一股暖意撲麵而來，空氣中彌散著淡而苦澀的藥味。

    一個皮膚黝黑，容長臉麵的小丫頭趕緊掀開竹簾，王落花一眼瞧見兩個熟悉的身影守在床邊，隨後傳來了賀蘭月的抽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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