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論，兩萬戰士啊！”次相敦仁增跪伏在地，嚎啕大哭道：“兩萬戰士被活埋在了山中！”桑赤若坐在上座，看著帳中跪著的貴族們。這些貴族，在鳳翔關中戰敗，麾下的士兵盡數被唐軍活埋，然而他們自己，卻被放了回來。在桑赤若的眼中，失敗的人，早已經失去了價值，應當被剝奪存活的權力。如果換做是在平日，桑赤若會毫不猶豫的處死這群敗者。但是，眼前的這群貴族，身份特殊，他們的背後，都是一個個支持桑赤若掌權的顯赫部族。桑赤若即便對他們心生惡感，但想要穩住自己在吐蕃國中的地位，未來還需要那些部族的支持。所以，桑赤若好生勸慰了一番這些貴族，又讓他們起身。敦仁增站起身後，說道：“大論，我們被唐軍俘虜的時候，聽到了一個消息。”桑赤若：“什麽消息？”敦仁增：“唐軍將領以為我們不懂唐語，所以無意間提及一事……我軍之中有奸細，將行軍、兵力等消息，提前告知了唐軍，這才使得我們在鳳翔關遭遇大敗。”聽見這話，帳中的吐蕃將領一片嘩然。桑赤若不動聲色，看著敦仁增問道：“你說軍中有奸細，有何憑據？”敦仁增急道：“唐軍三番五次料準我軍的行動，凡事都能夠做到未卜先知，涇州府之戰，鳳翔關之戰，就連我軍走下高原，都有唐軍尾隨設伏，大論難道不覺得蹊蹺嗎？”桑赤若起初聽著神色如常，聽到最後，眉頭慢慢皺了起來，沉默不語。敦仁增見狀，說的更是來勁：“唐軍對我軍的兵力分布了如指掌，如果不是事先有人通風報信，那又是什麽？由此可見，大論的敵人，不僅僅是外族，更多的是來自於內部……”桑赤若冷聲喝道：“行了，住口。”吐蕃軍眼下腹背受敵，如果再將保王派和新生派貴族的矛盾挑起，那麽軍心勢必會不穩，故而桑赤若及時叫停了敦仁增的口無遮攔。見帳中無人敢說話，桑赤若陷入了沉思。敦仁增說自己無意間聽到了奸細的消息，桑赤若自然是不信。唐軍中的謀臣孔攸，桑赤若曾經在敦煌，與其打過交道。在那一次的戰爭之中，孔攸就是借著佛苯之爭，成功挑起了軍中兩派的矛盾。而這一次，孔攸很可能會故伎重演，假傳謠言，再次挑起事端。所以，在桑赤若看來，敦仁增聽到吐蕃軍中有奸細這個消息，多半是唐軍故意所為。但即便是唐軍故意說出，但這個消息就一定是假的嗎？桑赤若無法確定。吐蕃國中，上一任祖讚離奇身亡，佛教勢力被殘酷鎮壓，有不少親近佛教的保王派貴族，將桑赤若視為眼中釘，恨不得生啖其肉。吐蕃保王派的貴族們聯合起來，趁著桑赤若不在朝中，與唐國勾連，來削弱後者的實力，甚至借刀殺人，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所以，奸細的消息是真是假，並不重要。隻要吐蕃保王派與唐國，有一絲勾連的可能，那麽桑赤若在這裏多停留一天，就多一分危險。想到這裏，桑赤若對於攻打長安，已經徹底失去了興趣。保住大論之位，徹底消除國內潛在的危機，才是他當下的急務。於是，桑赤若看向帳中，問道：“既然唐國援軍已經抵達長安附近，而我軍之中的局勢，又不明朗，接下來應該怎麽做，你們可有什麽建議？”桑赤若這番話，已經隱隱道出，他已經有了退兵之意。但帳中的吐蕃將領，大多都是愚笨之人，哪裏聽得出來其中的含義。即便有少數聰明的人，也不敢在這個時候，第一個提出退兵的建議。就在這時，吐蕃次相敦仁增跳了出來，開口說道：“大論，請撥給我八千步軍，我願意明日充當先鋒，攻下長安城！”桑赤若一愣。隻聽敦仁增又說道：“唐軍坑殺吐蕃兩萬兒郎，此乃不共戴天的血仇！隻有屠盡長安滿城，方能報仇雪恨！否則，那兩萬戰士的英靈，又如何能夠安息？我們又如何麵對族人？！”敦仁增這一番話說的眾將熱血沸騰。吐蕃人走下高原，千裏迢迢跑到長安，目的就是為了搶劫、抓奴，眼下財貨和奴隸都沒搶到，還白白死了這麽多的士兵……就這樣回去，該怎麽交差？豈不是讓別人看了笑話？桑赤若此時恨不得當場掐死敦仁增。唐國的援軍如今已經抵達了涇州，長安城又久攻不下，更別提吐蕃國中的那些保王派貴族，有可能正在打算發動政變。在這種情況下，盡快退兵，保存實力，才是最好的選擇。於是，桑赤若也顧不上其它，直接向敦仁增問道：“二十萬大軍，進攻長安已有多日，卻沒有任何進展，你又打算如何做？”桑赤若此時的口氣不善，已經明顯表現出反對繼續作戰的態度，換做是尋常時候，敦仁增說不定服軟，就此改口。但鳳翔關之敗，敦仁增是為主將，即便想將責任推到奸細身上，但苦於沒有真憑實據。所以，為了避免回國之後，被部族清算，敦仁增現在要做的，隻能是取得一場大勝。然而，桑赤若已經打定了主意，即便敦仁增之後一再請求，前者都沒有同意出兵。敦仁增憤怒不已，最後直接離開了大帳。吐蕃軍自出兵以來，大論和次相之間，第一次爆發了爭執，而矛盾的種子也就此埋下。第二日清晨。冷靜了一晚的桑赤若，知曉自己回到吐蕃國之後，還要靠這群吐蕃貴族，來製衡國內的保王派。所以，眼下還不是雙方撕破臉的時候。桑赤若一邊讓仆將去處理拔營退兵的準備事宜，一邊又讓侍從去請敦仁增等貴族，來帳中說話。不多時，去請人的侍從，神色慌張的跑了回來。隻聽侍從說道：“大論，不好了！次相還有一眾貴人，今早召集了各自部族從屬的軍隊，打算今日強攻長安！”桑赤若先是錯愕到站不住腳跟，接著勃然大怒，高聲吼道：“一群混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