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9章 起訴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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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黑色轎車上下來一位袖挽黑紗的醫生,他就是幾個小時之前為病故的郝良興主持追悼會的主持醫生。
這會兒,他滿麵愧色地走近手捧骨灰盒的郝成龍,拱手道,非常對不起,把你父親的遺體弄錯了。說著,還朝那輛運屍車做一個撅起下巴的動作:你父親的遺體剛從縣醫院太平間運來,我們醫院還是負責火化。
我說嘛!郝九珍感歎著,伸手去拿郝成龍手裏的那隻白綢布裹著的骨灰盒,郝成龍這才放開手,心裏不是滋味,衝著那醫生吼叫,你們是吃屎的?犯這麽大的糊塗,連屍體都搞錯了。
那醫生聽著,一言不發,在場的人也都鴉雀無聲,甚至認為郝成龍發牢騷也是應該的。
郝成鳳卻不依不饒地說,你們名義上是給我病逝的父親開追悼會,實際上是給這位阿姨病逝的哥哥開追悼會,這還行得?我強烈要求你們把那些誤參加過追悼會的地方領導幹部再召集攏來,給我病逝的父親補開一次追悼會。
我和我們醫院恐怕都難以做到。那醫生這麽講,不敢拿眼看她。
如果做不到,那麽你們醫院就賠償損失100萬元。郝成鳳態度強硬地講。
不可能。那醫生不再示弱。
不可能,就到法庭上見。我要起訴你們醫院。郝成鳳說著,朝那醫生橫了一眼。
郝良興的遺體雖然拖到殯儀館來,也放鞭炮、燃香燒紙,但是根本就不熱鬧了,參加吊喪的人基本走光了,這裏除了郝成龍、郝成鳳兄妹和幾個親屬外,就是縣醫院裏來的幾個人,他們聽到死者親屬沒完沒了的牢騷話,大都保持沉默。
有的還反抗,特別是對郝成鳳提出要求醫院賠償損失100萬元,有很大的反感,雖然敢怒而不敢言,不想惹麻煩,但是他們將挽在手袖上的黑紗撥下來,狠狠地一甩,這種反感的情緒就很明顯地表現出來了。
郝成鳳看在眼裏,越發氣惱,但是不便指責,她蠶眉倒豎,大聲叫嚷,待我父親的喪事辦完後,對不起我一定要起訴醫院。郝成龍過來湊近她的耳朵低聲講,成鳳,要興個禁忌,父親雖然走了,從頭七到末七之間,這七七四十九天,不要起訴,過後再起訴。
郝良興的遺體火化後,骨灰盒被長子郝成龍捧回老家,放進一具棺木安葬在老家屋後的山坡上。
頭七過後,郝成鳳回到新城鎮政府上班,領導、同事見了她,都很關心地問她病是怎麽治好的;她說不清楚,自己患了病,就像做了夢一樣,反正現在“醒”過來了,該幹什麽就幹什麽。
鎮黨委書記說,作為副鎮長,你還是分管原來的現事吧!郝成鳳卻把話題繞開,說書記,我現在要打官司。
打什麽官司?書記一愣怔,盯著她問。
說起來話長。郝成鳳就一五一十地把醫院誤將另外一個與她父親名字同音不同字的死者的遺體火化一事講了個透徹。
那可以找醫院,起訴都有理由。書記如此感歎,我當時代表鎮裏也參加了你父親的追悼會,這個失誤,太不應該了。
是哦!追悼會算是為另外一個毫不相幹的死者開的,這對我父親不公,不打官司,讓醫院賠償損失,不給我父親挽回麵子,就是我們當兒女的不孝哦!郝成鳳憤憤不平地借題發揮。
過了末七,也就是郝良興過世過完了七七四十九天,郝成鳳就找到一名律師,寫狀子遞至烏金山人民法庭,起訴縣人民醫院誤將另一具遺體當作其父郝良興的遺體,開追悼會、舉行遺體告別儀式,直至火化。
雖然事後,被告縣人民醫院向病故者的親屬作了賠禮道歉,但是這不足以得到原告的原諒。
原告認為,生老病死,人一生隻有一次,被告的這種失誤,不能容忍,不宜容忍。這種失誤,不是簡單工作上的失誤,而是被告醫療作風不正、醫療管理環節上的缺失,是被告漠視病人和亡者導致辦事粗枝大葉、馬馬虎虎,甚至草菅人命的一種不容姑息的大問題。
由此,原告有理由懷疑,其父有可能不是病死的,而是診死的。當然,這要調查,但不需要調查的是明擺著的失誤特別令人憤慨,這種失誤不但是對亡者在天之靈的極大不敬,還是對亡者後人或親屬的自尊心的嚴重傷害和精神上的沉重打擊。
失去了親人本來就悲傷,被告的這種失誤,無異於在亡者後人或親屬的心裏傷痕上撒鹽,增加新的傷痛。由此原告強烈要求涉事的縣人民醫院賠償精神損失費100萬元。
烏金山人民法庭受理此案45天後,即通知並傳喚原被告雙方下周一上午到法院開庭。
作為被告的縣人民醫院也請了律師,雙方都未雨綢繆,鄭重其事地拉開了控辯的架勢。
不覺到了下周一上午,出乎法庭庭長和被告等所有人的意料的是,作為原告的郝成鳳提出撤訴,這個官司不打了,也不需要作為被告的縣人民醫院賠償精神損失費一分一文。
法庭庭長擔心原告後悔,要求郝成鳳寫一份撤訴書,簽字按手印之後才作數。
郝成鳳不聲不響地照辦了。法庭庭長不明白她為什麽要撤訴,也不便問,便聯想到聽人說過,這個新城鎮女副鎮長雖有勢力,但是前階段,也就是其父病逝前患了精神病,莫非這回她的精神病又引發了不成?要不,她幹嗎撤訴呢?這個官司若是判決下來,不說按原告的訴求,判決被告賠償100萬,至少也是20萬,她幹嗎就偃旗息鼓了呢?幹嗎讓煮熟的鴨子飛了呢?幹嗎把即將到手的權益又擋了回去?難道她真的發神經了?
法庭庭長把眼睛一揉,仔細打量郝成鳳,她很鎮定,根本沒有一點發神經的樣子。這真是解不開的迷團,繼而,法庭庭長說,你撤訴當然好,打官司不是目的,目的還是希望你們和平解決問題。但是你既然起訴了,我庭在受理過程中也付出了心血勞動,起訴費不退。
不需要退。郝成鳳這麽回答,朝分列在法庭聽眾席的哥哥郝成龍等親人把手一揮,示意他們離開。
出了烏金山人民法院大門,走了一段路,郝成龍繞到她麵前不滿地問,成鳳,怎麽這明明是一個贏官司,你要撤訴呢?
是哦。成鳳,就算縣人民醫院賠償不了100萬,幾十萬總會賠吧?幾個親人無不顯出疑惑的神情圍著她問。
我知道,法院判決醫院賠償幾十萬是一塊鐵,但是這筆錢不能要。郝成鳳肯定地講,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為什麽?大家異口同聲地追問。
這我不能對你們講。她又扯一扯郝成龍的衣袖說,改天我對你講,撤訴是有原因的。
